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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例话-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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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再由光亮的光转为发光的保险灯,都是曲喻。通过这些曲喻,显示当时人喜欢取笑阿Q生理上的缺陷,从而描绘阿Q在被取笑后的动作,通过它来显示阿Q的性格。

  诗歌中的曲喻结合得更紧。像上文所举出的李商隐诗:“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把莺啼的啼转为啼哭,由啼哭引出眼泪,联到沾湿最高的花。通过曲喻来表现悲苦的心情,把作者的悲哀写到莺身上,又是一种拟人化的手法。“相如未是真消渴,犹放沱江过锦城。”从糖尿病古称消渴双关到消除口渴,要喝水,夸大到把沱江水喝干;再从沱江的流到锦城,说明沱江水没有被喝干,反证相如还不是真消渴,这里是双关、曲喻、夸张几种修辞格的合用。“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丈长”,从心绪的绪转作丝绪,引出游丝,反映作者的懒散心情。

  上文所举的李贺诗:“银浦流云学水声。”把云的流动比成水的流动,转成流云也像流水的发声。流云不会发声,这样说好像没有理由,但诗人可以这样通过曲喻来唤起联想作用,从流云想到流水,再想到流水的美妙声音,把声音也加到流云上去,好像流云也能发出声音似的。牛希济《生查子》,“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草是绿的,从草的绿联想到罗裙的绿,从绿罗裙联想到穿绿罗裙的人,于是看到绿草就联想到那人,因为爱那人也爱绿草,可以用来说明诗人的这种联想。从流云里看到流水的景象,从而像听到流水的声音,这样的联想,就丰富了诗的意境。“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羲和替日驾车,赶太阳快走,所以要敲日。由于日像琉璃那样光明,转为琉璃,因而发出玻璃声来。按照佛家的说法,世界经过一度毁灭的长时间叫劫,劫火中留下的灰飞尽了,由空间中来的劫灰转为指时间中事的劫,所以灰尽转为古今扫平。这些曲喻都显示出诗人丰富的联想。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里指出这种曲喻手法的特点,又在《通感》里指出“银浦流云学水声”里视觉和听觉可以相通,也是通感。

43。通感

  ……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勾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疏》:“上如抗”者,言歌声上响,感动人意,使之如似抗举也。“下如队”者,言声音下响,感动人意,如似坠落之意也。“曲如折”者,言音声回曲,感动人心,如似方折也。“止如槁木”者,言音声止静,感动人心,如似枯槁之木止而不动也。“倨中矩”者,言其音声雅曲,感动人心,如中当于矩也。“勾中钩”者,谓大屈也,言音声大屈曲,感动人心,如中当于钩也。“累累乎端如贯珠”者,言声之状累累乎感动人心,端正其状,如贯于珠,言声音感动于人,令人心想形状如此。(《礼记·乐记·疏》)

  白居易《琵琶行》里传诵的那几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难。”白居易只是把各种事物所发出的声音——雨声、私语声、珠落玉盘声、间关鸟声、幽咽水声——来比方琵琶声,并非说琵琶的大弦、小弦各种声音“令人心想”这样那样的“形状”,他只是从听觉联系到听觉,并非把听觉沟通于视觉。……韩愈《听颖师弹琴》诗里的描写……那才是“心想形状如此”,“听声类形”……把听觉转化为视觉了。“跻扳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这两句可以和“上如抗,下如坠”印证,也许不但指听觉通于视觉,而且指听觉通于肌肉运动觉:随着声音的上下高低,身体里起一种“抗”、“坠”、“扳”、“落”的感觉。(钱钟书《通感》,见《文学评论》1962年1期)

