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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放了我,我绝不报警,不会的,不会……”她依然泪流满面,一脸凄然。
他笑起来。在这空旷的地方,四周无人,他们在夜色的中央。
“你是要老子搞你,还是要老子杀你,你自己看着办。”他继续着猫的游戏,但一脸狰狞。
“都不要,求你,都不要!求求你!”她哭起来。但是对着尖刀的寒光,她不敢大声哭。
他把她的头发猛地朝上揪,使她的满是泪水的脸挨自己更近,痛苦、绝望和恐惧也更近。他是要欣赏一个够么?
她只是哭着求他,放了她,饶了她。这意味着,她不想被奸污,也不想被杀死。
他亢奋极了,把她的头揪得更近:“说呵,只许要一样,说,到底哪一样!”
“我不要,哪一样都不要,求求你发发慈悲吧。”她哭的样子真是悲惨到了极点。
他低声吼道:“老子说了,要么你让老子搞,要么你让老子一刀捅死你。你只能选一样听到了吗?”
他没有料到,这个女人,她宁愿选择死。
他反而怔住了,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回答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她说:“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
那一刻,她止住了哭。她的眼睛睁得很圆,仿佛一瞬之间她下定了赴死的决心。她的眼珠是红的,就像兔子的眼一样。
“你真的想死?嗯?”隔了几秒钟,他才说话。
她不作声,也不望他,她把眼睛闭上了。这是一种无奈的等待的姿势。
非常静。夜的世界显得无比的空旷,也无比的深沉。
这个黑衣人,他反而措手不及。他有些意外。他认为女人都像他的那个跟人私奔的老婆一样,统统是贱货,贪享受,贪富贵,而且还贪生。他要杀这样的女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宁愿选择死,这却让他着实怔了一下。他再次把她的头发提起来,让她的脸离自己更近。他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然而这仍然是一种等待的姿势。她恐惧,但是也安详,就像风暴之中的深沉的静。
他把手松开来,女人的脑袋倒在了地上。
“你是应该死的,你今天,”他听到自己在说话,“你应该死。”
女人仿佛坠入了永恒的沉默中。她等待他说的“应该”的时刻。黑衣人反而不知所措。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火,用力吸了一口。四周无人,四周像一个巨大的坟场。在这坟场之中,他们都在等待——她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等待杀人的快感。
张警官做梦了么?
不得而知。这一晚,他睡得出奇得沉。好多个夜晚他都是不停地醒来。他内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也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惊悸。这一阵他老婆都说他瘦了。他的确瘦了许多。压力来自上司,也来自他自己的责任感。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力量。能力和欲望的冲撞也会给内心带来苦闷。但这一晚他睡得真是沉。这是如释重负之后才会有的睡眠质量。他怎么可能如释重负呢?
他住在市中心,公安局的宿舍。窗子上仍像有飞不出去的苍蝇在嗡嗡地响。这个城市仍然有许多不眠的人。
犹豫再三,抽了两支烟之后,他决定不杀她。
他把刀藏进黑衣里,就像他把杀她的冲动藏进这个黑沉沉的夜里。难道他不杀人了?不是,他要杀人,但不要杀她。他不要杀一个愿意赴死的女人。
女人静静地躺在地上,黑发长长地拂在胸前。她的脸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非常白,就像掉在泥地上的月亮。
“你起来,”他对她说,“走吧。没你的事了。”
他对她重复说了两遍,但她动都没有动一下。她昏厥过去了么?
没有。她醒着。她不相信这声音,就像她从不相信奇迹。她是一个被生活摧残过的女人。她对厄运逆来顺受,对好运却不敢奢望。时常地,她想过要结束这一切。
她是一个弃妇。
一个想要保护自己贞洁的弃妇,当她面对沉重的生活,她有时候就是想冲动地结束这一切。
“你是真的想死?”黑衣人弯下腰,蹲在她跟前,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她的月亮般的脸。
她像没听见一样,仍然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那么一切反而显得从容了。她已经不再关注任何声音。
“蠢婆娘,起来啊,”黑衣人像生气般地说,“没你的事了,走啊!”
后来,她睁开了眼睛。黑衣人蹲在地上,弯腰凑近她。她看清了他那一张显得邋遢的脸。那脸上的凶神恶煞突然消失了,狰狞和恐怖也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种陌生的没事人一般的平静。
“走运啦,你这个蠢婆娘,你还赖在地上,你还不感谢老子。”
她瞧着他说话的嘴唇。这嘴唇很厚,反而看上去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并且他这时的模样,还像个对人充满了关怀的兄长。她恍惚了,不知这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她像醒过来似的问他:“真的吗?”
