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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淡入)人声喧嚷,靠近沙坪坝学校区的街道上,几百个学生在游行示 威。
有人拿着“重庆大学学生自治会”的旗子,一幅横额大标语:“反对王 陵基逮捕学生”。
一个长头发的学生站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似乎在宣读,声音 听不清楚。他手上的报纸特写:“川省府一度骚扰”(用实物,一九四八年四 月十日《新民报》)。
有人大声地在喊:“要读书,要吃饭……”
有人在散传单。
有人喊:“立即释放成大、重大学生……”
一队警察拦住去路,学生冲过去。
一个特务模样的人在附近店里打电话。
学生与警察冲突,行人拥挤进来……警车急驶而过。
一条马路口,警察拦起了有铁丝的木架子在突击检查。
一个小职员模样的人──郑克昌被检查。
警察和便衣从郑克昌口袋里搜出了《挺进报》,如获至宝,一把抓住郑 克昌。
郑克昌傲然地:“别动手!”
警察:“什么?这是……”
郑克昌:“你不用问。”
警察不由分说,将郑克昌推上警车。
一九
老街三十二号“慈居”的楼上过道。
徐鹏飞走在前面,一个秘书夹着皮包跟着,往他办公室走。
经过报务室的时候,可以隐约听到连续而单调的电键声,报话声。
徐鹏飞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后的旋转皮椅上坐下,向堆在桌上的报纸、 签报等等掠了一眼,轻轻推开,取出一支烟来,秘书正要给他点火,他从口 袋里摸出打火机来,点上了。
电话响。
秘书接过来:“喂!……”对徐鹏飞,“川北地区清剿指挥部报告。”
徐鹏飞:“你听吧!”
秘书一边听,一边在拍纸簿上记录。徐鹏飞走到地图前面,凝视。
秘书听完电话,报告:“华蓥山共匪政委彭松涛服诛后,残匪向深山流 窜,估计……”
徐鹏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知道。”
此时有人叩门,朱介仓皇奔入:“处长!《挺进报》!”立正双手奉上。
徐鹏飞睁大眼睛,旋又变得毫无表情,他没有接《挺进报》,淡淡地问: “哪儿来的?”
朱介:“我们在沙坪坝查到的,人也抓到了。”
徐鹏飞:“是什么人?”
朱介:“书店的店员。”停了一下,上前两步,低声地说,“犯人口供说, 他是秘密系统的特工人员,他奉命执行严区长的秘密任务。”
徐鹏飞:“什么名字?”
朱介:“郑克昌。”
徐鹏飞:“现在哪里?”
“铃铃铃”,电话铃响,朱介接电话:“哦哦!玛丽小姐……”把电话筒 递给徐鹏飞,“处长电话。”
徐鹏飞接电话:“哈罗!玛丽小姐呀……昨天晚上真对不起你……”
梅园,美国特别顾问办公处。
玛丽跷着腿坐在办公桌上打电话:“去你的!人家有正经事儿,有个叫 郑克昌的给你们抓了,卡尔逊中校说,请你们查一查,这是严区长放的暗线。”
徐鹏飞:“哦,最近,我们没有抓人哪。好,好,我给你查一查。……”
徐鹏飞缓缓放下电话筒,只放了一半,却又犹豫地停住了。
朱介在旁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这事儿不好办哪。”
徐鹏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猛力地把电话筒向下一砸:“整!”
朱介点头会意。电话铃又响,朱介接电话:“喂,喂,哦,是严区长啊!…… 对不起,徐处长刚刚出去啦,这件事,我们正在查,正在查。”
审讯室里,火红的电烙铁,被拿起来。上身赤裸的郑克昌被捆在刑具上。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昏过去了。一大桶冷水泼在他头上,一只手抓住他水淋 淋的头发向后一拉:“说!”
郑克昌慢慢清醒过来。
朱介:“严区长给了你什么秘密任务?说!”
郑克昌不语,电烙铁移近。
朱介:“什么任务?说不说?”