  “通感”是把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沟通起来。钱钟书先生提出这种“通感”,给我们指出修辞上的一种手法,是很有意义的。《礼记·乐记》里指出音乐“感动人意”,“上如抗”像把声音举起来,举起来要用力,这就跟肌肉运动觉联系起来。“下如坠”,声音从高变低,像从高处落下来,这就跟视觉联系。《老残游记》里记大明湖边听白妞黑妞说书,声音一层高似一层,用扳登泰山来作比,越升越高,也是从声音联想到扳登的肌肉运动觉与泰山的视觉。“曲如折”,声音的转折,如表达音调的变化,引起听众情绪的变化。“止如槁木”,声音止静,像枯木的止而不动,这如白居易《琵琶行》里说:“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声,此时无声胜有声。”声音从高到低,从低到像泉水因冷而凝结那样越来越低沉,低沉到好像要停止那样,这就是如枯木之止而不动,但并不真的停止,在低沉中发出一种幽愁暗恨,所谓“无声胜有声”。这就从听觉引起视觉如槁木,引起触觉,如泉的冷涩。“倨中矩”指声音雅正,合乎规矩,矩指方正,规指圆规,圆规也就是“勾中钩”了。“累累乎端如贯珠”,状声音的圆转像珠子,这个圆转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联起来的,所以称“贯珠”,这也就是听觉通于视觉了。从听觉引起人的视觉、触觉,也就是音乐不光使人感到悦耳,“声入心通”,引起人的感情,所以会通于视觉和触觉,这样写,不光写出音乐之美,也写出音乐感动人的力量,写出音乐的作用。孔《疏》里阐发得深刻。《通感》里把白居易写音乐,跟韩愈的写音乐来对比,这就显出韩愈写得深刻,因为韩愈写出通感来,写出音乐的“感动人意”来。

  有的写法,我们原来不理解的,是否可用通感来解释?《历代诗话》卷四十九《香》:“《渔隐丛话》曰:‘退之诗云:“香随翠笼擎偏重,色照银盘泻未停。”樱桃初无香,退之以香言,亦是一语病。’吴旦生曰:‘竹初无香,杜甫有“雨洗涓涓静,风吹细细香”之句;雪初无香,李白有“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之句;雨初无香,李贺有“依微香雨青氛氲”之句;云初无香,卢象有“云气香流水”之句。妙在不香说香,使本色之外,笔补造化。’”为什么说樱桃、竹、雪、雨、云是香的呢?不好理解。吴景旭认为这是诗人笔补造他,天生这些东西都是不香的,诗人补天生之不足,给它们加上香。这样说还不能使人信服。诗人的创造只该反映生活真实,不香的东西说香,不是违反真实吗?这可能也是通感。鲜红的樱桃在诗人眼里好像花一样美,把樱桃看成是红花,于是就唤起一种花香的感觉,视觉通于嗅觉,只有用“香”字才能写出这种通感来,才能写出诗人把樱桃看得像花一样美的喜爱感情来。经过雨洗的竹子显得更其高洁,说“雨洗娟娟静”,它是那样洁静,唤起诗人说的“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从修竹联想到佳人,所以用“娟娟”两字来形容它,娟娟不正是美好的佳人吗?佳人才有“风吹细细香”来。这个“香”正和“娟娟”联系,正和诗人把修竹比佳人的用意相联系吧。诗人把“雪花”和“春风”联起来,在他眼里的雪花,已像春风中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了,把雪说成春风中的花,自然要说香了。把雨和云跟“氛氲”和“气”连起来,这就同氛氲的香气连起来了,这大概和春天的氛氲花香结合着,所以雨和云都香了。这样,视觉通于嗅觉,写出这些事物的“感动人意”来。用通感来解释,是不是可以体会得更深切些。

  林逋的名篇《山园小梅》:“众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瀛奎律髓》卷二十纪昀批:“冯(班)云‘首句非梅’,不知次句‘占尽风情’四字亦不似梅。”这样的批评也是不知通感所产生的。梅花开放时天还很冷,怎么说“暄妍”呢?“暄妍”是和暖而美艳,似不合用。用“风情”来指梅,好像也不合适。其实,这是诗人写出对梅花的感情来,既然李白可以把雪花看成春风中的香花,那末林逋为会么不可以把梅花看成春风中的香花呢?作者忘记了寒冷,产生了“暄妍”之感,觉得它很有“风情”,这正是从视觉联系到温暖的触觉,正写出梅花的“感动人意”来。写诗不是写科学报道,冯、纪两位未免太拘泥于气候了。

