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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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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冲知道自己身在中州军的地盘,既然被貊高发现了,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干脆暂时给王小姐一个面子,犹豫地说道:“如此……也罢。”心说等到了岸上,我再找机会离开也还不迟。    
  大船靠岸,岸上早有大队铁甲士兵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等着。凌冲心里叫苦:“这个样子,便在岸上也难脱身哩!”一个黑大汉子,穿四品武官服色,跑到王小姐面前,倒头便拜:“李保保失职,未能卫护小姐平安,死罪,死罪!”凌冲认得,这正是在泰山昭真祠外交过手的那人。    
  王小姐上前扶起李保保,笑说:“你是我兄长心腹家人,偶尔错失,也怪那贼忒煞厉害。你有何罪,快起来罢。”李保保站起身,一眼看到凌冲,“咦”了一声。王小姐道:“这位凌大哥,咱们在大都清真居外见过的,你忘了么?”    
  李保保和凌冲见了礼。众军簇拥着王小姐上了马车,并且牵过几匹马来,给貊高等人乘坐,起程往南行去。向龙雨凑近凌冲,低声问道:“大王想欲知道那彭素王的下落,你随咱们河南去来。休打量逃走,老夫须不会宽纵你。”凌冲皱眉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走了一程,王小姐突然掀开马车窗帘,问貊高道:“这并非往河南去的路也。”貊高笑道:“在下驻军济南,请小姐先往济南歇息,再往河南去,打甚么不紧?小姐想也甚劳乏了,不如多留几日,在下蓬荜生辉。”王小姐还想说些甚么,却终于忍住了,一甩窗帘,缩回车中。    
  ※※※    
  貊高大军驻扎在济南,明面上是准备南下救援张士诚,进攻朱元璋,实际是监视并寻机吞并近在咫尺的益都大帅普颜不花。王保保的族弟,也就是察罕帖木儿的侄子脱因帖木儿,则驻兵在南方五百里外的滕州,威胁朱元璋刚刚攻陷的淮北诸城。    
  济南城中,旌帜飘扬,据凌冲的估计,起码有近万兵马驻在城中,此外,城外还有连绵不绝的数片大营,少说也能容下五万士兵。    
  进城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当晚,貊高在自己的总兵府里摆下酒宴,接待王小姐,凌冲也被拉来作陪,却不见向龙雨。王小姐已经换了一套装束,比在泰山上见到的时候更为华美,更衬出其人美艳绝伦,但那仍是汉人装束,不是蒙古郡主的打扮。貊高频频劝酒,王小姐却似乎并不爱答理他,只是不住问凌冲淮南的风物,凌冲随口答应。    
  王小姐笑着说:“我是颍州沈丘人,听家兄说凌大哥是安丰怀远人,咱们也算半个同乡哩。凌大哥此番舍身来救我,险遭毒手,我好生的感激,且待我敬凌大哥一杯。”说着,举起酒杯来。凌冲抬起头,偶尔瞥见貊高面露不豫之色。他心里讨厌这个紫面孔、满脸骄傲的家伙,这家伙越是不高兴,他越是解气,于是急忙举杯谦让道:“岂敢,在下未能救出小姐,实在惭愧。”和王小姐对饮了。    
  劝了三杯酒,王小姐就推说疲倦,起身到后面安歇去了。貊高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奇特的神色。凌冲突然想起在大都城中,自己和史计都夜探枢密院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貊高,那时他先问“丞相可在么”,然后就问“小姐可在么”,看样子对王小姐是情有独钟。然而王小姐却一直不假辞色,难怪貊高一副嗒然若失的样子。    
  凌冲心里好笑,只管低头喝酒。貊高看王小姐走了,本就意兴阑珊,他和凌冲又没有甚么话好说,于是勉强多坐了一会,也声称还有很多公务要办,告退走了。    
  凌冲饱餐一顿,被侍女引往卧室,才进门,外面就把大门锁上了。这本在凌冲的预料之中,他也不以为意,剔亮了油灯,坐在桌边考虑脱身之计。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却依旧束手无策,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锣声,已经是二更天了。凌冲刚站起身,解开外衣,想要上床去睡,却突然听到有人轻扣门楣:“凌大哥,可睡了么?我有话与你讲。”却是王小姐的声音。    
  凌冲一愣,重新系上衣带。他虽然对王小姐颇有好感,但终究她和自己并非同一阵营,自己现在又陷身龙潭虎穴之中,不由得心中暗自警惕。走到门边,轻声回答:“我还未睡。王小姐么?恁么晚了,有话且明日再说罢。”    
  王小姐并不回答,却传来轻轻的开锁声音。接着,大门打开,王小姐走了进来。凌冲看她,已经卸了妆,并去除了头面各处的首饰,一张素面,灯下看来更是娇美,不由倒退了一步,问道:“小姐,你……”    
  王小姐望着凌冲,轻声说道:“凌大哥,咱们一齐逃出去罢。”凌冲奇怪地问道:“这是你兄长的地盘,便那貊高可厌呵,也不须夤夜逃走……”王小姐轻叹一声:“凌大哥,你是不晓得此中缘故呀!”      
