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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脸泪痕,泣不成声,不断哭诉:
“我十天前还来看过佩芬,她还好端端的么!那知我昨天正在西源市开会,却突然接到电话,说她走了!天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估摸佩芬的老爸老妈都犯心脏病—你们看,她妈这会儿就躺在医院里—这可能是一种遗传,佩芬也得了这种要命的病,真没想到呀,你看她说走就走,这样突然,这样可怕!我从西源市开车赶来,她已经咽了气。”
亲友们陪着我黯然掉泪,感慨唏嘘。当然,因为我把一切可疑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谁也不会发现有什么蹊跷。就连那个才十八九岁的小保姆,也被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痛哭,糊得一愣一愣的,决不可能生出半点疑心。
梁佩芬还是个罪犯的身份,追悼会当然是不宜开的,待几个亲朋好友来告过别,当天下午,我就把她送到火葬场。第二天,我亲眼看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推进了火化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想,现在可是万事大吉了!梁佩芬已经化成袅袅青烟,化成一撮灰烬,尸也毁了,迹也灭了,谁还能说我是杀人凶手呢?嘿嘿,150万港币和33万美元的存款单,万无一失地装进我的内衣口袋里,你梁佩芬还能从骨灰盒里蹦起来,分我的抢我的?你这个该死的葛朗台、阿巴公,谁叫你当初连四六分、三七分甚至二八分的条件都不肯答应呢!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刑警也真是太神了,说是在梁佩芬的遗体里检出了氰化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梁佩芬的一小撮骨灰里,还能检出这种剧毒品的化学成分来?我真是百思不解,死不瞑目呀!
咳,你们这些刑警,真是些比神探亨特还要厉害的神探!如果不是栽在你们手上,我和我的川妹子“小蜜”,这会儿也许正躺在瑙鲁的海滩上,惬意地欣赏太平洋上的岛国风光呢!
任思嘉——
听杨罗亭讲述他的犯罪故事,我一阵阵毛骨悚然。太可怕了,一个党员,一个干部,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家伙,居然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妻子。你看,他面对妻子的遗体,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百般作践,脸不变色心不跳,他到底中了什么邪?
都是为了金钱!为了可爱而又可恶的金钱!
从电视屏幕上,我看着杨罗亭那张被罪恶扭曲了的丑恶的嘴脸,不由想起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中诅咒金钱的那一段名言:金钱“能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其实,莎翁说得并不全面,纵观世界发展史,当金钱在正常劳动和法制轨道上运转的时候,它往往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杠杆,是催人奋进的动力,是调整种种人际关系乃至国际关系的润滑剂。但是,人们的行为一旦与正义、道德和法律相悖,金钱就能够使善良变成邪恶,使纯洁变成贪婪,使君子变成盗贼,使天使变成魔鬼,使一心念佛的宗教徒变成凶残无比的杀人犯。
关飞鸾、吕金妹、谢芳、洪月娥、朱亦龙、梁佩芬、杨罗亭,等等,等等,当今社会有多少人被金钱腐蚀、扭曲、异化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牲虫豸呀!我们的监狱管教工作,除了对罪犯的惩罚,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畜牲虫豸”重新转化为人。
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两名武警战士把杨罗亭架了起来,他艰难地拖着铿锵作响的镣铐,慢慢地走回号房去了。但是,他死不瞑目的那个疑问,却让我十分纳闷而且极感兴趣。是呀,杨罗亭投毒杀妻可谓费尽心机,他们分居两地,而且亲眼看着梁佩芬送进了火化炉,警方怎么还能从被害者遗体上检出氰化钾,接着寻踪觅迹而逮住这个杀人犯?
