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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看见李老汉儿,想起了似的):“喔,姚先生,还有,这,李老汉, 在我们家做了几十年了,屋里屋外,什么都熟悉,人很巴结、老实,你姚先 生假如……留下他吧,脚不方便,看看门,还是可以的。”
姚国栋(立刻答应了):“好呀,留下吧,一生不如一熟……”
李老汉(恭恭敬敬地):“谢谢,老爷,太太。”(小虎瞪了他一眼)(淡 出)
三
憩园大厅。秋日下午。
正厅,两排红木几椅中间,一张嵌大理石桌面的八仙桌上,放着文房四 宝,用铜尺压着一张卖契。
杨氏一家齐集在这里,──杨二,四十七、八岁,在外码头做买卖的生 意人;杨四,四十岁左右,穿西服,在本地一家大公司当副经理,面团团地 已经开始发福了。和他们两个比起来,杨三(梦痴)就显得格外寒伧,瘦长 的身材,穿着一件旧夹袍子,蓄得很长而又不加梳理的头发,但是,他有一 副清秀的面容,憔悴之中依然有一点书卷气,这也和杨二、杨四的商人气质 有着容易看得出的区别。杨三的妻子约三十五、六岁,倒颇有一点福态,身 上也穿得比较整齐。杨三的女儿寒儿,十二岁,样子很象她父亲。
场面似乎已经僵持得很久了,杨二反着手走来走去,杨三坐着低头抽烟, 杨四却一点也不紧张,口角带着笑,似乎在观察这场斗争。
姚国栋和万昭华坐在一旁,姚很潇洒,因为这一场斗争早在他意料之中, 而昭华的心情却非常复杂,又害怕,又象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终于,杨二走到八仙桌前面,站定,下了决心,盯了杨三一眼,大声大 气地──
杨二:“主意打定了没有?老三!”(指着卖契)
杨三(反射地抬起头来):“我不签。你们逼死我,我也不签字。”
杨二(火了):“谁逼你……”
杨三:“我没有脸出脱爹留下来的一个公馆,……我是不肖子弟,我丢 过爹的脸,我卖光了爹留给我的田,可是我决不愿意卖掉这个公馆。”
杨四(冷冷地):“卖与不卖,你,一个人能作主?”
杨三:“我有一份,我就是不签字。”
三太(似劝似逼):“梦痴,你再看看,为了大家的方便……”
杨三(坚决地):“你别管。”
杨四走到杨三妻身边,示意要她走开一点,然后在她耳朵边讲了几句, 杨三妻边听边看着杨三,下了决心,很快地望后面跑出。
杨三(凄惨的哑嗓子):“二哥,你,你想想,这个公馆是照爹亲笔出的 图样盖的,他特别在遗嘱上说过,不准卖公馆……”
杨二(冷笑):“嘿,说这些,你倒象个孝子!”
杨三面有惭色,欲言又止。
这时候,杨三妻带了她的大儿子和生从后面快步上场,他年纪不过二十 几岁,穿中山装,一脸机灵相,上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讲,对什么人也不招呼, 直奔八仙桌前,拿起笔来,很快地签上了字。杨三始而吃惊,接着,绝望着 两手抱头,似乎在哭了。
和生(故意大声地):“字是我签的,房子是我赞成卖的。我是三房长子, 三房的事由我作主。我不怕哪个反对。”
杨二(看到这个情景,如释重负,连忙把卖契收起来):“对,你可以作 主,应该作主。”(把契约交给了姚国栋)姚先生,你收下,手续办完了。”
姚国栋看了一下,收起了。
和生(大声,象有意说给姚国栋听似的):“我负责,三房的事,得经过 我。”
杨二:“好好,(对杨四、杨三妻)大家抓紧一点,收拾,收拾,姚先生 他们后天就要来收拾屋子。”
姚国栋示意昭华,告辞了,杨二陪着他们走。经过杨三面前的时候,昭 华又看了他一眼,很快地低下了头。
杨四、杨三妻及其子都走了,剩下的只有杨三和他的女儿。
寒儿(低声):“爸爸……”
杨三望着他唯一的亲人──女儿,端详了好一阵。大天井里爽朗的秋阳 照着,越显得客厅里的阴暗。
杨三(慢慢地拉着他女儿的手,站起来,走出大厅,阳光使他不能抬头, 忽然想起似的,低哑的声音):“去到花园里去看看,他们终于把它卖掉了。”
四
(溶入)杨三右手牵着他的女儿,在花园里走。女儿无心看花,只是偷 偷地瞅着她父亲哭红的眼睛。
杨三(低沉的声音):“寒儿,多看看吧,再过几天,花园就不是我们的 了。”
寒儿:“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
杨三(低头看了她一眼):“咳,都是为了钱呀!”