~第四十八章江湖绝顶长傲啸~    
  王小姐半夜里突然来找凌冲,又是这样一副模样,好似刚卸了妆才要上床安寝的样子,不由凌冲不心生疑惑。他不是傻瓜,早看出王小姐似乎对自己颇为有意,惊愕之后,“红拂夜奔”的故事蓦然涌上心头。但随即,雪妮娅的笑靥又在脑海中出现,他不禁在心里大骂自己“该死”。    
  王小姐没有注意到凌冲尴尬的表情,低着头,在屋中踱了几步,慢慢说道:“河南本是故居,但自家兄开府以后,为了我的安全,派了许多女佣来服饰我,尤以那个商心碧为甚,倒似兄长的眼线一般,镇日围绕在我眼前,好不气闷呵。我便说来泰山上香还愿,实欲暂脱那个樊笼……”    
  凌冲早注意到王小姐的一举一动,不是很象久困闺中的大家小姐,他搬过一把椅子来:“请坐下讲话罢。”但王小姐微微一笑,却并不落坐,继续说道:“我先往滕州见了脱因帖木儿……”她和王保保是亲兄妹,和脱因帖木儿却并无血缘关系,因此直呼其名。    
  “……在滕州住了几日,便北来泰山,我本不欲见那貊高的,此人好生可厌,”她低声叙述道,“八年前,我还未曾过门,丈夫便在南皮战死,姑丈本待另选一门好亲事,却也在益都殒难。他这一去,兄长便将我接到身边,跟随他南征北战,他那些麾下将领,也多青年丧偶的,难免都凑将上来献殷勤,想要娶我为妻……”    
  凌冲心说:“那是当然,你生得这般出色,又是主将的妹子,诸将不起绮念才怪哩。”只听王小姐继续说道:“就中,兄长只看上了两人,便是做他左膀右臂的关保与貊高。那关保从姑夫起兵,我幼时便熟稔的,他军务倥偬,从未娶过妻室,若他呵,也还罢了。叵耐那貊高却更是热心,见天在兄长面前求恳,又搜罗了许多礼物来送我。那人阴沉沉的一张面孔,好不讨厌!”    
  凌冲心道:“原来你属意关保。关保现在山西,那里也有名山古刹,你却为何不往山西去,却来山东上香还愿?”王小姐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些甚么,忙道:“我是女子,婚嫁之事,既然无父,便只好从了兄长之命。实则便那关保,我也不想嫁他哩。兄长为怕两员大将生了嫌隙,故此不敢轻易将我许与任何一人,这婚事么,便这样耽搁下来了……    
  “此来山东,并不想见貊高,叵耐遭逢不测,终于被这厮寻着了。我欲立刻回河南去,他却领我来济南,显是不怀好意的。适才李保保得着消息,说那厮起了邪心,竟想……竟想……趁着我在济南,他要……”王小姐的脸涨得通红,声音越来越低,说不下去了。    
  凌冲心里明白,想必貊高要趁着王小姐在自己的掌握中,来个霸王硬上弓,等生米煮成熟饭了,那时不由王保保不允。他心中愤怒,对王小姐道:“那厮如此无礼,叫你兄长下令,斫了他的狗头罢!”    
  王小姐道:“正当用人之机,他又手握重兵,料兄长不会杀他。我也只求逃出济南便罢了。凌大哥,我若是走了,你在此处,定要被那厮迁怒,你且与我一起逃走罢。”凌冲苦笑道:“便我这点点伎俩,如此龙潭虎穴,如何逃得出去?”    
