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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装疯卖傻,现在也不能下结论。”
这样,吕金妹就住进监狱医务所。两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吕金妹的确患了性心理疾病,用民间话语来说,就是得了桃花癫。她带头跳“裸体舞”,在武警战士跟前撅起屁股解大便,用常人眼光来看待她,无疑是一种流氓罪;如果用医学和心理学的眼光来分析,很可能是一种露阴癖和自恋癖。这就是一种性心理疾病。医生还颇有把握地揣测:吕金妹患的可能不是泛异性相思症,她的相思可能有特定的对象,这个对象很可能是个农村小伙子。请大家想一想,这十多天来,她的桃花癫有两次大发作,一次是站在窗口,看见清水潭上打鱼的小伙子引起的;一次是在水圳边洗脚,看到站岗的武警战士引起的。这两个男性都是农村青年。
医生的话让我的脑子大大开窍。我说:“医生,你分析得太对了,吕金妹说过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小时候的一个男朋友,她那个男朋友就是个农村青年。”
洪月娥诧异地问道:“你这话有啥根据?”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说:“请大家看看,这是昨天吕金妹交上来的周记本子,我原来叫她写检查的,她啥也不写,在本子里写的尽是陈彪、陈彪、陈彪起码写了上百个陈彪。这个陈彪就是吕金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哦,这真怪了!”洪月娥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吕金妹病症确凿,看来只能让她保外就医了,让她找她的情人陈彪去吧!”
我说:“洪队,这样做可不大妥当。陈彪知道吕金妹是做‘鸡’犯下的罪,从来没来探监看过她。吕金妹的父母也是如此。
她老家的人都看不起她,把她送回老家去,也没人管呀!”
章彬彬立时提出一个好建议:我们很有必要去吕金妹老家作一次家庭访问。动员她的亲人一起来帮教,效果也许会更好些。
洪月娥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当场就拍板定下来。
散会后,洪月娥把我留下,讪讪地笑着说:“嘿,小任,你真不简单!大学、研究生你真没有白念。吕金妹那个怪病,不是你说,谁也没看出来呢。哎,你在会上说的那个洋专家,叫啥名字?”她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少有的和颜悦色。
“哦,”我说,“叫弗洛伊德,是奥地利心理医生,也是非常著名的心理学大师。”
“你有他的书?”
“有的。”
“晚上,请你把他的书,送到我家来,我也想看看。”
这真是天下奇闻了,我们的“铁拳头”大队长竟想看弗洛伊德的书。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桩大好事。晚上,我就带了一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去洪月娥家。
洪月娥把那本厚厚的书捧在手上掂了掂,惊惊诧诧说:“我的妈呀,这书砖头一样厚,我怎么看得懂?”
我说:“洪队你如果有兴趣,我就把大意跟你聊聊。”洪月娥说:“行,你就说说那个那个性心理疾病吧,哎,就是桃花癫,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洪队,你是想弄明白,女人为什么会犯性心理疾病,对不对?”
“对、对!”洪月娥脸红红地笑着,“你随便聊聊,随便聊聊。”
我从弗洛伊德老先生的泛性论说起,然后说到长期见不到男人的女人,常常犯性压抑、性渴望和性幻想的毛病,得不到及时治疗,又不能自我调整达到心理平衡,少数最为严重的,就慢慢地发展成桃花癫。
在我的印象中,洪月娥是常常以“大老粗”自居和自傲的,一向对学习没有兴趣。今天却怪了,她对弗氏的精神分析理论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而且不断提问。提问时又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忽然想起早些日子章彬彬曾经说过洪月娥可能有些变态。我心里豁然一亮,可不是吗,一个守寡守了二十年的老寡妇,又长期生活在“女儿国”中,能指望她的心理状况像平常人一样健康吗?我又想起洪队整天随身带一根有攻击性的电警棍,动辄打犯人,开口骂犯人,那满口骂人的词汇又都是些与性有关的脏话;还想起她房里到处张贴着高仓健、施瓦辛格等等很酷的男明星照片,想起她与余科长那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天呀,我们的“铁拳头”大队长洪月娥难道也是个有轻度性心理疾病的女人?
当然,我不敢把我的想法对洪月娥和盘托出,只问道:“洪队,你怎么对这套洋理论也有兴趣?”