公安局林局长笑笑说:“你想知道我们是怎样破获这桩奇案的吗?说起来,真得感谢梁佩芬的老母亲啊。她是一位少有的奇人!多亏了这位奇人,我们才能顺利地破了这桩神奇的案子。”
9月30日早上,梁佩芬家的小保姆做好了早饭,把梁佩芬的母亲扶上轮椅,推到饭厅准备用早餐。但是,梁佩芬却迟迟没有从房里出来。这种事过去也常常有的,梁佩芬神经衰弱,夜里失眠,早晨爱睡懒觉。老太太在饭厅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要小保姆去叫梁佩芬。可是,小保姆叫了半天门,房里没有一点动静,便轻轻推门进去。一看,可吓坏了!只见梁佩芬穿着睡衣一动不动地蜷曲在床上,鼻孔和嘴角淌着污黑的血。叫她不应,推她不动。显然,她已经死了!小保姆丢魂失魄地奔到饭厅,还不敢对老太太说梁佩芬死了,只说,阿姨可能是生了大病,你快去看看!就推着轮椅把老太太送进梁佩芬的卧室。老太太看见女儿痛苦得扭歪了嘴,而且鼻孔流血,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后来,是干休所的几个管理干部赶了来,及时把老太太送往医院。
抢救小半天,老太太慢慢苏醒过来了。她恢复知觉脑子能够运转之后,想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女儿那张变形的流血的脸。
她眨巴眨巴眼睛愣想愣想,怎么也想不起女儿患过什么致命绝症,怎么突然就一命呜呼?是自杀吧?不可能,女儿虽然是个保外就医的罪犯,可是,她这些日子情绪还是相当稳定的。那么,剩下惟一的可能,就是他人谋杀了。那么,凶手是谁?那个小保姆?不可能!小保姆是个农村姑娘,心地非常善良,在老太太家待了两三年了,简直像老太太的小孙女一样。再说,她如果杀了人,也不敢再待在这个家里呀!
老太太虽然是个瘫痪病人,脑子还是蛮管用的。不仅如此,老太太离休前还是省公安厅的一名老处长。干了一辈子公安所养成的精明、机智、镇定,这时可派上用场了。
老太太躺在病榻上继续愣想愣想,最后就想到了女婿杨罗亭。一年多来,杨罗亭每次来看梁佩芬,两人总是为了一笔什么钱的事发生口角,常常吵得不欢而散。莫非是那个家伙图财害命?
一想到这里,老太太的血压又骤然升高,脸上一片灰白,气也喘不上来,神智又迷迷糊糊的。医生、护士又一阵忙乱,给她打针输氧。慢慢地,老太太又活了过来。与其说是药物作用,毋宁说更重要的是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是为女儿报仇雪恨的愿望的召唤。据老太太后来说,她觉得死亡已经真切地向她招手,她觉得魂魄越飘越高,像断线的风筝,差点儿就飘得不见影了;她觉得脉息越跳越慢,像耗尽了电池的收音机,几乎听不到什么信号。她想,完了,完了,这回准是死定了!但是,她眼前老是晃动着女儿七窍流血的脸,她模模糊糊意识到女儿死得很不正常,死得很冤。如果自己也这么轻易地撒手人寰,女儿的冤情就要石沉大海。一股爱恨交加的火焰,在老太太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使她体内忽然生出一股精气神儿,把她从阴阳界上拉了回来,看看洒满阳光的病房,她又神奇地恢复了知觉。她使劲地眨巴眨巴眼睛,非常迟缓地把快要僵死的脑子启动起来,总算能够想点事了。她曾经想到快快报警,但是,她自己又把它否定了。这事也没有绝对把握。万一此事和杨罗亭无关呢,闹得沸沸扬扬,此后和杨罗亭怎么相处?就算并不稀罕这个不肖的女婿吧,小外孙女婷婷她可是老太太疼得像心肝宝贝的命根子呀!怎么办?怎么办?听小保姆说,杨罗亭已经把佩芬的遗体送往火葬场,明天就要火化了!没尸没骸,死无对证,这一桩冤案怎能弄个水落石出?
就在老太太忧心如焚万分作难的时候,她的一位老战友、老姐妹来医院看望她。支开医生、护士之后,老太太老泪纵横地跟老姐妹嘀咕了好一阵子,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她请老姐妹的儿子的一位朋友,转弯抹角的又找到火葬场的一位殡仪馆馆长,悄悄地用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换下了梁佩芬的遗体,冒名顶替地送进了火化炉。第二天,又悄悄请一名法医给梁佩芬做了解剖化验,一下子就验出了氰化钾的残留物。
看,这位半死不活的老太太,是不是个奇人高人!而自作聪明的杨罗亭呢,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章彬彬——
那天洪月娥朝天放了一枪,小黛晕倒在地,脸白如纸,眼睛紧闭,我连连叫她,竟不会吱声了。我就吓得哭起来。刚才,洪月娥把枪口对准我的脑门,我不害怕,更不会哭。可是,一看我的小黛不省人事,我立时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只顾抱着孩子一直叫,一直哭,脑子里一片糨糊。
赵监狱长说:“莫慌!莫慌!我们马上去医院!”
