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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上感慨:“你好像很了解常州。”
“长三角地区的企业,在生意上有好多交叉,差不多交织成一张网。所以我们信贷员不光是盯着苏州,包括无锡、常州,甚至南京、上海和杭嘉湖都要纳入视线。过后你要愿意,我带你跑遍这一带。我的业务发展到哪里,你的保险就可以做到哪里。”
吴上脸皮一热,暗暗想:“跟你跑来跑去算什么?”不过她很愉快,只要跟着孔令方跑,有接送有招待还能做成业务,这有什么不好。
吴上下意识地转过身,忽然很怕失去孔令方。像孔令方这么有能耐的人,不知道多少人想攀附,连洪姐姐都来求他。现在他愿意帮助自己,决不能给别人再挤进来。吴上暗暗想:“只能帮我,不许再帮别人!”这么一想她脸上滚烫,心头涌起无尽的甜蜜。
面前就是孔令方肩膀,吴上很想歪头搭上去。黑暗中这肩膀好有吸引力,能够依靠上肯定很幸福。
吴上的呼吸不像先前舒缓平稳,而是突然急促。孔令方敏感地觉察到异样,他朝吴上靠近一点,手背碰到吴上指头。吴上像触电一样猛然一抖,但她没有急忙将手缩回,带着几分顽皮说:“也好呀。帮我多做点保险,少不了你的回扣。”
第八章 过眼常州(4)
孔令方嘿嘿笑着打趣:“你的回扣又不比别人高。”
吴上吃吃笑着说:“外加请你吃顿饭。”
孔令方进一步压低声音说:“那还不如我请呢,只要你肯到场。”
吴上近乎呢喃般柔声问:“为什么要你请?”孔令方不回答,只是笑。吴上轻轻捅他一把:“哑巴啦?”
孔令方喷出一口热气,显然快贴近吴上了:“高兴,就因为高兴。”
吴上没有接话,她忽然又六神无主,这还什么都不了解呢!她挣扎着重新坐直,告诫自己:“可别糊涂,这狗东西太有手段,说话做事都入人心坎。”
前面越来越明亮,车内被路灯照得忽明忽暗。吴上十分惬意地舒展四肢,笑嘻嘻地问:“到了吗?我都饿了。”
孔令方喜气洋洋地逗她:“不是为了你,我也不挨这顿饿。”
吴上红着脸问:“怎么就是为了我?”
孔令方笑眯眯地说:“怕你上当呀,怕你担保失误呀。我们又没风险,收不回贷款找你们理赔就是。”
吴上心头一咯噔:“你蠢,那合同、保单都是假的,你找得着吗!”忽然一阵内疚:“太对不起他。干吗要害他呢?”如此一想又心烦意乱。吴上突然大声说:“嗨,别说你的我的,收不回贷款都不好过。你用心查个底朝天吧,只要有风险就别做。”
孔令方仍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放心吧,只要我说有风险,你就一定不要担保。我说没风险,你只管收保费,肯定不会有事。”
吴上忽然想到:“要他们现金支付保费,难吗?”
“不难。叫童老板先垫付,由他跟路桥人清算。只要今晚查不出可疑,明天就把三十几万捧给你。”
“明天?”
“是,就明天。高兴吧?”
吴上别过脸,她眼眶一热,应该是喜极而泣。可她又害怕了,这三十多万可是违规的账外操作,真的不会有事吗?“呔,想这许多干吗,反正一推了之。操作风险推给光明总经理,贷款风险推给孔令方,横竖跟我不相干!”
2
围墙里面黑乎乎一片,好大一块地方。几个人恭候在门口,背对灯光,有些鬼鬼祟祟。只是没人在意他们,汽车径直开进不锈钢栅栏大门。
面前耸立一幢大楼,漆黑一团,仅仅门厅亮着微弱灯光。
借助那么点灯光映照,吴上瞟了孔令方一眼,留心他怎么开展调查。只见孔令方一脸严肃,不断地提问:
“占地多大?”
“五六十亩。”一个叫恽侂的路桥人,童老板叫他恽总,他上来回答。
“这地方土地批租价多少?”
“起码二十万一亩。”
“那就是光土地也值一千万?”