洪月娥一脸尴尬地笑着:“随便听听,随便听听。我们是管女犯的嘛,往后再碰到吕金妹这种情况,我也不会在判断上有偏差了。”
我们的头儿一下子变得如此谦和,真叫我大惑不解。
任思嘉——
握着方向盘,我像握着柔韧的马缰绳,驾驶着一辆北京吉普,在山间公路上逶迤开进,心头涌起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快感。
章彬彬说山路不好开,等到了平原上,才把方向盘让给我。
可我早已手痒难耐,车子开出几公里,我就抢坐在驾驶位上了。
我在警官大学受过驾驶训练,到了女监,一有机会就跟驾驶员抢车子开,如今玩车子已经玩得很老练。
章彬彬坐在车头的副手位上,静静的半天不说话。我就问:
“章姐,怎么闷闷的,放心不下章黛吧?”
章彬彬轻轻摇头:“有她干妈照顾,我有啥放心不下。”
章彬彬说的干妈,是指洪月娥。她们两家的关系,有许多奥秘很叫我捉摸不透。这一年来,她们在工作上磕磕碰碰真不算少,可是一到居家过日子的时候,她们又常常变得亲密无间了。
洪月娥把章黛疼得像亲闺女似的,一得空儿,就要过来和她说说话;家里有了好吃的、好玩的,总忘不了要给她送过来。那回章黛患了登格热,洪月娥和章彬彬轮换着守在床前,证明她那个干妈疼起干女儿来,与章彬彬几乎不分高下。
“章姐,这个洪队真是有些儿古怪,宁偷汉子又不结婚,宁疼干女儿又不自己养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变态呢?”
“你说她正常也好,说她变态也好。洪队疼我的小黛那真是没说的。你想想,她结婚才一年,老公就被拉去毙了,守寡守了二十多年,我们这‘女儿国’里又没几个姐妹身边有小孩,她当然就把我的小黛当亲闺女来疼啦!”
“有没有一点儿虚情假意?”
“你错了!洪队对小黛的感情百分之百是真诚的。因为我老公远在省城,洪队家里又没有孩子,小黛几乎成了我们共同的孩子。有好几回小黛发了高烧,我们把孩子送到医院,就在孩子的病床跟前,我们俩一块儿比赛掉泪呢!”
我想起昨天晚上,章彬彬正在家里给章黛打点些吃、穿、用的东西,洪月娥风风火火走进来,手上拎着梨、苹果、蛋糕、饼干什么的,冲着章彬彬说:“你还捣鼓些啥呀!还怕你的宝贝女儿挨饿受冻吗?”她把章黛搂在怀里,亲亲昵昵叫着,“干女儿,湿女儿,让你妈放心出差去吧,这些天你就是干妈的亲女儿了!”
人啊,可复杂了。想起这些,我又觉得洪队有些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出了西源市,公路变得宽敞平坦了,我双手轻松自如地握着方向盘,东拉西扯跟章彬彬穷聊。
我说:“章姐,我这个中队长天天和吕金妹在一起,还没看出她患有啥心理疾病,你一瞄,就把她看了个准,到底有啥诀窍?”
章彬彬沉吟了一会儿说:“也谈不上啥诀窍,只是凭经验吧。”
“啥经验?”
“像吕金妹这样的风尘女子,性心理都不可能很健康,何况长期囚禁在与世隔绝的大墙里。”
“性心理是不是女犯管教工作中,值得普遍重视的问题?”
“我想肯定是一个值得普遍重视的问题。”章彬彬想了想说,“女犯在狱中被剥夺一切自由,包括性生活的自由。因此一般说来,普遍都有性渴望和性压抑。我们是女警官,对于女犯这种女性的心理特点和生理特点,应当给与女人的理解。年轻女犯人了监,造成夫妻离散,情人分手的,高达百分之七八十呢!身陷囹圄又受了这类精神打击的女犯,不少人精神崩溃,有的老想自杀,有的老想越狱,有的就患了性心理疾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进行家访,请罪犯家属亲人来做帮教工作,就非常重要了。”
我茅塞顿开,觉得对吕金妹的家访工作已经进行太迟了,心里就有些歉疚不安。
章彬彬说:“这哪能怪你呀,你是刚来的中队长;要说失职,这是我的失职。”
这么七拉八扯,就扯到了梁佩芬。我说:“章姐,梁佩芬也不知道病得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看看她?”