  王小姐大着胆子,一把拉住凌冲的手:“你且随我来。”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凌冲手里捏着一把柔荑,自出娘胎来还是第一次,不禁神魂飘荡,不知怎么的,就跟她来到了门外。    
  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低声问道:“怎说恁长时辰?小姐,速速走罢,晚了须防有变。”原来是向龙雨。    
  两人跟着向龙雨,小心翼翼地向府外走去。路上偶尔遇见几名巡逻的士兵,都被向龙雨轻轻跳过去,无声无息地一指点倒。时候不大,来到一扇角门边,向龙雨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推开门。    
  只见门外是李保保和两名锦衣军士,牵着六匹高头大马。众人跨上马去,疾驰离开了济南城。虽然此时城门已关,但李保保拿出扩廓帖木儿的令符来,所到之处,畅行无阻。    
  出城一直向西南方向奔去,直到天色渐明,才逐渐放慢速度。凌冲心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猛然一驳马头,就欲往斜刺里冲将出去。    
  可惜向龙雨一直在注意着他,看他想走,早一招阴指劲轻轻递出,凌冲胯下马长嘶一声,脸上吃痛,停下了脚步。凌冲一个趔趄,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王小姐听到身后响动,也驳回马来,看了这情景,立刻心下了然,柔声问道:“凌大哥,你不陪我往河南去么?”    
  凌冲道:“我有要事,前往大都,不能奉陪小姐,小姐恕罪则个。”王小姐满脸都是失望之色,轻声问道:“你又往大都去何干?莫非去见雪妹妹么?”凌冲竟然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禁脸红,急忙遮掩着说:“确有要事,小姐宽放我去罢。”    
  王小姐轻叹一声,苦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押解你的差官,说甚么宽放不宽放。既然凌大哥执意要走,我怎好拦阻。我与雪妹妹交游数日,知她甚欢喜凌大哥哩,可惜家兄却无这个福分……只盼凌大哥自大都归来呵,千万往河南来,我……”凌冲听她似乎话里有话,不禁一愣,王小姐摇摇头:“若是有缘,自然后会,此事须强求不得。”对向龙雨说:“向先生,且由凌大哥去罢。”    
  向龙雨瞪了凌冲?眼,驳转马头,众人催马离去。凌冲愣在当地,半晌不言不动。暗自揣测王小姐的心意,似喜似忧,不禁痴了。    
  ※※※    
  北渡过大清河,延运河北上,一路无话。眼看距离大都城越来越近,凌冲的心中满是憧憬,雪妮娅的笑靥无时不浮现在脑海中,逐渐就把王小姐给远抛到爪哇国里去了。    
  三日后,过了清州,来到海津镇,此处是河间路与大都路的分界,往北一马坦途,不用一天半,就可以进入大都城中。自己在泰山附近耽搁了两三日,不知义父可已到了大都?又不知义父待如何向艾布提亲?他前思后想,心中竟然有些胆怯,行进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    
  离开海津镇,延着官道,骑马缓缓往大都方向走去。当日阴天,才酉初天色就昏黄了下来,道路上行人很少。正行间,突然听到路边大树上一声长笑,接着,一个人影直向自己扑来。    
  凌冲正在低头思量,如果义父陈杞人还没有去到大都,自己先见了艾布,应该怎样开口,想得有些神不守舍,忽逢惊变,急忙勒马,一掌打去。那人影挥掌来迎,两掌相交,凌冲的掌力竟然被对方的内力吸住。他才刚叫得一声“不好”,那人已经在空中一个盘旋,跳上了马背,另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头。    
  凌冲半边身子酸麻,从对方内力的强度与运转方式上,已经猜到是谁了,不禁大惊失色。果然,那人“嘿嘿”一笑:“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哩。”正是大对头牟玄圣!    
  凌冲心中叫苦。牟玄圣随手点了他几处穴道,凑到他耳边说道:“我自大清河北便一直盯着你,看你欲往大都来,倒省了我押解的麻烦。怎今日走得慢起来了?我却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也,且待我送你一程。”说着,一拍马臀,飞快地向前奔去。    
  凌冲心里叫苦不迭:“都是我心游身外,这才轻易遭了贼子的毒手。此去大都不过一日路程,料是不得机会逃走的了。今番真个我命休矣!”    
  当晚在野外露宿。第二天一早,牟玄圣就拉起凌冲,二人同跨一骑,继续北上,眼看再走半日就要来到大都城下,忽然远处道边闪出一角凉亭来,高挑着一面“茶”字布招。牟玄圣笑道:“我也走得渴了,且先去吃一碗茶,午时定可赶到大都,打甚么不紧?”    
  顷刻间奔近了凉亭,只见亭中影影绰绰的,似乎坐了五六个人,亭外也栓着几匹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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