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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真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回事?
如果天不造美,谁能逆天而行,给这班恶贯满盈、惟利是图的民族与家族仇人以应得的报应?
“诚伯,我们是要好好的活下去,且看最后的一笑属谁。”
殷家宝和伍诚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互相许下了这个好好地活下去的承诺。
虽然伍诚一再的催促,但殷家宝还是要坚持办妥了傅卡碧母子三人后事才回香港去。
下葬的当日是个艳阳天,殷家宝、伍诚、姚学武等三人领了傅卡碧、伍碧玉和小宝的骨灰回来之后,就带到曼谷郊区的一间庙宇的坟地上安葬。
殷家宝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日记簿,那是小杨在弥留之际交给家宝,希望有日他会拿出这本日记簿来,以里头记录的数据作为证供,指证那班嘉富道的大鳄,如何的利用套利基金控制金融市场游戏,导致了嘉富道集团的灭门之祸。
殷家宝把日记簿放在卡碧的骨灰盅旁,让一坯黄土把它从此埋葬。
他心中默祷:
“卡碧,相信不必我再为小杨解释,你也明白一切。记事簿是小杨的遗物,我归还给你了。
“那班无恶不作、罪该万死的金融风暴作俑者,聪明盖世,他们在游戏规则之内,在法律保障之下去搜掠抢夺亚洲企业、谋害无辜平民的财富与生命,终而坐拥巨资,安享其成,是天下至不公不平的事,我们是无法可以依靠一些纸上的数据向他们索偿和追讨报应的。
“放心,总有一天,有人会替天行道,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请保佑这一天早点来临。”
殷家宝恭恭敬敬的向骨灰鞠了三个躬,他的一滴眼泪刚好碎落在小杨的那本小小记事簿上。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殷家宝到泰国去料理卡碧的丧事才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在香港,不知多少误踏国际金融大鳄法兰罗斯的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拔的财经企业,已处于风雨飘摇、临于生死边缘的绝境,瞬息之间,堂堂皇皇的一个企业王国就会化为乌有。
宝隆集团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李善舫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失策。如果一个地方的货币贬值,他的集团还能应付得绰绰有余,就是因为宝隆的分公司与附属机构遍布全亚太地区,一直起着联保的稳定作用,就像连环船般,一只扣着一只,不容易把这支庞大队伍拖沉。没想到金融大风暴所掀起的是一场烽火,迅速蔓延而成一片火海,要解锚逃生,是太迟了。
从上海回到香港的当日开始,李善舫天天都接到形形色色致命的坏消息。
“主席,日本银行已冻结所有借贷款项,把资金调回本国,以备他们本身不时之需。”
“主席,城内的同业隔夜拆息高企至三百多。”
“存放巨额现金于宝隆集团的多个大户,都宁愿放弃利息,即席提款救亡。”
“如果我们坚持未到期不可以提款,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一般存户前来挤提,我们更难应付。”
“海外分行纷纷告急,要借贷客户偿还美金,根本是异想天开的事。迫得他们走投无路,来个一拍两散,谁更划不来了?”
“主席,抵挡不住金融风暴,在外汇、股票上严重受创者众,自杀与潜逃的个案天天发生,我们的确束手无策。”
十个砂锅七个盖的情况在这些日子来已属万幸,烽火连天的今日,李善舫每一分钟都要费劲地调动各地的现金抢救气息奄奄的不同地域分行,确实已到了筋疲力竭、力不从心的时刻了。
这天晚上,李善舫伏在偌大的办公桌上喘息,脑子里早已空白一片,完完全全不知道怎样去应付卡尔集团送来的最后通牒。
欠债还钱。
没有钱,就只有整个宝隆集团双手奉上。可是,宝隆是李善舫的命。
“善舫。”有人叩他的门。
李善舫挣扎着坐直了身子,重新的架起了他的眼镜。
“谁?”
“是我。”进来的是杨颖,李善舫的妻子。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你有好几天没有回家去了。”杨颖说,语调是平和的。
“公司内有佣人照顾我起居饮食。太多紧急的公事要争分夺秒,把它办妥。我就住在公司一段日子吧!”
“我知道。”杨颖说:“我是顺道来看望你的。”
“嗯。”李善舫漫应着。
“你不关心我要到哪儿去?”
李善舫下意识地回应:
“你要上哪儿去?”
杨颖冷笑:
“你们商家人总爱在应酬场合说一些笑话,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笑话?
“有一个商人,终日沉迷业务,每天都在凌晨过后才回家。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去,发现人去楼空,妻子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写道:
“‘大前天,你是前天才回家;前天,你又是昨天才回家,到了昨天,你却是今天才回家,故此,明天你回家里来,发觉我已在昨天离家出走了。’
“你说,好笑不好笑?”
“杨颖,你这是什么意思?”
“善舫,我买了赴澳洲的机票,今儿个晚上启程了,特来向你告别,不打算给你留什么字条了。”
“杨颖,宝隆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把戏,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宝隆朝不保夕了,我才作这样的决定。”
李善舫咆哮:
“你是疯了不是?”
“没有。善舫,我们夫妻一场,你应该明白我的个性。我从来都只是温室内的一盆花,经不起日洒雨淋的。
“真的,别说要在生活上熬苦,就是精神上要我抵挡风风雨雨,我也受不了。
“城内不是没有过破产失败的个案。前一阵子金龙集团炒期指失败了,金龙的老板娘方昭琪穿一套今年的仙奴套装在中环文华饮下午茶,就有人走到她面前去,给她说:
“‘哎哟,你怎么还公开穿这袭衣服呢,要穿也只好穿去年的款式呀,人家会怎么想呢,害股东的投资泡了汤,你大少奶奶却依然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成什么话了?’
