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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一定更好!”李焕听了,哈哈一笑,就不再问下去了。
那次饭局,大家谈了两个多小时的话,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李焕谈他亲历的西北人民
的苦况。李焕说他在西北行军,见到西北农民硬是全家穿一条裤子,裤子挂在门口,谁出门
谁穿。听了以后,我真的不得不相信唐诗《石壕吏》中“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
未去,出入无完裙”的描述,并且感慨于千百年来,中国的贫穷,竟如此“谁谓古今殊,异
代可同调”!李焕又谈到西北人民与糖的关系。搞到钱来买糖,只能买到一小包。而此种小
包,不是吃的,而是给病人来开胃的。又谈到西北人民对熊的迷信,尽管熊群有害农作物,
西北人民仍迷信,视之为天神等物,跪求驻军不可杀它们。饭局终了后,李焕送我出门,临
别他紧紧握手,诚恳他说:“我会到府上去拜访你。”我姑妄听之。因为我不相信国民党政
客的话,后来他果然言而无信。多年后,我在一条龙饺子馆碰到文化局长王洪钧,他也紧紧
握手,诚恳他说要到我家来拜访,我想到李焕那一幕,几乎笑起来,王洪钩是等而下之的国
民党政客,其言更不可信。后来我碰到尤清,也表演这一套了,可见什么国民党、什么民进
党,都是一样的。近年以来,李焕住我家附近,和我和卢修一受同一位管区警察的照顾。一
九八六年一天晚上,我和小屯在附近一家小店买东西,在门口碰到李焕,他主动向我打招
呼,伸手来握,二十多年不见,此公的记忆力实在惊人。他说他很久没看到我写文章了,其
实那时我天天著书立说,只是国民党大员不读书耳!几个月后,小屯晚上从外面吃面回来,
她那大穿的是短裤,她说一路上发现有位男士盯着她大腿看,后来才想起,那就是李焕啊!
我听了一笑,说:“国民党大员也有他们真情毕露的一面啊!孔夫子活着,都要好色胜过好
德呢,何况李焕!”有趣的是,李焕家浴室窗外正对着的,就是卢修一家的后窗。有一次,
可爱的女人李庆安笑着告诉我:“卢修一可能偷看我爸爸洗澡。”过了几天,我碰到卢修
一,笑问可有此事,不料他郑重其事否认,并指责李焕洗澡时窗户不关好云云,我看他那样
认真,为之大笑。后来我讲这一趣事给李庆华听,庆华说:“有一个笑话说:一对夫妻,太
太很丑,一次搬了新家,新家浴室窗帘还没装好,太太不肯洗澡,怕别人偷看她。丈夫说:
你长得那副样子,谁要偷看你!放心好了。”我问:
“你这笑话是挖苦你爸爸?”庆华笑着否认,说:“我怎敢挖苦他?我只是说个笑
话。”一九九八年蒋经国死了十年,李焕出书大表追念,马屁尽出,我大为不满,在“李敖
笑做江湖”电视节目中一连骂了他好多天。朋友奇怪,说李庆安帮你儿子入学,你欠她情;
李庆华又是你的好朋友,你骂起人家老子来,竟一点都不口软。我说这就是李敖啊!别只看
我骂李焕吧,我也为他洗过冤,当尤清捏造历史,说他在满洲国做过办报的汉好时,我就公
开指出这是造谣,我是讲求真相的人,即使对敌人,我们也不可造谣啊。
在文星时,国民党大员我还领教过蒋梦麟,他是爸爸在北京大学时的代校长,在台湾主
持农复会,他为了写“西潮”以外自传的事,约我到农复会,谈了许久。他本想找我帮忙,
可是他一直不谈报酬,也许他的意思是先帮了再议,可是我的经济情况不允许我做完了再拿
钱,所以此事不了了之了。国民党大员还有王德溥,他通过郭鑫生,与我吃了一顿饭。他自
道做内政部长时反对“户警合一”事,甚令人感佩。
我讲话亦颇直杆,颇攻击和他有关的“中医”、“奉命不上诉”及“出版法”等事。他
含糊过去,转说他颇为东北出我这种人才而爱惜云。此公在大陆时亦杀手也,毛泽东的大弟
毛泽民,化名周彬,在新疆给盛世才做民政厅长。盛世才后来自己不干共产党了,下毛泽民
于狱。在倒向国民党时,国民党派王德傅查案,盛世才秘不交出,显然预留余地,以为反复
无常的筹码。后来王德溥坚持由他亲审,毛泽民遂难逃一死,在一九四三年九月,被盛世才
