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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8-河流如血-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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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记者怎么追问,怎么诱导,保良始终不开金口,不为所动。    
    那个自称是都市早报的记者三十来岁,样子和言语也还正派。保良并不认为他是坏人,但绝对相信他能坏事。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媒体曝光,对他和菲菲,对他的单位,都终将凶多吉少。    
    整整一个星期,除了周末和周六的晚上保良和张楠在一起吃饭并看了一场电影外,其余的休息时间他都这样穿戴整齐地上街乞讨。乞讨所得的数额每天不尽相同,多时一天四百多块,少时只有几块散钱。时间长了保良才体会到乞讨也不是个好干的事情,面子上的难堪到后来已不是最大困难,躲避城管、保安的驱赶和记者的纠缠,才更加需要操心。    
    乞讨给保良带来的,既有被同情的感动,也有被怀疑和讥讽的伤害。他强迫自己的脸皮越厚越好,碰上个别恶语谩骂的,只能学着忍气吞声。为了得到更多施舍,他甚至把乞讨从地铁站口搬进了地铁车厢,在拥挤的车厢中向近在咫尺的乘客端起乞讨的牌子,对乘客会形成一种难以躲避的高压,尤其是那些慈眉善目的女性,面对牌子上恳求的言辞和保良恳求的目光,总会有人拿出钱来。保良也知道这样的乞讨方式有点近于强迫,不太道德,甚至,令人厌恶。但纸盒里的虚实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更大的压迫,令他不免利令智昏。好在这种车厢乞讨的行为很快被群众举报,保良很快便被乘警和列车工作人员扣留并带到地铁派出所进行训诫。严厉的训诫保良尚可承受,难以承受的只是,一天讨来的钱款全被没收。    
    当钱款可以凑足一千元的整数时,保良把钱送到了菲菲的住处。一千元对菲菲的巨额负债尽管微不足道,但保良还是想让菲菲看到,他已经把他的承诺付诸实施。他希望菲菲因此有所触动,重新考虑自己今后的人生。    
    但是菲菲的态度,让保良非常失望。    
    菲菲先是对保良能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备感吃惊,随后又对保良的用意嗤之以鼻,她即便在吃惊的瞬间流露出些许感动,但那感动也只持续了五六分钟,很快便被与往常一样的轻蔑取代。她说我早知道你没什么正经本事,你能干出这种事来只能说明你这人不是装笨,而是真笨。    
    但保良想,菲菲这人,常常这样心口不一。他想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菲菲迟早可以回心转意。    
    后来菲菲把这事当作笑料告诉了李臣和刘存亮,他们也都先后打电话劝过保良。李臣说就算菲菲有恩于你,你一个大男人也犯不上这样作践自己。而且我告诉你吧,菲菲这种女孩我见得太多了,凡是干了小姐的女孩,就算开始是迫于生计,干到后来要想让她们回过头来再苦哈哈地去挣一份微薄的工资,绝对不现实了。舒服惯了的人再为几百块工资拼一个月体力,放上你你也不干。在这些女孩的眼里,命运就像被人强奸,如果反抗没用,还不如就顺了这个劲儿好好享受一番呢。刘存亮的规劝更为直白,他说保良菲菲是很爱你,她过去为了得到你不惜一切,但这种激情好多年轻人都会有的,不算什么新鲜。激情这东西来得越凶去得越快,而且以我对现在这些年轻女孩的观察,在金钱与爱情发生搏斗的时候,爱情总是无可奈何,落花流水。


