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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殇-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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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莫名其妙,她依然笑个不停,我似乎有种她在骂我的感觉,稼娃就是傻子,土老帽儿,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又一想,咱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娃,说就说去吧。咱是来住店的,争长论短有啥意思。我强笑了笑道:    
    “同志,行行好,让我歇一宿些,你看——”我指着她身后“宾至如归”的字,意思是你们那儿不是写着为客人着想的话吗,“你就让我歇一宿吧。”    
    “也行,二十元一床,不过,派出所查店我可不负责任!”    
    天!住一宿就二十元?这不要我干好多天活儿吗!我不想住了,找个台阶蹲一夜天也会亮的,又不是冬天!正想着,黄头发女孩又说话了:    
    “咋!不想住还是嫌贵?穷酸!”    
    我正没主意,她的话刺激了我:住,再贵也得住,得给自己个面子,凭啥骂我穷酸,不就二十块钱吗!又一想,咱还要啥面子呢,二十块钱得一个星期挣,才扔下讨饭棍,才做了几天保姆,还充啥能,争啥面子……    
    “嗨,嗨,说话,嫌贵!嫌贵了找个男人,随便睡一夜,不掏钱还赚钱呢!”    
    我气极了,咋这样欺侮人!我真想冲上去打她个耳光,骂她句“不要脸的骚女人,这脏的话女孩子也能说得出口!”可我不敢,真的我不敢。然而,她的话却提醒了我,真要碰上个坏男人……    
    我还是住了下来。    
    我的鞋实在臭极了,满房子全是怪味,幸好桌上有壶水,忙拿出脸盆,把水倒了进去,轻松轻松一下脚,水尽管很烫,却很舒服。    
    就这样,我住了下来。


第一部分:天灾原罪(8)