枪决。据王德傅《政海游踪》一书中回忆,当时他“就前楼五开问大厅上,布置成极为庄严
神圣的大法庭:全庭一色雪白,残酷刑具罗列满庭,武装战士列队助威。……首先传呼久患
喘病的毛泽民,严词审讯,一言不实,立即呼喝用刑!如此不到三小时,该四人均先后招认
不讳。……乃依法判处死刑”。于是毛家又添新鬼矣。
一九六三年,王尚勤跟我的同居关系渐近尾声,尚勤表示,如果不能结婚,她想到美国
留学去。我表示,我在台湾凶多吉少,难免牢狱之灾,我的处境是不适合结婚的。尚勤通情
达理,她明白我的真义,决定放洋。不料到了美国不久,却发现和我在一起时不小心有了身
孕,她慌张打长途电话来,我问她能不能设法“拿”掉,她说在美国有困难,最后决定就生
在美国,就这样的,一九六四年女儿李文在纽约出生,出生纸上填的父亲名字是李敖。两年
后,尚勤把李文送回台湾,希望留在她父母那里,以一年为期,她结婚后再把李文接到美
国,后来她结婚了,我认为李文跟她,会给她不方便,决定由我接回。这时已过一年的约
定,显然女儿的外公外婆喜欢外孙女,不肯放人了,于是我施用巧计,约外婆带李文看电
影,电影散场时,在人丛中我和女儿有计划消失,由我弟弟一面通知外婆“小文已被接回她
爸爸那里了”,一面照料外婆安全返家。当晚李文外公王光临等报警来抢李文,当警察查明
原来小孩是到她爸爸家的时候,爸爸跟女儿的血亲自然比外公外婆近得多,警察也管不了
了。后来王光临气得在电话中大骂我:“你是共产党!共产党!共产党!”河南土话中党字
发平声而不发厌声,听来每逢党字出口,都是男高音,闻之尤觉恐怖。因为他老先生是河南
省专员出身,他在家乡,官拜少将,为了革命,生杀予夺,不在话下。为了革命的需要,连
他的小勇子都被当成共产党杀掉,其凶残性格、其大义灭亲气派,由此可见。逃到台湾后,
王少将落魄,下放做台北县南港成德国小校长,大才小用矣!这次为了接我女儿回来,与他
发生冲突,他以“共产党”作认定眼中钉标准,就是这样从宽录取的。他在台湾,如果有河
南专员万分之一的权力,我早就被当成共产党杀了。多年以后,国民党伪政府开放探亲了,
大陆共产党也宣布不咎既往了,有人问他何不回去看看?他摇头说:“共产党饶我,可是被
杀的人的家里,若有人出来,给我难看,这张老脸怎么兜得住?”最后,他以八十之年,老
死台湾。盖棺论定,此公不失为正直之人,只是头脑跟不上他的正直而已。
我在文星时代,所做的,一如《纽约时报》说李敖的,是一个“火首”(fire一
brand),一个放火者、煽动者,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后烧得老K哇哇叫,我也被关
在八卦炉里,变成火眼金睛,“在这岛上,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好?……谁又能比你做得更
多?”-王崇五的话,三十三年后仍在我耳边响起,知人论世,这真是我最好的总评了。
7 白露纪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文星时代,我大力提倡的是“全盘西化”。并指出文化的移植是全盘的、是不能选择
的。我的基本立论是:从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到萨孟武、何炳松等十教
授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到今天中国人的保留中国文化的精华、选择西方文化的
优点,这种一厢情愿,多少年来,一直是一种动人心弦的美妙理论。这种美妙理论,听来固
然令人快慰,但在实践上,却无可行性。因为文化移植,从来不是随你高兴的,你无法“存
其所当有,去其所当去”;也无法。,取长舍短,择善而从”。哥伦布航海,使欧洲人得到
了美洲,但是美洲的梅毒,却也传染到欧洲,就好像今天非洲的艾滋病传染到世界各洲一
样。西方语云:“文明即梅毒”(Civilization is svphilization。),文化移植真相就是
如此。不明学理,只知一厢情愿者,无知之徒而已!
