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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特立独行的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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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我走了。”小个子女孩儿说。她转身小跑着下楼梯,头也不回。我站在门口看她急切地离开,心想她是被死鬼吓得呢还是被躺在我床上的高个子女孩儿给气的。小个子女孩儿有生来的酸劲,表现在男女关系的嫉妒上是别有风味的。她昨天给我打电话时就已经带着她特有的酸味了,今天一早儿赶来也是出于昨天的酸味儿。    
    肥哥要求我在家里呆着,他要去办理草娘的后事,我应下了。高个子女孩儿在打电话,她要找她的同学来接她回去,她自己不敢回去,就算是大白天她也不敢走。我说丫头你把头上的橡皮筋儿那下来勒那尺板儿上,我教你弹吉他,教你指法。她说不学了不学了,心里发毛,外间挺着个死人,里间怎么还能学弹吉他?我说你全当她睡了或者全当那屋子里没有人。她说不行不行得走得走。我说丫头你别这样害怕用不着这样害怕,就踮脚跳到她面前用嘴亲她,没想到她突然大叫起来,拉着长声儿叫,边叫着边闭着眼睛,等她叫完了睁开眼睛看见我的脸就在离她不到半尺的地方看着她,她又一次大叫起来,她叫着把我一脚踹开。这下踹得结实,我实实惠惠地砸在地上,尾骨坐出了声音。    
    客厅里那只草娘的小狗汪汪起来,它汪汪着扑到我们面前,我疼得出了眼泪,伸手把小狗的头给按住,小狗乖乖地不叫了。我看见小狗的眼睛里也有泪花儿。    
    窗外飘起了雪花儿。这是在昆阳多年见不到的景色。    
    高个子女孩儿终于等来了她的同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被摔的很惨,疼出了冷汗。    
    肥哥的两室一厅里,一个活着的男人和一个死去的女人。    
    屋子里有些《新新视点》散落在各个角落,我信手拿着看。肥哥的“高原末梢”专栏可能是天天有,因为我在每张报纸上都能看到。    
    “……    
    和高原相对应,平原和海洋合理地存在着。高原没有消亡之前,对比就显现在时时刻刻。传说中的昆阳在千百年前也是一马平川,后来因为一场大雪就归属了高原,那喜玛拉雅的魅力竟然能吸引着平地疯狂隆起,步挺立平洋的后尘。千百年前高原使得平原突变,千百年后,平原又吸引着原本昂扬的高原。    
    我可怜着那些雪山下的石土,日益温暖温和的气候使他们渐渐消失了个性。这些个性的消失使它们松动,使它们很容易被风化,被撬得脱离掉山野,也许会被用在和平原一样风格的建筑上做个砖瓦。    
    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海拔被消磨得几乎等同于海,人间大同了,情欲暧昧到一种格式里面,而且,这种格式是被称为世上最杰出的格式。    
    ……”    
    “……    
    象汉子阳痿一样,高原也在患着性病。高原的汉子要狂喊着发泄,可远古的高音越来越弱,雪不下了,多年也见不到,虽然雪山上仍然有白色。太阳笑微微地释放温柔,叫你不再敢在交配的时候呼喊,即使交配引发了疼痛,你仍然不敢呼喊。人们都不再呼喊了,世界平静得跟平原一样。    
    当年,我们这里为什么隆凸成为高原呢?    