赵监狱长命令任思嘉、王莹等把洪月娥押回清水潭女监,她自己陪我上了警车,直奔西源市人民医院。医生给小黛打强心针,做人工呼吸,折腾了许久,小黛才慢慢睁开眼,不住哼哼唧唧,却说不清一句话。更要命的,是她的黑眼仁儿集中不到眼珠子中间来。那一粒人见人爱的黑葡萄儿,一会滑向眼珠左边,一会又滑向眼珠右边,一会藏在上面,一会又躲到下面,眼里总是大片眼白,看人看东西都是傻乎乎的。我心里一阵阵刀剜针扎似的痛,叫又不敢叫,哭又不敢哭,只顾眼泪哗哗流。
接着,医生给章黛做了CT和核磁共振检查,诊断出章黛右脑腔隙轻度梗阻,是受到猝不及防的巨大惊吓造成的。天呀,我哪有勇气面对这严酷的现实:小黛小小年纪,要是落下个脑病,连话也不会说,将来怎么上学,怎么生活?
医生就宽慰我,说现代医学发达,这种病症并非无药可治。
但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慢慢地打针服药,把梗阻在脑腔隙的小血块化解,打通,一般来说,还是可以康复如初的。
隔天,小黛她爸崔一峰从省城赶来了,看到孩子成了个哑巴,恨得牙根咯巴咯巴响:“狗日的洪月娥,我恨不得亲手宰了她!”
任思嘉等姐妹也来看望小黛,见小黛只会翻白眼,自然又想起洪月娥持枪拒捕的穷凶极恶,也忍不住骂声连天:“这个洪月娥,真该千刀万剐!”
我自己天天守在小黛床前,看见小黛脸色苍白,看见小黛目光呆滞,看见小黛时不时抱着小脑袋哼哼唧唧,看见小黛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话,就一边落泪,一边把洪月娥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哪还有一点人味啊!她贪污盗窃,败坏人民警察的荣誉;她劫持自己的干女儿,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发誓:洪月娥,与公与私,我都跟你不共戴天!
在医院里,我和崔一峰除了看护小黛,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洪月娥。我们都是老政法干部,对刑法了如指掌。我们一桩桩罗列洪月娥的罪行:她与朱亦龙内外勾结,贪污盗窃;她接受梁佩芬的贿赂,徇私枉法;她劫持儿童,持枪拒捕根据《刑法》第238条,第239条和第383条第2款,她洪月娥已经足够处以极刑而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候,我接到西源市中级人民法院传我出庭作证的通知书。我和崔一峰都意识到,我们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我把小黛交给她爸看护的时候,崔一峰说:上了法庭,你该知道说些啥吧?我毫不含糊地回答:放心,我知道!
我步入法庭的时候,感到法律至高无上的威严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审判台上,正中坐着身穿白色制服的审判长,左边坐着穿同样制服的书记员,右边坐着穿墨绿制服的公诉人。
审判席右侧的座位上,坐着被告的辩护律师。正对审判台的被告席上,站着我的仇人洪月娥。她身上的警服被扒下了,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便服,像只其丑无比的大灰狼。证人席在被告席旁边约三四步远。这样的距离使我想起追捕洪月娥的时候,她就在咫尺之间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但是,今天我们俩互换了位置,我的证词将像出膛的子弹,有足够的杀伤力把她置于死地!
我从容走上证人席的时候,听到听众席上掀起一阵细微的喧哗,随即有许多同情的目光向我集射过来。我知道,洪月娥被捕之后半个多月,一个小小的西源市,早把洪月娥的对立面—我的不幸的故事,传播得家喻户晓。正义的舆论站在我的一边那是肯定无疑的。我向右侧身,望了眼庄严的国徽;我向左侧身,正面对听众。听众席上座无虚席,坐满了新闻媒体的记者和各界代表;其中有一大片橄榄绿,因为洪月娥案发生在清水潭女监,女监理所当然来了许多代表。我看到了任思嘉、王莹、林红、董雪等等熟悉的面孔。越过黑压压的人群,我向她们投去匆匆一瞥,任思嘉等人把灼亮的目光迎了上来,传递着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