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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淘米吧,今天中饭早一点,老爷要去收租。”
“好。”祥林嫂随手把方才四太太吃过早餐的碗筷收拾了一下,下场。 四太太继续说:
“身体不好,就让老孔去收收算了,顶多也不过十来担谷子。”
四老爷反驳似的:“谁说十来担?帐上还有三十几担,重阳赖到冬至, 冬至赖到过年。这些穷鬼……”(咳嗽)祥林嫂量了米,端着淘箩从窗口经 过,去淘米了。四太太看了她一眼,对四老爷:
“你说她寡妇,不好(得意地露出一点笑容)大家都说四老爷家用着了 人呢,手脚勤快,一个男人抵不过她,……今年过年,可以不要添短工了。”
四老爷似笑非笑。忽然叫阿香:“叫老孔来,把帐薄算盘拿来。……”
一二
小河边,祥林嫂正在淘米。
河对岸一个人影闪过,她没有注意到。
对岸是一个很小的村子,这个人看见祥林嫂,眼睛一亮,走近一些,半 个身子躲在一个稻草堆后面,张望,证实了果然是祥林嫂。这个人就是卫老 二。。他点了点头。
祥林嫂淘好米,站起来,忽然看到卫老二,立刻神色大变,仓惶回身就 走;卫老二想叫她,又住口,沿河跟着走。
祥林嫂愈走愈快。从一条叉路,阿香割了一篮地头上的青菜回来,看见 她在跑,在后面喊:
“祥林嫂,……”
祥林嫂回头,拼命摇手对她示意,阿香不懂,跟上来。对岸卫老二止步, 点点头,晓得她是在鲁家了。
一三
鲁家后门口。
祥林嫂喘息未定,阿香好奇地跟在后面,似乎在问她。祥林嫂看见后面 没有人了,低声对阿香说:
“就是他,卫老二,……”
“怕他什么,那……”
“不是,他会出坏主意。”二人入内。
(溶入)
一四
鲁家全家吃中饭。祥林嫂还是惊魂未定,有紧张的神色,四太太看了她 一眼,她匆匆把饭菜摆好,下去。
四太太问阿香:“什么事情,她失魂落魄的。”
阿香:“碰到了熟人,就是她的堂房哥哥,说要……”
四老爷眉头一皱:“对吧,我早说了,一定是逃出来的。”
四太太若无其事:“逃出来,怕什么?”
阿牛使劲夹了一大块肉,狼藉满桌,四老爷用筷子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阿牛扁扁嘴,欲哭。
(溶入)(音乐)
一五
窗外,下雪。除夕晚上鲁家正在敬神祝福。
(溶入)
窗外的梅花开了。
(溶入)
一六
小河边,早春时节,祥林嫂正在淘米洗菜,一群鸭子游近她淘米的地方, 她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泼水将鸭子赶开。
远远的一只乌篷船靠了附近的岸,祥林嫂看了一看,面色变了。
船上的篷是全盖起来的。突然从里面跳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卫老二,另 一个是“山里人”的大汉子。卫老二奸笑地和山里人做了一个手势,那人一 跃上前,抱住她,把她扯进船里去了。祥林嫂正要大喊,尚未出声,卫老二 把一块高丽布手巾塞住了她的嘴巴。
接着,祥林母亲和阮大嫂从船里出来。
路上,阮大嫂有点为难的神气:“叫我怎么说呀?”
祥林母亲:“方才不是,卫老二教了你了?不怕。”
阮大嫂勉强地走。
船很快地从岸边撑开。
(溶入)
一七
鲁四老爷家。
阮大嫂和祥林母亲站在鲁四老爷夫妇前面,老孔站在门边,阮大嫂忸怩 地赔着笑脸:
“她就是祥林嫂的婆婆,她家里……”对祥林母亲,“你说呀。”
祥林母亲倒很从容,她说:“回四老爷、四太太,实在对不起,开春了, 家里人手少,地上没有人,只有老的和小的,想接她回去,……”
四老爷已经了然于心了,拼命抽烟,不理会。四太太望了阮大嫂一眼: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刚教会了,做熟了,忽然要走……”
祥林母亲接上来:“早想来了,走不开。要是四太太中意她,春花下了 地,再叫她来……”
四老爷说了:“算了,既然她婆家要她回去,让她走吧。”回头来望了一 眼老孔,“给她算算帐。”
祥林母亲十分高兴,连忙道谢。老孔上前一步:“方才我算了一算,一 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全存在帐房里,祥林嫂俭省,一个钱也没有用。”
四太太很机敏地:“今天……?”