第四部分失去了继续作践自己的勇气

    但保良想,他还是应该坚持下去。坚持才会出现转机,坚持才能问心无愧。即便最终毫无转机,也要求个问心无愧。    
    保良终于没能坚持下去。    
    当在地铁和商场门口及地铁车厢的乞讨已无法进行的情况下,保良把他的阵地移到了地下人行通道。他在这里席地而坐,背靠墙壁,把写着字的纸板和收钱的纸盒都摆在地上,既不影响交通市容,也不给过往行人造成压力。只是,这样的乞讨方式尽管会让他心安理得一些,却如姜太公钓鱼一样,一天下来所得无几。    
    进入地下人行通道的第三天,来了几个警察,保良不知道这是警察清理市容的常规行动,还是专门冲他来的。那时他正低头坐在地上,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民警的皮鞋,那双皮鞋在他的纸盒纸板前停住,站立良久,保良起初以为是位施主在看那纸牌上的字迹,时间长了才疑心地抬头。他没想到他仰面看到的,竟然是身穿警服的女警夏萱。    
    保良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夏萱并没看那牌子,她的目光在盯着保良。    
    地下通道里,还有几个乞丐,还有几个在此打铺睡觉的盲流,警察们正把这些人统统轰起来统一带走。有人在招呼夏萱,夏萱这才对保良发出命令:    
    “把钱收起来,跟我们走吧。”    
    夏萱的口气是冷冷的,但并不威严。而且,她并未没收纸盒里已有的十多块钱,而是看着保良把那些钱收进挎包,才带着他走向通道的出口,与在那里的几位民警会合。    
    衣冠楚楚的保良和一群衣冠不整的乞丐盲流一起,被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里。保良看到,夏萱和派出所的民警说了些什么,半小时后便有民警走进关押他们的置留室,把保良单独叫了出来。    
    在派出所的院子里,民警对保良进行了短暂的批评教育,并且警告保良,如果再发现他在公共场所进行乞讨,将按照治安管理的有关规定对他进行处理。警告之后,警察说了句:你可以走了,便转身走回了屋子。    
    院子里空空的,刹那间静得有点很不常规。保良转身向院外走去,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叫他,他转身回头之前,当然已经听出那是夏萱。    
    “把这个拿回去。”    
    夏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把写着乞讨词的那块纸板还给了保良,又说了句:“以后,别再干这事了。”只此一句,便回身进屋。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保良打开折合在一起的那张纸牌,他看到里边夹了两张红色的票子,那是崭新的二百块钱。这也是保良自上街行乞以来收到的最后一笔施舍,施主竟是把他抓到这里的夏萱。    
    拿到别人的施舍,保良会感受到爱心,拿到夏萱的施舍,保良却难过万分。    
    很久以后他对刘存亮说到过他的这个感受,刘存亮当然很容易想歪:就因为她曾经是你的同学,你的校友?保良的反应果然如料:呃……也不全是。刘存亮脸上立即浮出狡黠的笑意:啊——莫不是你爱上她了?    
    刘存亮言语唐突,保良却并未光火,他甚至没有做出一句反驳或者辩解,他只是愣着看刘存亮,没有做声。    
    刘存亮的玩笑对保良事实上构成了一个提醒,就像一个医生突然对病人的疑症透析了来由,让保良因此而重新整理了那些片断而又无心的记忆,从他在公安学院领取警服时夏萱的嫣然一笑,到她一脸严肃地发还那张乞讨的纸板,他为何那么在意自己在这个女生眼中的形象,为何那么在意夏萱看他的眼神?难道这是一种深藏得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暗恋,是一种与爱慕有关的本能?在回忆中他发觉他在认识张楠之后,夏萱在他潜意识中的角色定位,显然发生了某种转变,当梦中再次出现那个喷火女郎的时候,那张威风凛凛的面孔,似乎变成了保护与抚慰的象征,但暗恋的惯性或许并未根除,不然,他在看到她夹在乞讨板里的那二百元钱时,何以心如锥刺,这般难过?    
    有了夏萱的这二百块钱,他又可以凑足一千整数。但这二百块钱和夏萱在派出所院子里的临别告诫,却让保良决定结束行乞。夏萱的施舍和那种欲言还罢的眼神,让他失去了继续作践自己的勇气。