走廊里,徐鹏飞听着从半开门的刑讯室传来严刑拷打的声音。因为郑克 昌迟迟不肯吐实,他正要大发脾气,屋里传来郑克昌衰竭的声音:
“我说!我说!……命令我寻找重庆地下共产党……命令我打进沙坪书 店……书店经理甫志高和店员陈松林是共产党。”
徐鹏飞一下松弛了,长久以来抓不到的共产党,想不到这样侥幸地解决 了问题。他猛地把窗帘拉开,用力推开了一扇关得很严实的窗户,雨水打在 他的脸上,他感到分外清新,他威严地看着窗外山城,……突然他猛地转身, 向一边挥了挥手,意思是“把屋里的人带来”,匆匆走去。窗帘飘动。窗外 春雨仍然如丝地飘着。(化)
二○
霏霏春雨,一个穿着半湿蓝布长袍的中年人夹着个棕色的皮包,从沙坪 坝街上走来,在沙坪书店门口停下。书店门已关,门是虚掩着的,来人机警 地看了看两边,推开了门。
陈松林没有发觉。
中年人身材高大,从容地拂去蒙在额上的雨珠,打量了一下书店的陈设。 “小陈,你好!”伸出被雨淋湿的手,抓着小陈肩头。
“呵!老许!”陈松林猛回头,惊喜地叫了一声,象见到了多日不见的, 而又时刻想念的亲人一样,紧抓着许云峰的湿手。
许云峰:“怎么样,作店员习惯了吧?”
陈松林:“习惯啦!……老许,厂里情况怎样?”
许云峰:“我早知道你要问这个。今晚上雨大,我住在这里。好久不见 了,谈谈吧!”说完他端详着书店。目光慢慢移向一排崭新的书架,架上还 未摆上图书。
许云峰:“小陈,听说你们书店要扩大?”
陈松林:“你不知道?”
许云峰一面听陈松林说着,一面看着一排书架上新书的书名。
陈松林:“老许,上楼换换衣服吧!”
楼梯边安了部电话。
“还新装了电话?”许云峰一边说着一边上楼。
陈松林要搬凳子给许云峰坐,许云峰已坐在床上,他不似来时那么高兴。 陈松林又从箱子里找出了衣服。
许云峰:“这里住了几个人?怎么有两张床?”
陈松林:“新来了一个店员。”
许云峰:“谁介绍的?”许云峰的声音充满了怀疑与不满,停了几秒钟, 又略微缓和下来,“是谁?”
陈松林:“叫郑克昌。是个失业青年,天天来看书,甫志高同志吸收的!”
许云峰在桌上翻到一大本诗抄看着。
陈松林:“这是他写的诗。”
许云峰边看边说:“人怎么样?”
陈松林:“挺老实的。”
许云峰翻着诗,手停了下来,“这首诗也是他写的?”
陈松林:“是他写的。”
许云峰:“发表过吗?”
陈松林:“没有,他说他写诗从来不发表,只是为了发泄个人的愤慨。”
许云峰:“这,是从人家的诗歌上抄来的!”
陈松林:“呵!”
许云峰注视着陈松林,慢慢地:“小陈,你们想过没有?在这种环境下, 可以随便吸收人吗?”
街上行人很少,雨落大了。屋檐上直泄着水。许云峰把窗关上,玻璃上 雨水直流。
二一
二处,徐鹏飞的办公室。窗外雨点很大。空气很严肃、紧张。
郑克昌象刚刚把情况讲完的样子:“……甫志高是大川银行的会计主 任,住在银行的宿舍里。”
徐鹏飞猛地站起来向特务:“十一点钟两处同时行动,一齐破案!”问郑 克昌,“你出来的时候,约定过回去的时间吗?”
郑克昌:“约定了天黑以前回去!”
徐鹏飞在思索。
二二
书店。
陈松林:“……我太糊涂,可是,老甫是个老同志,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昨天他还给了郑克昌《挺进报》……”
电话铃响。
郑克昌:“我十一点钟回来,我给你带老四川的牛肉。你叫我办的事情 都办妥了!”
陈松林:“好,好,……你早点回来!”
许云峰沉思了一下,自语:“十一点钟回来。”然后立即对陈松林,“小 陈,看来今晚上要出事!你必须在十点半以前离开,先到磁器口钢厂去住几 天。”
陈松林:“书店呢?”
许云峰:“没有用了,即便不出事,这样的书店也不能做联络站!”
陈松林:“甫志高同志呢?”