“是的是的,算上那么些楼房、车间,这里面几千万资产。”
“你们路桥公司拿车间做什么?”
“主要浇铸预制件,还有很多配套,都自己做。”
……
说话间进了门厅,有人抢步上前开灯,等到都上楼了他就“噼啪”将灯熄灭。
一个路桥人解释:“恽总教育我们,再有多少钱也不浪费一度电一滴水,不开无人灯、不留滴水管。”
童老板随即感叹:“回头也要教育我们员工,‘食黍当念农夫之苦,衣帛不忘织女尚寒’,学习恽总的节俭。”
吴上左右张望,虽然黑洞洞走廊没有灯光,但借助楼道灯光辉映,仍能依稀看出装潢奢华。
吴上越看越高兴,仅凭拥有这么大个公司,就不用担心路桥人的偿债能力。工程车辆可以满世界跑,这么大个公司往哪里躲藏,果然不还贷款,光查封这块地皮就足够抵偿。
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小时没喝水,都有些口渴,可这总经理办公室连水都没一杯。
恽总解释:“不知道要来看公司,事先什么都没准备。”说着他就要打电话唤人来添茶倒水。
童老板制止他:“不用啦,看看就走,不要多少时间。”
第八章 过眼常州(5)
恽总也就不再坚持,顺水推舟说:“也好,那就快点看了去饭店。饭店又来电话催,河豚鱼都杀好了。现在的野生河豚涨成了天价,一顿起码上万。还不好找,这是专门给我们准备的。”
吴上轻轻抿嘴,一听饭店她就饥肠辘辘。她低声问孔令方:“河豚好吃吗?”孔令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手中报表,竟然听到一声河豚好吃吗,他哈哈大笑。吴上羞红了脸,使劲捅他一把:“不跟你说!”
单善假装有些慌张,使劲催促孔令方:“好了哇,还看什么?都饿了。走吧走吧!”
可是孔令方还要看。他仰望着墙上的营业执照,小声咕哝:“企业名称,七巧路桥公司,哦,七个人合伙。法人代表恽侂,注册资金三千万,唔,这可不少……”
单善再次催促:“唉呀,营业执照也要看半天。你一个人看吧,我们先走。”
其实单善是想留下孔令方看个仔细,可吴上一点没明白。她也不耐烦了,觉得孔令方太细心,她上去扯过孔令方:“又渴又饿,走了吧!”
孔令方紧皱眉头,似乎还有疑虑。无奈吴上一再紧催,他也只好挪步出门。
下楼吴上就贴近孔令方,急不可耐地问:“发现什么了。”
“好像确实有实力。”
“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了呗。”
“那就是说我可以担保?”
“应该没问题。”
“那就是说做成了?”
“成了。”
“真的做成了?”
“真的做成了。”
“真的做成了?”
“哎,哄你干吗!”
吴上一时不知怎么表达此时此刻的感受。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猫身钻进汽车,临窗眺望,小镇灯影阑珊。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唐婉的《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欲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
独语斜阑,
难!难!难!
孔令方一副功德圆满的样子,喜滋滋地问:“怎么不言不语呢?”
吴上回转身,真想扑在这肩头哭一场。她太高兴了,这一来就不必担心承担担保责任,三十多万保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收入她腰包。还不祸害孔令方,孔令方的贷款也很安全。也对得起单善,总算帮单善做成这笔贷款,童老板的生意也就做成了。
可她还是克制住,只是笑吟吟地说:“兑现你的承诺啊,下来继续帮我拉保险。”
孔令方同样喜不自禁,使劲点头说:“那些老客户的保险已经做给别人了。以后我去发展新客户,保险都拉给你做。”
吴上差不多撒着娇说:“不行!那些老客户的保险也要拉给我做,不许再给其他人来往。”
孔令方哈哈大笑:“好蛮横。那些老客户的保险,有的是科长、行长直接安排的,我又做不了主,只好拣点剩下的。”
有三十多万在手,吴上已经很满足。现在她并不在乎多做少做几笔业务,她更关心的是孔令方是否还要帮助别人,那些被帮助的人中是否也有像她一样的年轻女子。
吴上忽然忐忑不安。以孔令方的相貌、能耐,肯定早就有人为之倾心了。他是一个都看不上呢,还是特别花心?