第四部分表面看去沟通默契

    保良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带着挎包里一千多元散碎的票子,来到菲菲的住处。    
    菲菲刚起,又在涂脂抹粉。    
    保良把钱拿出来放在菲菲床上的时候,有人敲门。    
    菲菲去开门了,和保良预料的不同,不速而来的并非那个老丘,而是那位三十来岁的记者。    
    菲菲问:“你找谁?”    
    记者透过卧室半开的屋门,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保良。他的声音越过菲菲,直接向保良寒暄过来。    
    “啊,对不起小伙子,我是从派出所跟过来的,我能跟你们谈谈吗,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保良怔住了,他没想到记者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和韧性,居然像狗仔队似的悄悄跟到这里。他很生气,因为他估计到菲菲肯定更加生气。    
    菲菲的反应则出乎保良的意料,她不仅把记者让进了屋里,而且带进了卧室,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对保良说了句:“找你的。”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勾眉画眼去了。    
    保良怒目而视,起身推开堵着卧室门口的记者,走到外屋,皱着眉逐客:“捣什么乱呀你,快走吧快走吧,我没什么好谈的。”    
    记者则始终对保良报以耐心的微笑,对保良的愤怒不急不恼,他巧妙地避开保良的锋芒,将问题转而投给了菲菲。    
    “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吧?”    
    菲菲愣了一下,画了一半的眼晴眨了一眨,说:“……啊”    
    “我挺为你骄傲的,你男朋友对你真是太好了。”    
    记者的吹捧,满足了菲菲的虚荣,曾几何时,保良对她的每一点心意,都曾让她梦寐以求。    
    她和记者聊起来了,保良坐在外屋,听见他们你来我往,聊得还挺热闹。菲菲先是随着记者夸奖了保良几句,但没几句下来,又恢复了讥讽和不屑的态度:他呀,你别看他长得像模像样,其实他一点本事没有,他最窝囊了。他要的那点钱……那点钱能干什么,我妈要是等他要够了钱再做手术,早该把腿锯了。保良听着,脸上也不觉得热了,他也不恨菲菲,他在街上、在地铁里,听到的谩骂、讥讽,看到的白眼,已经把他磨炼得麻木不仁,脸皮真的厚起来了。    
    对那个讨厌的记者,他也不恨,爱谁谁,无所谓了。    
    记者在里屋和菲菲聊够了,又出来跟他聊。他显然已经从菲菲口中知道了他的单位——菲菲跟记者吹他来着——他还当过警察呢,派出所放他?当然放他了,他们都认识。为什么不干警察了?警察挣钱太少啦,他又不会耍特权吃拿卡要,所以就到酒店上班去了。他现在是东富大酒店专门负责贵宾的领班,各国元首、世界巨富、八方名人,见得多了。不过干他这工作的能到街上遭人白眼,也真不容易。没错!记者附和着菲菲,很感慨地,也觉得真不容易。不过记者一再对保良承诺,将来见报时绝不会把他的姓名、历史和工作单位泄漏出去,一切都用化名代名。你放心,绝不会伤害到你的。包括你们俩住的这个地方,都不会公布出去。    
    保良说:“这是她住的地方,我不住这里。”    
    记者诧异:“啊?她住的地方,你们不住一起?”    
    保良得知报纸发表这个故事的消息是在他的生日晚餐上。生日这天他一下了班就被张楠接到了枫丹白露,也许是张楠有意避免让她和保良的关系再次成为父母议论的中心,所以他们复合后她一直没把保良带回家里。    
    这是生日晚餐,这是一个比较自然的机会,张楠用这个机会让保良重新出现,可谓煞费苦心。其实张楠的父母早就知道女儿在多日痛苦之后,已经恢复了与保良的联系,但他们并不多问细节,也没对女儿以后的生活打算,过早刨根问底。当这个晚上女儿把这位年轻人重新带进他们的客厅,带到丰盛的晚餐前时,他们表现出来的,只是主人的热情好客,以及长辈的体恤为慈。    
    他们关心地询问了保良的身体和工作,虽属套话,但语言及表情,不乏诚恳。在他们眼中,保良也有了不少变化,到底是在高星级酒店工作了一段时间,举手投足,都显得训练有素,彬彬有礼。交谈之间,也能随和着两位老人的习惯,中文表达中不时夹带一些英文的单词,那些英文单词很快拉近了主宾的关系,让他们表面看去沟通默契。


第四部分他还想有进一步的动作

    席间他们的话题宽泛,无所拘泥,交流甚欢。饭后吃水果时张楠的母亲谈到了昨天都市晨报的一则报道,讲一个公司白领为了给自己女友的母亲治病,居然不顾斯文扫地,上街行乞。张楠和她的父母都为这则新闻故事所表现出来的爱情力量及人子孝道啧啧而叹,感慨良多,保良则在一侧闷头喝茶,并不呼应。    
    这顿生日晚餐,吃得融洽而亲热。张楠在餐桌上布置了白色的蜡烛,还送了由她精心制作,由她和她的父母共同签名的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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