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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道:
“他奶奶的熊!真是要得!有种!”
沐刚几乎忍不住想冲上前拉开青云——只要吴猛再敢动手动脚,难保他不会做出动手打人的冲动失态。
所幸吴猛这种粗暴的友善举动没有再出现,诸多将领又恢复喝酒酬酢划拳的情绪。
※ ※ ※
散席时已是月轮高挂;坚辞了傅元帅吩咐为两人留榻的好意,欧阳跨马先驰,心底有那么一丝遗憾的沐刚也随后骑乘追赶,紧跟在后。
月华、林影、冬风。沃野千里的高原驰骋是件令人逸兴壮志的快事,而青云借着酒兴竟引吭高歌——
金撙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饶值万钱掷杯投箸丕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她的声音是清越而昂扬的;中气十足不似她外表的荏弱;沐刚也随之唱和——
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暗天
呵!这不正是他征战多年的真实写照吗?沐刚感慨。
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微醺的青云令他更觉可爱可喜……慷慨激昂的歌声转为伤感叹息——
行路难!
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 ※
月将西沉,曙光已现。
辗转伏枕的沐刚一夜睁眼未眠。
扰乱他心绪的是危险禁忌的情愫,热烈地潜藏在他心底每一个角落;那种痛楚绝非仅只是‘欲望’而已!
令他难以成眠,心心念念的不是被他留置在京城宅邸的美艳姬妾,而是皎如玉树临风出尘的青云!
生平未曾动情,谁知一动情却是这种惊天动地的局面!
难以启齿的恋情令他愈陷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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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琦缘前缘误今生第五章
第五章
晶莹剔透的琉璃风灯将营帐内照耀得温馨明亮。
欧阳俯在长桌上标列战略地图——这是影响军力调度的重要细节,失之毫厘即差之千里,不可不慎。
站在她身后的沐刚专注地看着她提笔细思的模样,忍不住又挪近了一些距离,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是发油?还是衣裳的熏香?可是又不像脂粉、香花那种腻死人的味道……心猿意马的沐刚胡思乱想道。
陡然起疑的沐刚蓦地伸手拢起她的一络鬓角仔细察看她的耳垂。
“咦?!”吓了一跳的欧阳差点掉落手中的毛笔,笔锋一偏滴落了几滴墨渍在地图上。没有……沐刚心中有丝失望。
“你做什么啊?”她又惊又怒,还懊恼着沾上墨渍有瑕疵的地图。
沐刚略带歉意地解释:“我刚看到你的头发差点沾到砚台上的墨汁,所以才……”
欧阳咕哝了几声,心才稍定,拿着棉纸吸取墨渍,并以铅白修饰。
她继续埋首工作,却发现吃了这一惊后很难再专心,因为身后沐刚的前胸几乎和她的后背要贴在一块了,中间的距离可以用纸张的厚度计算。
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后颈项,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迅速描了几张鬼画符交差,欧阳转身退开了几步,“今晚就先到此为止,时间不早了,小弟告辞好让沐兄早点安歇。”
沐刚沉静地瞅着她瞧,微微一笑:“还早,我还想请青云联榻共寝,好清谈叙心呢!”
欧阳心中一跳,有些惊惶说:“我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别开玩笑了!这跟在蜀中山居时情况并不一样呵!那时的沐刚喝得大醉,而近来的沐刚却有点阴阳怪气……。
欧阳几近落荒而逃,快步走出了帅营,并没有看见一向寡言罕笑的沐刚脸上古怪的笑意。
约莫两刻时辰,心浮气燥的欧阳决定去碧玉泉浸泡洗浴,当她骑着马驰骋到目的地时,却愕然发现‘她的’碧玉泉已经被一个不速之客霸占了去。
鸠占鹊巢的沐刚一丝不挂,悠游在蒸气氤氲的温泉中,看见她来还反客为主地邀她共浴——
“青云,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洗浴刚好可以为彼此擦背。”沐刚愉悦地对她挥手,还作势欲起,碧绿的水波荡漾在腰下岌岌可危的界线。
欧阳发出了类似笑叉气的闷声,忙不迭倒退了几步,眼睛看向别处,结巴辩解:“我……只是信步赏月,并不想洗浴,不打扰你了!”