    城里的开销太大了,一碗面就要花去三块钱。这样下去,身上的钱应付不了几天,我盘算着挣钱的办法。    
    我挨门挨户寻找着我能干的活儿,天黑后又空空而回。现在才知道那些开馆子的不是不雇小工,而是我的羞涩和自卑感使我失去了找到活儿的机会。    
    第三天,我去了城南的大兴路,那儿有个“人市”,全是乡下来的打工人,男女都有,乱烘烘的。人人都想找到活儿,人人又都希望雇主能多给一点工钱,既怕自己出口价高而误了机会,又怕干一天挣不到几个糊口钱。一旦有个雇主出现,一忽拉涌上去几十人,争着抢着把自个“卖”出去。一群一群黑压压的,用人的人却寥寥无几,一旦没被雇主选中,就得白泡一天。    
    我不好意思和别人争,也不好意思问别人什么,只能望着被雇走的人的背影羡慕人家的好运气。    
    看看过了正午,打工人越来越少了,失望的我又回到了招待所。    
    我躺在床上,算计着三天四个晚上花去的八十元住宿费,这样下去,身上的钱维持不了几天。我着急了,又爬了起来,想去服务台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她们能否帮我个忙,为我找个活儿做做。我去了登记处。    
    “同志,帮个忙,给我找个活儿做,我不嫌脏累,也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歇的地方就行!”    
    “给,报纸上有广告,自己看。”还是那个黄头发女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声音和报纸一同飞了过来,我忙伸手去接,却掉在了地上。我边望着她那张撅嘴吊模样的脸边弯腰去捡,“噔”的一下,头撞在了桌台上,痛感直钻心窝,忍着痛又偷看了眼黄发女孩,她咧着大嘴却望着我笑,我难堪地拾起报纸,什么德性!还宾至如归呢,挂羊头卖狗肉!我返回了房间。    
    报纸上有很多广告,我不明白,这么多用人的广告招人,人市上咋还有那么多没活干的呢?看到那则“重庆老火锅城”急聘服务员的广告适合我,我撕了下来,明天一早就去那个火锅城试聘。    
    天没大亮我就起床了,收拾了一下模样,总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看看还行,端上心爱的郁金香朝“重庆老火锅城”赶去。    
    火锅城的老板是个女的,大波浪烫发配衬上她气“派”的脸,十足的洋气,一脸堆笑招呼着应聘的人,对我很客气,和对待客人一样。她让我坐下后,送了杯水,我双手接来放在小桌上,却没敢喝。    
    “花是买的吗?真漂亮!”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根本就没顾上她问我什么。    
    “喝水,喝水!”    
    我把水杯端在手上,还是没敢喝。    
    尽管老板娘很和气,我的心却“噔噔”跳个不停,暗暗提醒自己:留神着,万一选不上,就得把嘴挂起来,吃啥?    
    “活儿挺苦的,不怕累吗,多大年龄了?”她依旧微笑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怕人家不要我,拣了句我认为最重要的那句“活儿挺苦的”用摇头表示了。    
    “家是哪儿的?有身份证吗?一天十二个小时能挺住吗?”    
    我又摇了摇头,是因为没身份证不让住宿弄怕了我,后边的话又没听进去。    
    老板娘愣愣地看着我,不解的神态使我警觉了起来,坏了,哪儿做错了,千万别让赶出去,晚上还得花二十块钱的住店费。    
    “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你行吗?”老板娘提高了嗓门,依旧微笑着。    
    我点了点头,想回答却没发出声音。    
    “姑娘,你会说话不?”她以为我是个哑巴。    
    “会说。”我忙答道。    
    “那你咋不说话呢?”    
    “我同意,是真的同意。”我急忙回答道。又把笑脸送了过去,脸红得发烫。    
    “挺老实的,我就喜欢你这种实在的女孩子。”    
    “乡下人都这样,同志!”    
    老板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更羞了,脸通红通红的,心思着是说错了话,还是哪儿又做错了,忙低头寻找着可能的失误,女老板又说话了。    
    “同啥志呢!我是老板,你是打工的,我们俩谈不上同志,就别同志了好吧?你被录用了。”我慌忙起身,边鞠躬边说着感谢的话。    
    “谢谢你咧!谢谢你咧,我一定好好干活,……”一急,乡下话全冒了出来。    
    老板娘望着我直笑,我又以为哪儿错了,忙在身上寻找着该纠正的地方,她忽然又问道:    
    “你以前来过城里吗?”她好像认识我一样地望着我。    
    “没来过。是,头一回!”我更乱了,语无伦次的。    
    “你姓啥?咱们好像见过面,是吧?”她更认真了。    
    “姓于,干钩于。没,没见过,真的没见过,我来了才三天,不,来了四天。”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没见过她。我的大脑不自主地闪着问号:为啥她要说和我见过面呢!是认错了人,还是另有目的,我去王县长家做保姆时,王县长也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后来,他……也不对,老板娘是个女人呀?也许,也许她认错人了?    
    “好,好,刚来几天,”她边思考边说着,“你很像我一个忘年之交的朋友,真是像极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老板娘拉长嗓音,朝门外大喊道:    
    “老付——过来一下!”    
    “来啦!”    
    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进来。    
    “挺秀气的,做门迎合适,这个就定了,先让孩子熟悉熟悉工作吧。登记一下,明天上班。”    
    “知道了,经理。”姓付的男人答应了一声,领着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留在了这个火锅城里。    
    


第二部分:失身灯影下的生意(1)