我再举一个真正“全盘”的有趣例子:齐如山在《国剧漫谈二集》里讲了一段最有趣又
最含义深长的往事。他说他当年带着中国工人出洋,这些北方人,除了北京以外,没人能坐
着大便的,要大便,都得蹲着拉,蹲着拉屎叫蹲坑。“未启程以前,我虽给他们讲演过几
次,但我知道是不容易改过来的,一上火车,麻烦就来了,都是蹲在恭桶(马桶)上大,他
们又不知道脱了皮鞋,因为鞋底有钉子,所以把人家恭桶上之漆面,都给踩了许多印子,这
还不要紧,火车一摇动,大便多拉在外边,恭桶上边虽然都有水箱,但箱中绝对没有这许多
水供用,而且那水也不能洗桶外之体,好在我早料到有此事,因为西伯利亚铁路,沿站都有
水楼,开水冷水,都可以随便使用,不必花钱,所以我预先预备下了两个大壶,许多棉纸,
用以洗刷这些脏污。我在车上也常告诉他们处处留神自爱,不要被人笑话。其中有一人说,
他们怎么能知道是我们拉的呢?我说自有火车以来,没有人在恭桶外头大便过,今天车上有
中国人,便有此事,则当然是中国人拉的。他又说他知道是谁么?我说,所怕的就是他们不
知道是何人,果然知道,还好一点,比方说他们知道是你,则丢脸者只你一人,因不知道是
谁,则他们便说中国人做的事情,则我们大家都跟着蒙垢,无法洗刷,这还是轻的,反正他
们议论不会出了我们二十几人。倘日后谈起此事来,他们一定说,某年月日,有中国人在桶
外大便,则吾国全国的人都在其内,无法分辨了,岂不是全国丢脸么?”——从齐如山这个
回忆,比较今天我们的大便文化,就知道我们多么全盘西化了。头脑顽固指斥全盘西化的
人,他的屁股,其实比他的大脑还前进、还“全盘”,至少他的屁股知道全盘西化的好处,
并在大使时死心塌地全盘坐在马桶上。职此之故,每见摇头晃脑的指斥“全盘西化”者,我
就直看他的屁股。
……(略一编者)一九六二年二月一日,我在《文星》发表《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
病》,就是一篇大手笔的力作。这篇文章其实只是导论,我还陆续写了许多细部的文章,讨
论面和打击面都很广,其中有涉及性观念和性关系的,尤为精采。例如一九六二年九月一
日,我发表《由一丝不挂说起》;一九六三年十月一日,我发表《论“处女膜整型”》……
篇篇都是重头戏。从这些提倡正确性观念和性关系的重头戏中,可以看出我的思想是何等开
明、进步,而支持开明、进步思想的论证又是何等丰富、渊博。而我个人,对开明进步的性
观念和性关系,也是心向往之的。所谓心向往之,是因为有时候,你的遭遇与机会受到限
制,开明、进步了半天,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而一个人的事的结局,多半以幻想终始而
已,并无可行性可言。例如殉情之事,我满向往,但无人与我相殉,或无必要相殉,所以对
我只是思想讨论而已。我讨论殉情的大问题即在有人会开小差。古书《宋稗类钞》有一个故
事说:“临安将危日,文天祥语幕官曰:‘事势至此,为之奈何?’客曰:‘一团血!’文
曰:‘何故?’客曰:‘公死,某等请皆死。’文笑曰:‘君知昔日刘玉川乎?与一娼狎,
情意稠密,相期偕老。娼绝宾客,一意于刘。刘及第授官,娼欲与赴任。刘患之,乃结曰:
朝例不许携家,愿与汝俱死,必不独行也。乃置毒酒,令娼先饮,以其半与刘,刘不复饮
矣。娼遂死,刘乃独去。今日诸君得无效刘玉川乎!’客皆大笑。”-文天祥把殉情的故
事,用来教育他的幕僚宾客,可见殉情不是小事,可以喻大。文天祥所说“刘玉川模式”的
殉情,这一模式,是男方骗女方,说好相偕殉情,结果却是女殉男不殉。这种临殉放水派,
史例甚多,据《类苑》所记,宋朝的杨孜就是一例。湖北佬杨孜,到京城赶考,与一个妓女
同居经年,且靠她吃饭。考上后,答应娶她。后来以家有悍妻为理由,相约殉情。遂以毒药
下酒,妓女喝了,轮到杨孜喝,他却拿着杯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