“我一辈子无法忘记方昭琪当时的狼狈。
“善舫,在本城、在我的生活圈子内,破了产是要穿囚衣示众的,你明白吗?
“请原谅我,我不是个有德行有能耐有本领可以吃得苦中苦的人。
“我想过了,我对你最大的贡献,还是远离本城。在外国,没有相熟的朋友,我反而可以开创一个较为平淡的新天地。
“何况,我们的一子一女都在澳洲,所以,善舫,别让我们担惊受怕,我们都受不了。”
李善舫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他必须以一些动作去证明自己不是因为疲累之极,以致无端端的在做乱梦。
“善舫,”杨颖说:“男人在不同的阶段需要不同类型品种的女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李善舫没有回应。
“譬方说,善舫,当年,你娶了我,是因为李氏豪门需要一个得体的女主人去为你助阵。到你拥有大把金钱和权势之时,你想到行使一下封建时代王侯贵胄的特权,享受着各式的美女,以体现你的财富和地位,这都算是顺应时势,合情合理的。或者,到了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李善舫咆哮道:
“别说下去了。”
“好的。”杨颖提起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再见了。”
“慢着!杨颖……”李善舫冲前去,紧紧的捏着妻子的双臂。“不要离开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善舫……”
杨颖看到李善舫满眼是泪。
“为什么?”杨颖问。
“因为我怕。杨颖,知道吗?我怕,怕失败、怕倾倒、怕破产、怕一无所一有。”李善舫摇撼着杨颖,咬牙切齿,声泪俱下的说这番话。
“可是,我比你更怕。善舫,求你,放我走,我并不比你更有勇气面对千夫所指。”
李善舫放开了杨颖,连连退了几步,问:
“你,是不是结伴有人?告诉我……”
“善舫,到了今时今日,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个能影响我决定的因素。”
“你走!”李善舫的声音由非常微弱而至再度咆哮:“你走!”
杨颖把办公室的大门带上之前,她迟疑了一阵子,说:
“善舫,我把我们共用户口的钱提了出来,孩子和我都需要一点积蓄傍身,况且,我想八位数字的资产对你今日的困境也起不到起死回生的作用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大门关上之后,李善舫双脚发软,颓然的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以后的两天,送进李善舫办公室的早午晚三餐菜肴,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
李善舫的秘书周太开始焦急了,电话摇到李家去,想找李太太商量,管家的麦姑娘回答:
“李太太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周太跟了李善舫二十多年,无疑是对他忠心和关心的,她鼓起了勇气跑到李善舫的跟前去,苦苦相劝:
“老板,吃一点点东西吧,稀粥比较容易入口,好吗?你总要吃一点,才有精力应付公司里里外外的许多情事。”
“我没有胃口。你出去吧!”李善舫把椅子转向墙壁,这就是根本不打算跟周太再聊下去的表示。
周太知道李善舫的脾气,他决定下来的事,很难劝服他,让他改变主意。
正要步出房门去,李善舫问:
“家宝回来了没有?”
“刚从曼谷来过电话,说这一两天就办妥事回来了。”
“家宝再有电话来的话,请他尽快回来。”
“是的。”
“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一接到任何海外传真,就给我送进来吧!”
“好的。”
周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灵机一触,给樊浩梅摇了个电话。
周太是等到樊浩梅赶来了,才打算下班的。
临走前,周太殷切地握着樊浩梅的手,眼圈红红的说:
“这段日子,老板的精神极度困扰,情绪相当低落,要稳住如此庞大的江山,不是容易的事。总是那句话啊,留得青山在是至重要的,所以,才麻烦你走这一趟。你跟老板是多年朋友了,你的话他总会听得进去吧,而且,老板对家宝相当器重呢!”
“周太,有你这样忠诚的好伙计,真是李先生的福分。”
“你言重了。”周太低下头去,免得樊浩梅看见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周太待樊浩梅叩了门,临走时,再给樊浩梅打了个招呼,表示把李善舫重托给她了,才放心离去。
第五部分金融大风暴(46)
樊浩梅在李善舫办公室门外等了好一会,仍没有听到回应。
她重新叩门,并且说:
“我能进来吗?我是阿梅,樊浩梅,能让我进来吗?”
里面并无回音,樊浩梅心里一慌,也就顾不了礼貌,一下子就推门,闯了进去。
李善舫正站在窗前,回转身来看到了慌张地冲进来的樊浩梅。
“对不起,打扰你了。”樊浩梅看到李善舫好端端地站在她跟前,总算松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李善舫问。
樊浩梅总不能直率地回应:
“我原本就挂念着你。”
她想了一想,说:
“周太摇电话来,看家宝什么时候才从曼谷回来,并且告诉我,你这两天的胃口不怎么样,她是对你很关心的。我想,或者我来给你做一下按摩,让你的神经松弛一点,胃口就会回复正常了。
李善舫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走近那张放在窗前的软皮梳化卧椅,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樊浩梅立即走上前去,把她熟练的指压功夫使出来,为李善舫服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善舫均匀的鼻息显示他已走入梦乡。
不知有多少天,他未曾如此安稳地熟睡过了。
樊浩梅在生活氛围中,早已嗅得出全城已陷于一触即发、一发大有可能不可收拾的紧急气息。
不难想像李善舫的神经已经紧绷到可以随时折断的地步。
来港的这么多年,金融界内的大起大落,樊浩梅其实是见怪不怪了,但自从尤祖荫抵受不了压力而跳楼自杀之后,樊浩梅对财经领域内的汹涌波涛,有着难以言宣的戒心和恐惧。
她看着现今熟睡的李善舫,想起了尤祖荫在自杀前夕,同样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