    ……”    
    我点着单拐溜达,站在窗户那里,看外面白米粒儿一样的雪花。昆阳的雪花没有传统的样子了,就象漫天的碎米在飘落一样,没有“花儿”,只有颗粒。    
    我的尾骨是新伤,小腿是旧伤,新伤比旧伤疼。我的裤裆里也疼,夜里黑暗中高个子女孩儿发疯一样的抽动,磨得我有些红肿。我浑身好象都是伤痛。看着肥哥的文字,我觉得我可能心里也伤了,没有象肥哥伤得那么厉害,也可能伤得不是一个部位,但我觉得我伤了。我下意识地摸着心口,想摸出点疼痛来。    
    爱情是伤人的还是女人是伤人的,我弄不清楚了。    
    那个高个子女孩儿,按照今天的表现推断,她就再不会来到我这里了。她是从生理上的恐惧,对死人的恐惧,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我对她的感觉在肥哥的怂恿下已经明显暧昧起来,觉得她身上的可爱处处洋溢着,可她不是爱我,她表现的不是爱情,爱情不会在我已经伤着的身体上毫不体贴地加上伤痛,也不会因为恐惧而放弃已经发生的爱情对视。我昨天在咖啡厅里提到了她嫁人的话题,她的反应也不是爱情的反应。我需要收敛,不然我会象肥哥对草娘一样受伤。那个小个子女孩儿天生的妒忌并不适合我的个性,她虽然极力适应着现代风格的、随意的、小资式的、无所谓式的妒忌,但被城市气候压抑着的妒忌一旦在一个时刻爆发出来,那就能摧枯拉朽。我害怕被爆发的什么流体波及,这个爱情不会稳定稳固在家庭的范围内的,等发展成婚姻的时候,每一个男女关系的细节都是不定时的炸弹。    
    我看一眼墙上靠着的英格兰吉他,那根断弦被我扔掉,吉他则变得很不工整了。    
    


犀骨指环第六节 凛风眼(6)

    葬礼在筹备中,肥哥不在家也不上班。他把草娘拉到医院的太平间里,同纸门街的社区人员一起张罗着。我打电话叫医生来我这里,给我红肿的尾骨上涂抹碘酒喷云南白药。外面米粒儿状的雪花儿只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原本的秋风被小雪过滤后,演变成了冬天的风。这些风,开始刺骨。    
    呆在家里实在闷,我拄着单拐来到街上,选了一个临街的茶室叫了壶普洱茶,看外面的风景。阴冷的天气使纸门街上的人加快了脚步,寒风如同春风一样裹贴着行人,迎风的被勾勒出各色的胸部,顺风的被勾勒出臀部,都圆润坚实,都绷紧着并且运动着。人们的穿着已经从原先的没有个性成功地过渡到了个性淋漓,让天下明明白白地了解这世界有高有低有男有女。昆阳有了都市的模样,纸门街上很难看得到从前据说常能看到的民族服饰,虽然我知道纸门街和昆阳城有半数以上的藏苗傣彝等族人。茶室里的音乐虽然还是葫芦丝,却已经用电子鼓做配器了。    
    我萌生了一个念头,用我的电吉他演绎一下昆阳人人知道的《月光下的凤尾竹》。我喊老板请给我几张纸和一支笔。    
    我在纸上写上前奏,我想这个前奏还是需要葫芦丝来吹,还是抒情缓慢地吹出这个“引子”,然后我的电吉他和鼓声要突然进入,和葫芦丝一定要形成反差。对了,中间的过门儿再次需要抒情缓慢下来,最好用女声哼唱那个最原始的音节。女人,世界、昆阳、纸门街,都少不了女人。    
    我落笔,感觉中我在写肥哥的“高原末梢”,我在用另一种方法写他的专栏。    
    天阴着,茶室里有点儿暗,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把灯打开了。女服务员稚嫩的脸很纯情很美很原汁原味,打开的灯光却说不出来的黄蓝红绿淫荡纷飞。灯的开关在我附近,女服务员伸手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指,那排指头是典型的乡土风格,短小,齐头,皮肤黝黑。高原上的紫外线相对强烈,这双手是在太阳下劳作过的,千百年的高原上就应该是这样的手在劳作。小个子女孩儿的手也是短小的样式,但指尖娇嫩,皮肤细腻;高个子女孩儿的手已经是都市风格,和上海广州的小姐没有了区别。我不安心,走神儿,两个女孩儿无论高矮都和我淫乱了,我不知道哪个爱我,哪个我爱。    
    我散乱我的思维,肥哥在不停地抒发着他从爱情体会出来的高原情结,他是爱高原还是爱草娘?我太简单了,还是肥哥让世界弄复杂了?    