面红耳赤的她像逃命般地策马奔回营帐,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在沐刚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天!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欧阳才想起她的失态,略一思索沐刚的举动,她不禁起疑。
今晚稍早,在营帐里沐刚出其不意地拢起她的鬓角……。
他是不是在观察她有没有穿耳洞?
还有刚才在碧玉泉邀她共浴!
这两件动作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欧阳无法确定。
没有因耳洞泄露女儿身,实在得感谢崔家的人不准她穿戴首饰,使唤她和奴婢一般亲操井臼;所以她的耳洞早在十八、九岁时就密合起来……。
只是,她心中那种莫名所以的突兀、悸动,是为何而来?
难道男女之间注定不能有友谊吗?
她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义气相交’、‘手足之情’,都将因为她的女儿身曝光而毁于一旦……。
至于另一种可能——男女情愫,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管是多好的男人,都不值得她放弃目前的自由;即使是令她倾心敬慕的沐刚也一样!
不无惊惶的欧阳咬着下唇暗下决心,她得暂时避开沐刚,好好整理自己纷扰的情绪……。
翌日,欧阳以研读佛教梵文经典为借口,迅速搬到了碧鸡山上的圆觉寺(今华亭寺),好与沐刚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也见识到了元朝玄峰和尚请回镇寺的珍贵典籍。
这招‘金蝉脱壳’让沐刚傻了眼。
※ ※ ※
圆觉寺,千嶂环绕,松苍竹翠。
单膝跏跌坐在禅榻上的欧阳手执经卷而读,禅房清幽素雅,让她深觉旷朗,烦恼也不扫而空。
虽然她藉词逃遁,沐刚对她的关切却丝毫未变,不时派人问候致意,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时蔬瓜果也不忘送给她尝鲜,织工为将士缝制新袍时也有她的一份。
如此殷勤多礼,反倒叫她难安,就算有什么疑惑也早气消了大半。
因此,当多日不见的沐刚亲自来探望她时,欧阳是真的打从心底欢迎看到他。
“这样刻苦研读,参禅面壁可悟出了什么妙法吗?”沐刚含笑打断了她的沉思。“子毅!”她欢喜放下手中的经卷,迎向前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时候,他应该远在百里之外察看士兵筑设碉堡才是。
远征大理的时间已定在春季。
“来看看青云是否已羽化登仙去了?!”他调侃道:“不然怎么留不住?!”
用尽了一切暗示、拢络,依然留不住青云,她的冰心霜节任是无情也动人。
心情尚佳的欧阳对这句双关语置之不理,小别数日的两人和好如初,相对而坐谈论起经史文义。沐刚听得专注而神往,半生戎马倥偬,只懂兵讲武的他,或许是一个优秀将领,在青云面前却顿时变成了一个好学不倦的蒙生。
青云淡泊名利的心态令他敬佩也令他心惊,忍不住试探她是否有遁入佛门的想法。
欧阳摇头微笑否认了。“钻研佛经只是青云的兴趣,况且青云自知资质愚鲁断不可能出家济渡众生的。当今世人不解‘大造无方’,不懂清涤己身己心,只不昧礼拜祷求俗名浮利,扭曲了佛教慈悲自修的文义,使得一班流荡男女假僧尼之名,而名山古剎竟成了敛财钓誉的工贝,今日筑殿、明日换梁,巧立名目要求善男信女布施香火……”
她感慨而言,对俗人假藉宗教之名招摇撞骗颇不以为然。
“更有甚者以尼庵僧院掩人耳目,佛门清净之地竟成了春色无边的勾栏院。”她一语戳破怪异现状,“败坏的是人心而非宗教哪!”