寒儿:“卖了之后,我们还能来吧?”
杨三(凄然摇头):“不能了,所以叫你多看看。(走到两棵山茶树下, 拉了寒儿一把)看,两棵山茶花,现在还不开花,可是你来看……(指着树 干上刻着的字)这是我小时候刻的。”
字迹刻得很深,笔划已经歪斜了,三个拇指大的字:杨梦痴。杨三用手 摸着,下面还有六个刻痕较浅的字:壬子正月初七。
杨三:“那时候我还小,十几岁,和你差不多。(一阵风,残桂纷纷落在 寒儿的身上,头发上,杨三拾起地上的一些桂花,边走边说)等你长大之后, 你会骂我、恨我的,我不学好,……”
寒儿:“不,爸爸,我不……”
杨三:“骂我是应该的,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妈妈……和你哥哥。(穿 过假山,回头走)再过几天,这些都是别人的了,(叹息)你爷爷说得对, 不留德行,留财产给子孙,是保不住的。……”(淡出)
五
憩园门口,姚家搬进来了。天井里堆满了家具、橱柜之类,李老汉儿和 赵家的男佣人赵青云正在指挥着工人搬东西,女佣人周嫂从里面跑出来,指 着一叠书箱、衣柜……
周嫂:“这些搬到下花厅去(指衣柜)这,搬到太太房里。”(自己拿了 一些轻巧的家具,望里面走)
内房,昭华已经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布置得差不多了,姚国栋西装服,白 衬衫上套着一件毛背心,正在帮着他太太张罗,看见周嫂拿东西进来,看了 一眼,吩咐……
姚国栋:“这放到后面套房里去。(又交代)把虎少爷的床搬进来,(对 昭华)让小虎睡在后面,照顾方便一点。”
昭华:“好。(笑着)可是,你不怕他闹吗?”
姚国栋:“不怕。(摸出手帕来揩了一下额上的汗)等你自己有了娃娃, 再叫他搬到前面去。”
周嫂从套房出来,闻言而笑。
昭华(羞态):“别胡说……”
姚国栋:“这,怎么是胡说啊,大家都在……”
忽然,小虎旋风似的跳了进来。
小虎(直着脖子对他父亲):“不要,我不住这一间……”
昭华(笑着走过去,劝他):“小虎,我去给你收拾,收拾好了你再……”
小虎(一手把昭华挡开):“不要嘛,就是不要……”
姚国栋:“小虎,妈妈欢喜你……别……”
小虎(怒目而视):“什么妈妈,妈妈……”
昭华敛起笑容,眉间掠过一阵阴影。
赵青云进来,恭恭敬敬地。
赵青云:“老爷,赵家外婆老太太派人来接虎少爷,说,这里搬家,乱 烘烘地,让他到外婆家去住几天……”
姚国栋(依然从容不迫的态度):“好吧。”
昭华:“周嫂,你去把虎少爷的换替衣服,书包……”
小虎(昂头而出):“不要,外婆家有。”(出去了)
姚国栋(看出了昭华的心事,走上一步,靠近她,凝视着):“怎么,累 了?”
昭华(振作一下,勉强地笑着):“不,您,帮我把这个……(指桌上的 一轴画)挂一下……”
六
杨三太和她大儿子的新居,
深秋了,傍晚。
小院子里晒着衣服,忽然刮起风来,开始下雨了。
杨三太匆忙地收拾晒着的衣服。
杨三的儿子匆匆地回来,脱下已经湿了的秋大衣,杨三太指着一叠衣服。
三太:“天变冷了,我想叫寒儿给他送去。……和生,听说他住在土庙 里,这总不是办法,你,能去叫他回来吧。”
和生(一听就恼火):“我去请,哼,他不回来,再好也没有。”
三太:“可是……”
和生:“可是什么,我一丝一毫没有亏待他。卖房子的钱,三一三十一, 分给了他,这里还给他留了一间舒舒服服的书房,他不回来,怪我?”