    昨天夜里草娘的小狗一声哀号,我软下了我的性具,外面是挺着个死人的,我多少也免不掉恐惧和晦气,我从此会不会阳痿?我使劲想淫荡的事情,想两个女孩儿紧紧的阴腔,但我没有冲动。    
    我集中精力理弄我的曲子吧,好久没有拨弄我的英格兰吉他了。    
    我的手机响,肥哥给我打电话说要是我想出门逛逛的话,就在纸门街上找个美术店帮他给草娘做个牌位,他打算把草娘的骨灰供在家里,我说好的好的,我找纸门街上最好的美术店,会给草娘做一个枣木的或者红木的牌位。肥哥在电话中嘱咐我再三,他说要在牌位的落款上注明他的名字,要在牌位上写“爱妻方春草之位”。我顿了顿,答应了肥哥。    
    我躺在我屋子的床上,肥哥躺在他屋子的床上,我们开着门,用不着面对面也能说话。    
    草娘的一小陶罐骨灰和罐前的牌位离肥哥只有半米的距离。葬礼简陋而短暂,肥哥作为草娘的唯一“亲人”,招待了纸门街社区的领导和不多的街坊。他把骨灰在纸门街上撒掉一部分,留下一些密封在陶罐里,供在了自己写字的桌子上。肥哥说,他在葬礼上哭得头晕。    
    前后三天时间,《新新视点》因为肥哥的旷工给他调离了编辑岗位。肥哥并没因为这个降职而恼火,他还在混沌中。他说他的“高原末梢”已经写得枯竭了,怎么写也写不明白人们的心思,怎么也不能揭示更深刻的东西,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高原末梢而不直接去写高原的最高点。他说昆阳是个不伦不类的城市。    
    “你还恋爱着吗?”他问我。    
    两个女孩子都没有在草娘死后给我电话。    
    “你要找到自己的最爱才好。”他说。    
    我找不到和两个人任何一个人产生的恋爱感觉。    
    “那个高个子的不错。”他说。    
    她不一定是在爱我。    
    “我看她是爱你。”他说。    
    好像不是。    
    “那个侏儒不可靠。”他说。    
    那个侏儒是爱我,至少比高个子爱我多一点,她知道嫉妒。    
    “没看出来她怎么嫉妒嘛。”他说。    
    人们在学着小资学着开放,她的嫉妒表现得很现代。她不想和老式女人一样不洒脱。    
    “怎么说?”他问。    
    说不清,但心里清楚。    
    “那你准备选那个侏儒了?”他问。    
    我再想想。    
    “哪个你也舍不得?”他问。    
    其实哪个我都舍得,肥哥,我从平原来。    
    “舍吧,舍吧,去找个爱情,别认为找女人就是找爱情。去找一个敞敞亮亮的专心专意的女人,去找紧抓住你不放的女人,一个心里只装着你只在乎你的女人。”他说。    
    那,现在的两个都不配。    
    “草娘死在咱家里,你怕不怕?”他问。    
    有点儿怕。    
    “丘子要是在,他绝对不会怕。”他说。    
    那个丘子也有爱。    
    “你的腿怎么样了?”他问。    
    怕是一半会儿好不了,我动了元气。    
    “我听见了你和高个子干了,你忘记了你有伤。”他说。    
    我想她是害怕,我安慰她。    
    “你的爱心很特别,有点儿我追求和怀念的山野风格。”他说。    
    我是男人。    
    “兄弟,我也是男人啊,我曾经是一个多么龌龊多么懦弱的男人啊。”他说。    
    肥哥你的阳痿一直没治吗?    
    “在治,这个东西需要有女人才能治好,而且需要一个好女人才能治好。”他说。    
    现在街上的壮阳药可不少呢。    
    “现在,我不想治了。”他说。    
    还是治了好,抑制本来就生长着的东西,是罪过。    
    “现在这城市里好像只剩下男人和女人了,除了男男女女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值得我们活着的啊?”他问。    
    记得小时候喜欢注意女人的奶子,长大后发觉了女人的屁股很美,呵呵。    
    “是啊,发觉女人的屁股美大概是因为想起那些屁股的某些功能,还有隐藏在屁股周围的神秘了。”他说。    
    咱男人也是。据说女人打量男人的时候也看牛仔裤前面拉锁的部位,女人也和男人一样。    
    “世界上幸好只有男女之分,多了更累人。”他说。    
    乳房屁股是命中注定的东西。遮盖住还是显露出来老是演变着进行,这就是男人女人的历史了。    
    “该凸起来的遮盖住或者压下去就不真实,你看现在街上的流行服装,奶子屁股都在凸出,显露。”他说。    
    也修饰。    
    “对,也修饰。”他说。    
    我听到了肥哥屋子里哗哗的纸声,他好像在写东西,写了又撕掉,再写再撕掉。我也拿起笔,一口气写完我的曲谱,瞪着我的英格兰吉他。    
    


犀骨指环第七节 凛风眼(7)

    扔掉单拐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纸门街上挂开了彩灯和旗子。我瘸着走路,小腿的骨缝被我的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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