老孔:“二十三。”
四太太:“那,工钱算到上个月底。”
四老爷:“这是规矩,临时走了,我们要另外找……”
老孔:“对对,这是天公地道……”
祥林母亲想讲话,阮大嫂阻止了她。
四太太想起了似的:“老孔,走的时候看看她的包裹。别把东家的东西 拿走。哪一个用人不……”
老孔赔笑:“当然当然,阿香,来……”
祥林母亲和阮大嫂千恩万谢,由老孔陪了下场。
四老爷:“早跟你说,用人得先打听打听,逃出来的,不是好货。”
四太太抗辩:“可是,这儿的人谁不说祥林嫂好呀,不讲话,尽做事, 去年过天,撢尘、扫地、杀鸡、连夜煮福礼,全是她一个人,(反问)去年 过年不是没有添短工?”
四老爷:“算了算了,另外找。(想起似的)嗳,怎么她自己不见呀?”
四太太:“阿香。(阿香上)祥林嫂呢?”
阿香:“在淘米。”
四太太:“去看看。”
(溶入)
一八
小河边。特写,一淘箩的米,一束洗好了的菜,一条鱼,在河埠上。
阿香吃惊,举目四望,没有人,那只船已开走了。她大声叫:“祥林嫂, 祥林嫂……”
(淡出)
第四章
一九
(淡入)山坳里,贺老六的木屋前面“稻地”(浙东土语,即屋前空地)。 摆着三张板桌、条凳,桌上已放碗筷……
尽管是穷人家,贺老六家里也点缀了一下,板门上贴上一个大红喜字, 贺客近十人,在稻地上嗑瓜子;一个女客带了小孩上。
女:“老六,恭喜恭喜!”
贺老六是一个瘦长的猎户,善良而老实的面貌,欢喜地:“多谢多谢, 请这边坐吧。”
一个乡下老头子向贺老六的哥哥唱喏:“老大,恭喜恭喜,老六成家了。”
老大回礼:“多谢多谢。”
小孩们起哄:“新娘子来了,来了。”
女:“快来了吧,新娘子。”
老大:“快了,快了。”——去招呼别人。
另一男客和女的低语,女的笑着:“那还不是老一套,二婚头出嫁,总 得哭呀闹呀……吵一阵的。”
一个小姑娘凑上来:“新娘子是‘二婚头’?”
女的怕贺老六听见,一把将小姑娘推开。
远远的人声。
一个小伙子,抓住贺老六:“六哥,抢亲抢亲,得新郎亲自去背啊……”
贺老六有点害臊。
一顶小桥,卫老二和三四个壮汉押着,来了。大家拥上去。
卫老二几乎是用对付猛兽的姿态,一上去就抓住祥林嫂的两只手,带拖 带推,望屋子里送。
祥林嫂挣扎着,很明显,她已经抗拒挣扎了好久,嗓子哭哑了,乱头发 披在额上,双脚顿地。
看热闹的小孩起哄,拥到门口。
祥林嫂用破嗓子挣扎出一句话来:
“强盗,强盗……青天白日,你们……”
卫老二:“不用闹了,今天大吉大利,……贺老六人好,有本事,嫁了 他,总比做老妈子好。”使劲一推。
卫老二:“你看看,不错吧,嘿,为了你,贺老六特意买了新棉被,新 衣服……”
祥林嫂:“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不……”又哭了。
卫老二:“回去?回哪儿?婆家不要你了,得了钱了,……”
有一个上年纪的乡下人——贺老六的大哥喊:“吉时到了,拜天地……”
一个小伙子拉着贺老六和她并站,卫老二扶着祥林嫂站在香案前面。有 人喊:“掌礼——”
一个老年人:“新郎新娘拜天地……”
祥林嫂挣扎得厉害,卫老二满头大汗,抓住她,她猛不防一头撞在桌角 上。
人们惊呼。贺老六也大出意外。贺老人拦开看热闹的人。
祥林嫂满面流血,昏厥过去了。一个老太婆毫不迟疑地抓一把香灰合在 伤口上。
卫老二狠狠地把坐在地上的祥林嫂一把抓起,对贺老六:“别怕,拜天 地!”