许云峰:“我通知他。快,立刻行动。”
二三
一间西式小餐厅。时针指着十点一刻。人很少。靠墙的角上,许云峰和 甫志高在谈话。桌上有咖啡杯、点心、刀叉之类。
谈话已告一段落,刚刚停歇了一下。
甫志高:“书店的缺点当然可以检查,不过……”
许云峰:“联络站的有关原则,你是完全知道的。书店宜小,要灰色, 为什么你要扩大,要卖进步书籍,吸收来历不明的人?”他注视着对方低下 去的头,继续问,“郑克昌的历史你仔细了解过吗?”
甫志高:“还没有。我让他寄过《挺进报》,都收到了。”
许云峰:“这能说明什么?为什么不通过组织来了解他?”
甫志高:“是不是一定要转移?”
许云峰:“立刻。”
甫志高:“这会牵扯到刘思扬,他是开业保证人……”
许云峰:“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用他的名义!”许云峰摇了摇头,“区委 有人来过吗?”
甫志高:“没有。我今晚回去再想想看。”
许云峰:“你不能回家!你认为自己没有暴露?你也要立刻撤退。”
许云峰虽看出了他有各种不满、抗拒,料到他心里有更复杂的东西,但 是现在应该赶快抢救组织。“你赶快打个电话给刘思扬,约他出来,今晚要 他到朋友家去住。明天上午十点,你到新生市场去,在商场门口碰面,许多 问题再进一步研究。”
甫志高:“好!”
许云峰看了看表:“十点半以前,一定要把刘思扬找出来。”
甫志高:“那我走了。”
许云峰把神情恍惚的甫志高忘掉的雨伞递给了他:“一路上,你要小 心!”
甫志高:“老许,你放心,对付敌人的警惕我有的!”
静静的街头上,许云峰望着甫志高的背影,一直看着他按照约定的路线 愈走愈远,看见没有特务跟踪,才放了心。但是他心里却有另外的一种不平 静!甫志高根本不相信当前有什么危险,这使他不能不感到忧虑!
雾很大,许云峰的身影潇洒地慢慢地隐没在浓雾里。
二四
二处。每一间屋子都灯火通明,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都等待着什么严 重的大事爆发,楼上楼下一派紧张。
徐鹏飞等待着这胜利的瞬间,伟大的瞬间。这一瞬间出现以后,对前方 的军事失利,足以打气;对于重庆,确保西南,巩固后方;对于特工历史来 说,徐鹏飞将添上新的一页!徐鹏飞这一下可以成为中流砥柱,英雄伟人!
电话铃响了,他飞快地摘下听筒:“什么!──”
郑克昌在沙坪书店向徐鹏飞报告,“陈松林脱勾!”
徐鹏飞大发脾气。秘书在接另一个电话,向徐鹏飞:“甫志高没有抓到。”
瞬息之间,唾手可得的胜利局面,突然变成一败涂地!他疯狂似的下命 令:“守住。先把他老婆抓来。”
一副绝望、哭丧又有些滑稽的面孔。
二五
夜很深了。街上没有人。甫志高出现在街口,走过大川银行宿舍,望了 一下自己的家,看见没有动静。走过了,慢慢地站住,又观察了一下,回头 来,看了看表,觉得没有事了,走向家门去。
路灯下阴暗处,等待着的特务熄灭了手上的香烟,轻轻尾随。
甫志高伸手理了一下领带,脸上露出笑意,上前,伸手去按门铃……
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住了甫志高的脊背。
特务:“不准动!”
一块蒙帕,突然捂住甫志高刚刚张开的嘴巴。闪光的手铐“锵”的一声 铐住了他的双手。雨伞和点心,跌落到阶沿下面泥泞里去了。
远处,沉重的钟声,在风雨中迟缓地敲响,正是小城的午夜时分。(淡 出)
二六
茶园里。上午十时前,茶客还不多,但已很热闹了,叫卖声、谈笑声、 乞丐求乞声和叱骂声,混成一片。
这是一个比较高级的茶园。客人之中有穿西装的,也有穿长袍的和打扮 得很时髦的女人等等。墙上贴的那张“莫谈国事”的招贴,已经褪了色,不 很醒目了。
此刻,在正面左角上,一个可以看到茶室进出口的地方,有两个人对坐 在一张精巧茶桌旁边,一个是戴黑框眼镜、穿咖啡色西装的李敬源,另一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