三太:“可是,(哭了)和生,他是你的爹呀!……”
和生:“爹!做爹的应该有个做爹的样子,他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儿子看 待过?你,你吃他的苦还不够?”(站起来)
雨下大了。寒儿冒着雨拿了书包回来,女佣人跟着进来,给她揩干了身 上的雨水。寒儿跑到妈妈身边,低声讲了几句。
三太(吃惊):“真的?在哪里……”
寒儿:“快……”(三太和寒儿奔出去)
和生又吃惊,又生气,点上了一支烟,走着。
寒儿搀着梦痴和三太进来。和生望了他一眼,背转身不理。三太拿起一 件方才晒过的袍子,递给他。
梦痴更显得苍老憔悴了,灰布袍子完全湿了,头发很长,淌着水。寒儿 帮着他换衣服。
和生(冷冷的):“我早说过,用不着请,钱花光了,还不会自己回来……”
三太:“和生,你……”
梦痴:“我路过这儿,看见她(指着寒儿),跟了一段……”
和生:“扯谎,你全是扯谎,你以为我不晓得,什么在城外庙里养病, 还不是陪着两个下江妓女住在旅馆里。我以为你真的不要家了,真的不回来 了,天有眼睛,你那个宝贝女人丢掉你跟人家跑了……”
梦痴(要申说,又说不出话来,两手抱头)
三太:“和生,你不要再说了……(对寒儿)叫罗嫂开饭吧。”
寒儿出去。
和生:“妈,你让我说完,我有好多话闷在心里,不说完不痛快。(对三 太)你太老实了,你就不怕他再象以前那样欺侮你?……(对杨三)你倒很 方便,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阔过,耍过,嫖过,赌过,你花钱象倒水一 样,你想起过老婆、儿子……”
杨三(摇摇手):“别……别说这些了,过去的事情……”
和生:“你不觉得丢脸,我可受不了……”
罗嫂端晚饭进来。杨三太给他盛了饭。
三太:“梦痴,你,吃饭吧。”(杨三正端起碗)
和生(大声):“我这里可不是旅馆……”
杨三(放下碗,站起来):“那,我走就是了。”
和生(也站起来,把手上的香烟用力地往地上一丢):“那你马上就给我 走!永远不要回来。”
寒儿:“爸爸……”(又回头向哥哥……)
杨三一声不响地走出堂屋,跑下天井,淋着雨望外走。
三太(跟出):“梦痴……”
寒儿(也跟着,叫):“爸爸……”
和生拦住他妈妈。
和生:“不要喊他,怕他不回来……”
三太和寒儿挣开和生的拦阻,奔出去。
门外,杨三弯着背在街上走,离开他们已有两三丈路,寒儿快快追上了, 脚一滑,倒在地上,一脸一身都是水。她爬起来又跑,但路又黑又滑,杨三 终于在黑暗中消失了。
七
冬天,街道上。天色阴暗,开始飘雪了。街边小茶馆,杨三从里面出来, 上次回家换上的那件袍子已经不穿在他身上了,他穿着一件薄布旧长衫,低 着头,出神似的望街上走。
迎面来了一辆包车,叮 的响声惊觉了他,可是已经来不及走避了,他 被包车撞倒在路上,车夫停下来,扶他,坐在车上的原来是他的四弟杨老四, 车夫认得他,失声地:“啊哟,三老爷……”
杨四发现了他,似乎撞着了瘟神似的,对车夫怒喝一声:“走!”车夫没 奈何拉着车走了,有两、三个过路人来看。
杨三站起来,出神地望着他弟弟的背影。
这时,我们可以在鹅毛般的雪片中看到杨三的形象,须发很长,瘦得不 成样子,嘴唇在发抖。
八
憩园的客厅。天井里,赵青云指挥李老汉儿在扫除还未溶完的残雪。客 厅中已经是岁末景象了,昭华穿着薄羊羔皮旗袍,上身照着一件浅蓝毛衫, 正在张罗过年的陈设。供桌前面已经挂上了红色缎披,又高大又厚重的锡蜡 台、香炉、供盘等等都已经放在大供桌上。昭华正在自己动手,一件件地摆 好,周嫂在旁边帮忙。
赵青云在檐下用草纸仔细擦亮一对锡制蜡烛台。小虎突然从东花厅出 来,蹑手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