“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是我又一直不敢去。”
“怕她怪你,骂你?”
“唉,是啊!”章彬彬叹了口气说,“你是知道的,梁佩芬痛哭流涕求过我,杨罗亭也死皮赖脸求我,要办保外就医,可我一口回绝了。现在,你看,她还真患了慢性肝炎等等一大堆病,作为一个老朋友,好姐妹,我是不是太绝情,太过分呀!”
“章姐,这也不能怪你的,她梁佩芬就算真的有病,可在你当班的时候,她的肝炎也没有发作呀!”
章彬彬默了一会儿神,说:“不管怎样,下回我再回省城探亲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梁佩芬家一趟,一是看看佩芬,二是看看佩芬她妈。我曾跟你说过,我在生产建设兵团的时候,佩芬的妈妈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呢!”
章彬彬说起梁佩芬的时候,心情很抑郁。可以看出,因为梁佩芬真有一大堆病,她没有为自己儿时的朋友提供方便,她一想起来就惴惴不安,像是欠了人家的情。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吕金妹的家乡东源县的黄檗乡。一打听,吕金妹的老家在吕家坳,离乡政府所在地还有五华里,不通汽车,我们只得在乡招待所住下来,准备次日一早登山。
任思嘉——
今天我们要去吕家坳。一早起来,章彬彬要我脱下警服换上便装。我有些不解,说:“穿警服有一种职业上的庄严和威严,更便于工作,为什么要换便装呢?”
章彬彬说:“这就要看是去干什么。如果是去抓逃犯,穿警服比较威严。我们今天是去家访,跟罪犯的家属打交道,穿便服会更随和。”
“行啊,章姐,你真够细心的。”
章彬彬笑笑:“啥细心呀,不过警服比你多穿破几十套吧!”
其实,我又何尝不爱穿便装?自从穿上这身多了几分庄严而少了许多柔美的警服,女性的特质在我身上消失了不少。我换上一条公主牌牛仔裤,一件苹果牌大红T恤衫,觉得又找回了学生时代的顽皮和潇洒。章彬彬穿一件花格子短袖衬衫,蓝的确良西装裤,脚上一双白球鞋。她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问道,“怎么样?小任!像个乡村大嫂吧?”
我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很好看,像个乡村女教师。
但是端庄有余,时髦不足。太老派一点,你为什么不穿T恤牛仔呢?当然,你如果穿裙子肯定会更好看。”
章彬彬说:“老啦!我老公给我买过好几件T恤,花短裙,一直压在箱底,我不敢穿。”
“章姐,其实你只要稍稍打扮,你还是很漂亮的。”
“如今可不敢说漂亮了,想当年在兵团文宣队当演员的时候”
“那一定非常漂亮的,全兵团有名的‘小铁梅’呀!”
“可是现在老了,老了老了!”章彬彬唱了一句京戏:“十八年就老了个王宝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问章彬彬:“你在清水潭女监当了二十多年警官,把青春都献给了这些女犯,你难道一点也不后悔吗?”
章彬彬说:“工作不顺利的时候,受到委屈的时候,我也会后悔的。我当年的兵团战友,许多人后来都上了大学,我相信只要给我继续上学的机会,我很有可能成为一名好教师,成为一个好演员,或者,成为一名好记者。但我过早地穿上这身警服,从此就走不出清水潭。不顺心的时候,也会有点委屈。但是,一到过年过节,我会接到许多贺卡和慰问信,都是刑满出狱的女犯和女犯的亲属寄来的,说她们怎样开始新的生活,怎样想着我念着我,有的女犯还当上女经理、女老板,成了劳动模范和先进人物我就感到心里挺踏实的!”
我说:“章姐,我看出来了,能像你这样热爱这份工作的,现今实在太少太少!”
“也谈不上热爱。”章彬彬说:“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医生给病人看病,能延长人们肉体的生命,当然很有意义;我们做一名监狱管教员,工作虽然非常平凡,可是拯救了多少人的灵魂!
这不仅提升了人们的生命价值,同时也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