    重庆老火锅城的老板林玉瑾不是四川人,她是个很能干的本市女人,又是个少有的精明女人。她从四川请来了厨师,自己投资经营了这个火锅城,生意挺红火的。她的关系网很广,公安局的朋友最多,见啥人能说啥话,我打心眼里钦佩她这样的女能人。    
    我什么也不懂,偷偷地学着姐妹们招待客人的方法,接人递物以及坐姿站势,包括微笑热情的行为和语气。老板把我们分成了八个大区:每区四组,每组一个领班,加上两个服务员共3个人。每人负责四张桌,每桌可以坐下四到八个客人。工作时间从早九点半开始,晚上直到客人走完,餐厅打扫干净才能休息。工作的十多个小时不能随便坐,有无客人也得规矩地站在那里。    
    火锅城大门口的不锈钢架上,写了二十个金黄色的大字,听他们说是大清的皇帝乾隆亲作的五言绝句。    
    嘉陵斜阳渡,    
    闻香火锅舟。    
    遍尝天下宴,    
    绝味莫渝州。    
    下面的解释是:清乾隆年间,民间食盐昂贵,下流社会的“下里巴人”吃不起纯正肉类,只能捡来他人不吃的动物下水食用。也因食盐紧缺弃之可惜,故而于盐水中反复煮熬,时间长了便有了新料不达之奇香。我想,这个“下里巴人”可能就是我们这些做服务员的姐妹们。    
    另一段解释是火锅得名的典故:乾隆皇帝微服私访,日落时隔于嘉陵江边,正欲传喻地方官绅,忽然奇香冲鼻,遍目寻视,江边停舟渔人正在夜餐。近前看时,几块石头支着口铁锅,复汤残菜沸滚雾盈,鱼头鸡肠,陈香溢鼻。乾隆借餐同渔家共享,果真异香无比,随口便吟出了那首五言绝句。当咏到“火锅”二字时,乾隆皇帝略有停顿,忽见三块石头支着口铁锅,下面大火熊熊,便有了“闻香火锅舟”一句,火锅也就因此得名了。    
    火锅的底锅分红油,麻辣、鸳鸯、鱼头、三仙、鸡汤……名称足足二十多种,大到牛马骆驼,小到全蝎虾米,有先死现用的,有现死活吃的。只要这个世上有什么,凑合着能咽下去,这种火锅都能煮,它的特性——麻、辣、刺激,一句话:够味!    
    火锅城大厅烟雾缭绕,冬天倒还过得去,偏偏是夏天,姐妹们一站十多个小时,真是汗流浃背,累不堪言,常常出现晕倒的现象。    
    尽管这样,姐妹们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因为大家都是来自贫困山区的穷孩子,一个月吃住除去能落三百元,对于这些没读多少书的乡下妹来说,是划得来的。    
    我们宿舍里住了四个姐妹,最大的二十七岁,最小的十七岁。二十七岁的女孩子叫东丽,离过婚,是从都峪市北边山区来的,一幅北方人粗犷的模样,说话时带有浓厚的地方鼻音。她的心眼和体魄成反比,对新到的姐妹不是指三道四,便是骂骂咧咧的高人一等。喜欢挑拨离间姐妹们的关系,大家既讨厌她又不敢惹她,因为,她是大领班的红人。    
    有人说都峪北山区的水土碱性大,口味燥涩刺激,都峪市又是个称王立帝的都市,正北方是蒙古和俄国,古来就是战争必争要地,大凡帝王家派兵征讨,必先安抚军机要人之心,自然美女侍从,犒劳军兵,得胜则三军欢庆,俘来番女嫁于士卒,也就形成汉蒙俄杂交的文化现象。败阵将领莫要说起,一旦大获全胜,必然争功领赏,寻找些光宗耀祖的本钱,因此也就遗留下了许多争权夺利的内耗习惯和政治色彩极浓的文化,一代一代地成了种模式。这里的人受那些文化影响,便根深蒂固地形成了内斗自耗的习惯,不整人就睡不着觉的毛病。我从东丽身上看出了那种说法不无道理。    
    都峪南的人喜欢耍小聪明,理由是山高林深,远离都城,触犯王法的罪犯便流放到深山老林中受苦,且有人暗中监视。被流放的人虽然不像在监狱里那么没有自由,却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为了回避不该的灾难,就得动动小脑袋瓜玩玩聪明,加上深山人少,与外界信息封闭,久而久之便胸怀狭隘,形成了一代一代潜移默化下的小心眼习惯。都峪南的人虽然习惯玩些小聪明,却易于被人识破。    
    都峪市所在的这个川道,分西、中、东三个地域,也就形成了三种大同小异的文化。西部人实在、憨厚,脑子却不大开窍;东部人相对刁钻粗野,却直来直去;中部——都峪市的人是由东南西北混杂起来的,文化和习惯也就相应的复杂混乱了,你借我的能,我学你的诈,他用他的刁,他玩他的赖,自然地混合了个百怪大拼盘。


第二部分:失身灯影下的生意(2)

    从东丽的说事了非上,从小莲花的小聪明上,从小凤的复杂心理上,我都深深地体验了那些说法正确无误。小莲花是都峪南人,东丽是都峪北人,小凤是都峪市郊区的乡下人,三个女孩子表现了三种不同的地方文化和行为风格,我常常依此对照外公讲给我的风水观念——南方沙多土薄,树木的根须绕地面延伸,不生主根,形似年事高迈的老人手背的血管一样暴于肤面。北方土厚山高,风大冷坚,树木的主根自然直入地心,和有了儿女的婚姻一样,是生了根的婚姻。所以北方建都称帝者均在三百年左右。外公说沙厚虽然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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