沐刚默然受教。
在隔邻的禅房中安宿一夜,晨起的沐刚兴致勃勃地邀青云共游碧鸡山。
古木参天,风动松涛;并肩而行的两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彷佛蒙蒙云雾中仅存他们相依为伴。
露冷苔滑,稍一不留神,欧阳脚下就踩了个空,颠踯一下。
沐刚毫不考虑伸手拦住了她的腰际,虽然是不经意的触碰却令他心神一荡。
‘素约小腰身。’他脱口而出所知的一句诗词。
欧阳睁大双眼看他,随即被沐刚的口无遮栏所激怒。
他恍然大悟,高兴地笑道:“原来青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出处的!”
沐刚瞅着她笑,念诵出诗词——.素约小腰身不耐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
一缕青云……
这次,欧阳真的翻脸了!
沐刚的无心——或该说有意——轻薄令她涨红了双颊,气忿忿地恨声责骂:“小弟虽然才疏学浅,身弱力小,也担不住‘侯爷’以这种淫诗艳词来欺辱!古人‘割席断交’不算薄情,反而值得称颂!在下就此别过!”
她拂袖而去。
“青云!”沐刚随后追赶,在禅房门前拉住了她的衣袖。“青云!是我说话未经熟虑,你宽厚大量,恕了我这一次!青云……”
真的是气坏了!青云高兴时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子毅’,不高兴时就‘升级’为‘沐兄’,再严重一点是跟着众人称呼他为‘将军’,从来也从未以‘侯爷’来尊称他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说出了‘割席断交’的决裂话语。
即使如此,气得满脸通红、杏眼圆睁的青云依然令他深觉可人……他真是活该!沐刚自嘲暗忖。
“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厉声叱喝:“侯爷请自重!”
“罢哟!青云!你知道愚兄只是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词句不该说?!”
沐刚低声下气说:“好歹原谅我这一次,好贤弟!我绝对不敢再犯!”
沐刚左躬右揖地赔罪求饶,此刻,他十二万分的庆幸自己没带随从就上山看望青云——不然他这个脸可是丢到爪哇国去了!
再三保证发誓,加上左一句右一句的好贤弟,怒火冲天的欧阳终于软化。
多言惹祸!哎!
※ ※ ※
从来未曾吃过败仗的沐刚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情场如战场,一旦落居于下风往往是伏首称臣,再难有东山再起的局面。
在青云面前,他肯定是百介之百的战败者;曲意俯就不敢轻慢,只有赔小心的份。
就连景春那滑头小子也看出了古怪,背地里教唆犯了小过失的同袍们找‘欧阳先生’说情求饶准没错——沐将军一定答允的。
听到风声的沐刚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青云总是‘凑巧’出现在他处罚犯错士兵的时间、地点……看情况,青云也是被景春诓骗的!
吃里扒外、目无尊长的浑小子!沐刚为之气结。
他没给景春狡辩的机会,鹰拿雀燕似地把这个浑小子拎到营帐审问。
生怕挨打的景春战战兢兢的讨饶:“父亲要打罚孩儿,孩儿也不敢辩……
只是请父亲三思,悠悠众口难以杜绝谣言,如果仅为了防嫌就处罚孩儿,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吗?”
他一语揭开了沐刚的心病,然后惊异的发现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困窘得面红耳赤。
好可怜……景春强忍住笑意,知道自己脱离险境了。——这把年纪了才闹恋爱就好象长大成人才出痘疹一样险象寰生——真令人为之捏把冷汗。
“其实也怨不得众人纳闷。”景春壮大了胆子试探道:“欧阳‘叔叔’的行事个性也太过猖介孤僻,从不曾见他和弟兄们合群相处,吃饭、洗澡,连睡觉都和别人离得远远的,难道父亲不觉得奇怪吗?”
沐刚敏锐地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景春貌似恭谨低头垂手,眼中却闪烁着淘气光芒。
“青云的性情喜洁孤介,行事自然也和常人不同。”沐刚勉强回答。
“父亲难道没试图说服欧阳‘叔叔’改变作风吗?”景春慢慢探入问题重心——见鬼了!如果不是顾虑到父尊颜面,他早就快言直说,叫他先下手为强。唉!老年人做事思虑太多!连这档子事也要作儿子的人来操心!
沐刚啼笑皆非,“青云那种性子,言语无意唐突就说出了‘割席断交’的话了,谁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