  再像林逋的《梅花》诗:“小园烟景正凄迷,阵阵寒香压麝脐。”“香”是嗅觉,“压”是触觉,是嗅觉通于触觉,用的也是通感手法。再像“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香”是嗅觉,“暗”是视觉,是嗅觉通于视觉,突出香的清淡。杨万里《怀古堂前小梅渐开》:“绝艳元非着粉团,真香亦不在须端。”“真”是意觉,是嗅觉通于意觉。如韩愈《芍药歌》“翠叶红蕊天力与”,“温馨熟美鲜香起”,翠红是视觉,“温”是触觉,这是视觉通于触觉。韩愈的《南山诗》写南山的石头的各种形象,“或妥若弭伏,或竦若惊雊(雉叫)”,“或背若相恶,或向若相佑”,“或如火熺焰”。这就把写石头的视觉同听觉(惊雊)、触觉(火熺)、意觉(相恶)相通,不光写出各种石头的形状,也写出诗人对各种石头的感情了。

44。夸张



  《学林新编》云:“《古柏行》曰‘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存中《笔谈》云:‘无乃太细长。’某按子美《潼关吏》诗曰:‘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岂有万丈城耶?姑言其高。‘四十围’‘二千尺’者,亦姑言其高且大也。诗人之言当如此,而存中乃拘以尺寸校之,则过矣。”

  《诗眼》云:“形似之意,盖出于诗人之赋,‘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是也。激昂之语,盖出于诗人之兴,‘周余黎民,靡有孑遗’①是也。古人形似之语,如镜取形,灯取影也,故老杜所题诗,往往亲到其处,益知其工。激昂之言,孟子所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②,初不可形迹考,然如此,乃见一时之意。”

  “余游武侯庙,然后知古柏诗所谓‘柯如青铜根如石’,信然,决不可改,此乃形似之语。‘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此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文章固多端,警策往往在此两体耳。”(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八)

①西周的百姓,没有一个留下来。这是《诗经·云汉》篇里的句子。当时西周灭亡了,所以这样说。黎民:百姓。扉有:没有。孑(jiè结)遗:留下一个。 ②不要拘泥文字来损害全篇的意思,不要拘泥全篇来损害作者所要表达的用意。

  杜甫写了一首《古柏行》,讲诸葛亮庙里的古柏树,里面有两句道:“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宋朝一位很博学的学者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讲:四十围是径七尺,高二千尺,不是太细长吗?他用算术来算诗人的话。因此,有人指出这是形容柏树的高大,好比杜甫《潼关吏》说,“小城万丈余”,难道有万丈高城吗?

  另一个人指出,诗人的描写有两种:一种是形似之意,就是照形象描写;一种是激昂之语,就是夸张。比方《诗·车攻》描写马叫,说“萧萧”,描写旗子静静地悬挂着说“悠悠”,杜甫描写古柏的形状,说“柯如青铜根如石”,这些就是照形象描绘。再像《诗·云汉》说,西周的百姓没有留下一个,这就是夸张的说法。对于夸张的说法,我们读起来不可拘泥字面,认为西周百姓都死光了,实际上诗人是说西周百姓死得很多,我们要通过夸张懂得他的用意。说古柏大四十围,高二千尺,也是一种夸张,好比下文说古柏上面的云气连接巫峡,通连雪山,都是夸张。

  这里给我们指出诗人的两种描写手法,一种是描绘形象,一种是夸张。对于夸张的话,不可拘泥字面来理解。对于描绘形象,用镜子取形、灯取影来作比,这个“取”字含有客观形象与主观领会相结合意。细写如镜取形,毫发毕露,略写如灯取影,轮廓逼真,好像画有工笔与写意的不同。



  其更有事所必无者,偶举唐人一二语,如“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似将海水添宫漏①”,“春风不度玉门关”,“天若有情天亦老”,“玉颜不及寒鸦色”等句,如此者何止盈千累万,决不能有其事,实为情至之语。夫情必依乎理,情得然后理真,情理交至,事尚不得耶?(叶燮《原诗》)

①漏:铜壶滴漏,古代计时器。

  抒情诗里往往运用夸张手法,说出事实上绝对不会有的事,诗人却通过它来抒写极为深刻的感情。由于感情是真切的,所以这些事实上不会有的话也变成合理的和真实的了。用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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