年轻人又把贺老六拉回来,祥林嫂被人扶着,傀儡般地作拜天地之状。
老太婆低声絮絮地说:“到底是在读书人家帮过工,有见识,……(想 了想)一女不嫁二夫嘛……”
祥林嫂人事不知地被送入阴暗的“新房”。
贺老六又急又窘,一切只凭卫老二摆布了,自己插不上手,只能对客人 们说:“各位到稻地上吃酒吧,让她息息!”
人们一哄而出,一个小姑娘还想进去张望,老太婆一把抓住往外拖:“坐 席了!”
(溶入)
二○
贺老六家的“新房”。晚上,两支“四两头”红蜡烛已经点了一半。祥 林嫂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贺老六凝视着她。
忽然,祥林嫂抽搐了一下,惊醒了,又啜泣。贺老六走近一点,低声地: “好一点了么?”
祥林嫂看见他,拼命挣起来,惊叫:“走开,走开,让我回去。”又力竭 倒下了。贺老六扶住她,她挣扎避开。又哭。贺老六无法可想,自己搔搔头。 看她不动了,把一条被子盖在她身上。
(摇到)一对蜡烛。(溶入)蜡烛已经点完了。(摇到窗外)
天亮了。鸡啼。祥林嫂躺着。
贺老六显然一夜没有睡,提了一壶热水,手里拿了两个烤熟的山芋进来。
祥林嫂听见门响,惊醒,茫然地看了一眼贺老六,反射地坐起来,想避 开他。
贺老六轻声地:“别怕。(停一下)饿了,喝点热水,这是……”
祥林嫂用一种哀求的声音:“求求你,让我回去,让我……”
贺老六似乎已经想了好久了。说:“你一定要回去,也好。(停了一下) 吃了东西,洗洗脸,……我送你回去。”
出于祥林嫂意外,将信将疑:“真的,让我回去?”
贺老六点头,显然,他是失望而苦痛的。“你,先喝点水……”(给她倒 了一碗热开水)
祥林嫂呆住了,半晌,忽然哭起来。
贺老六走近她,站在她身边,几秒钟,才说:“头上还痛吗?”
祥林嫂抬起头来望他。
(特写)贺老六的老实而又有点惶惑的表情。
贺老六把一碗开水递过去,祥林嫂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接。
(淡出)(很远很远的音乐)
二一
(淡入)山坳里,深秋,贺老六背着比他身体还大的一捆柴回来。稻地 上,祥林嫂正在舂米。贺老六把柴放下,对她看了看:“我来吧。”
祥林嫂胖了些,神色也愉快了,在这里我们才看到了她的愉快的笑容, 停了一下:“你息息吧,快完了。”
她用手揩了一下额上的汗,(特写)额上一个疤。
(溶入)
二二
山坳里,贺家小屋不远的山路上。
天下着雪。贺老六从山背后转出来,对自己的屋子喊:“喂,快来,……”
祥林嫂闻声奔出。
贺老六打到了一只很大的狼,拖着回来。
祥林嫂迎上去,帮他拖那只猎物。忽然发现他腿上负了伤。惊呼:“啊 哟!”
贺老六把土枪交给她,自己把狼背起,对她说:“不要紧,一点点……”
祥林嫂怜惜地抢着去背那只狼。
贺老六疲乏之状,揩汗。
祥林嫂:“你,太累了,叫你今天别出去……”
贺老六:“这只狼,值三吊,凑一凑,还了那笔债……”
祥林嫂敛了笑容。
(溶入)
二三
祥林嫂生了一个孩子,贺老六忙碌地照顾着她。
(溶入)(很低的音乐)
(低沉的旁白)“日子很快地过去了,一年又是一年,人家说,祥林嫂 交了好运,可是,这好运并不长久。……”
二四
浓荫中的蝉声,这是夏秋之交。
阿毛已经两岁了。
祥林嫂在厨下煎药,阿毛捉到了一个知了,从外面奔入,高兴地叫“妈”。 知了发出很响的叫声。
祥林嫂制止他:“阿毛别吵,爸刚睡着。”
贺老六的声音:“阿毛,来。”阿毛跑到床前。
贺老六病了,祥林嫂给他端药:“喝吧,出身汗,就好了。”
贺老六喝了药,作一苦脸,忧愁地:“秋风起来了,要是病不好,…… 那笔阎王债……”
祥林嫂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