大哥要他把这笔保险做给吴上,面都没见过他怎么就答应了?仅仅因为吴上是大哥的表妹吗?
“哦,可能是大哥给他看过照片。”那时虽然戏没演成,但拍了不少剧照。以大哥的喜欢夸耀,不知把那些剧照展示给多少人看过。至少孔令方见过,不然他怎么一见吴上就脸红呢,好像他早就认识吴上。
这么想来想去,吴上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试探:“哎,你爱看话剧吗?”
汽车已经进入乡间公路,车内又是漆黑。黑暗中的孔令方侧过身,笑嘻嘻地说:“没机会看。怎么啦,想表演一段吗?”
第八章 过眼常州(6)
“我又不会演话剧。”
“哈哈,别哄我了。”
“什么意思?”
“你大哥给我看过剧照,你演交际花陆小曼。”
“什么交际花,好难听!他还给你说什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大哥说,你们是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在一起演戏。你们是那种大户人家吗?”
吴上立刻感到一脸滚烫。肖潇潇啊肖潇潇,何必这样打肿脸充胖子,你下岗工人的儿子,你什么大户人家!
吴上难为情死了,可她也不想坦白自己是锔缸师傅的女儿,只好帮着大哥撒谎:“就是人多,其实很衰败。”
“那也很有意思。那么多亲戚,还能一起演戏。”
“唉呀不说这个。”吴上又扭头朝窗外,一时没话说。她不知道大哥在孔令方面前瞎编了多少故事,可别都给他戳穿了。
汽车终于停下。吴上抢步上前扯住大哥,低声责怪:“你好不要脸,你什么大户人家?害得我也像骗子。”
大哥已经把此事忘记了,过一阵他才恍然大悟:“唉呀,这有什么不得了的!那是有一天单善来我们办公室,要给孔令方介绍对象。我说还不如这个呢,就拿出你的剧照给他们看。没想到惹得单善起了疑心,她非要问我,为什么把个姑娘照片放在办公室?多亏我反应敏捷,就逗她说,这是春节里我们家兄弟姐妹演戏。他们都信以为真,就把我当成大户人家。过后想来也很好呀,不然更加被人看不起。”
“还给人家瞎编了什么,当心我给你戳穿。”
大哥自己也不知道他编造了多少谎言,吞吞吐吐地说:“噢,还说过给孔令方介绍对象。他可能看中了照片上的你,可他不敢自信,你太漂亮了,再要说是大学生,他恐怕面都不敢见。我就说你只是高中毕业,果然他就很自信了,马上要我介绍你们认识,结果你一来就戳穿了。其他,一时想不起来,反正你什么都别当真,都当是演戏。”
“你胡说!”吴上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其实她也抱着游戏心态,至少一开始是在演戏。
然而现在她听不得演戏,她更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业务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孔令方真的从此只帮助她一个人,甚至希望大哥和单善也是真的相好。都是真实的多好,还要演戏太无聊,太不严肃,指不定就铸成饮恨终身的错误。
第九章 画个圈儿(1)new
1
饭店灯火通明,巨大玻璃窗映照出吴上的影子。吴上大概瞥了一眼,玻璃中的她一袭雪白的彬伊奴套装,脖颈一圈绿莹莹项链光彩夺目,斜挎意大利真皮坤包,华丽端庄又不失娉婷。
吴上高昂起头,她满怀自信,凛然扫了一圈,即便是单善也没她神采飞扬、风光耀眼。
孔令方仍旧不敢过分靠近吴上,吴上暗暗高兴。“不敢自信,他对自己定位不高嘛!”不知是因为三十多万即将到手,还是找回了大学里那份自信,吴上的信心急速膨胀,她开始抢占主动。
她类似奖赏般伸出手,牵住孔令方衣袖,孔令方猝然一阵颤抖,完全没有准备。不过他随即就喜出望外,昂首阔步得意洋洋。
进入包厢,眼前闪闪发光,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颠簸半天有些疲乏,现在踩在鹅黄色长绒地毯上,空气清凉干爽,马上精神一振。
好大的餐桌,足以容纳二十人。餐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