“什么真的?”
“你说的话……”
“哦哟当然真的,你这个蠢婆娘。”
“你扶我一把,”她对他说,“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好轻的,啊。”他搀扶着她,朝有光亮的地方走,走得很慢,因为她确实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站住,侧头望着他,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死我?我与你不认识,又无冤无仇,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吭声,提了一把劲,想扶她继续走一截。但她没有动。她有强烈的愿望,想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好像不弄明白她就不肯走似的。
“蠢婆娘,没事啦,不要问啦,走吧,我送你一截。”
“为什么你又不杀我了?啊?刀呢?你的刀呢?为什么啊?”
“不要问,没什么,一个人有时候会发发神经,你就当我是发神经行吧。”
“不,不会。求你告诉我,求你好不好?”
“走吧,莫哕嗦,你不走我走啦啊。”
“不,我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蠢婆娘,老子走了,老子懒得跟你哕嗦了。”
他说完松开手,真的返身就走。
她瞧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一切似真似幻。她眼瞳里是这黑夜的谜团。
黑衣人走了二三十米,又忽然返转身,走了过来。
他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低声说:“我还是送你一截,免得你再碰到意外的事情。”
“什么意外的事情?”她此刻极为好奇,反而忘了自身的安全。
“你要是再碰到一个坏人怎么办?你这么弱,走都走不动。”
“你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好人?你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走吧,老子懒得回答你。” “不,我要你回答,你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你晓得什么叫做坏人,什么叫做好人?”
“……”
“走吧。你不走这回我真的就走啦。”
“我不,我想晓得。”
“你真是个蠢婆娘啊。”
他们坐了下来。当然,首先是那个女人坐了下来。她不肯走,她要这男人告诉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是一个相当固执的女人。她跟他说,她就是不走,哪怕杀死她她也不走。
“你不走,那我就走。”男人说。
“也不让你走。”她拖住他的黑衣,“我要你告诉我。”
“你认为我是坏人就是坏人,你认为我是好人就是好人。行了吧。”
“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又要放我?”
“跟你讲明白点吧,老子恨这个社会!老子要报复它!”
“那我成了你的报复对象了?”
“本来是,后来又不是了。”
“为什么?”
“老子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唉,莫问了,问得老子好烦躁。”
“你为什么要恨这个社会?”
“跟你说了,莫问了,一问又问得老子想杀人了。”
“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老子下不了手。”
“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了几个人影。
“干什么的?把证件拿出来,身份证!”
两支手电筒猛地打亮,分别射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
张警官握着诺基亚手机,大声地说:“什么?穿着黑衣?刀?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把刀?好好好,我二十分钟之内就赶到!”
张警官坐在车上一阵狂喜。他这几天一直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会看到那个可怕的凶手。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家伙不是他亲手抓住的。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他妈的压力太大了。仿佛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质问:你是吃什么饭的?他只有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结果隔了一夜,今天传来了好消息。他现在可以确定:联防队员抓住的,就是那个人。
开始的时候,联防队员还以为他们是卖淫嫖娼的一对狗男女。他们不事声张地巡逻,刚拐过十字路口,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两个黑影。队长跟几个队员耳语了一番,他们从四面包抄过来。
把他们往联防队部带的时候那男的突然撒腿就跑。几个队员冲上去,追了好远一截才追上。他们扑过去,将他摁倒,骑在他身上好一顿暴揍。这家伙力气不小,但终于寡不敌众。他被押到了亮着刺目的日光灯的联防队部。他和那女的被分别关在两间房子里。
女人说:“凭什么你们乱抓人?”
一个额头很亮的中年男人说:“乱抓人?你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抓你,你心里有数的。”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你就不要搞笑啦,这么晚了,在那样黑漆漆的地方和一个男人鬼混,你说你们是在干什么,嗯?”
“我们没干什么,我们就是说说话。”
“说说话?为什么不在有亮的地方说,要躲在看不见人的黑角落里说?明摆着你们不是在干好事嘛。”
“那你说说我们在干什么事?”
“这正是我们想问你的。”
他们问她,那男的姓甚名谁,和她是什么关系,问完了,就用那种等着她出丑的神情望着她。苍白的日光灯下,女人的头发黑得乌亮。
她很坦然地回答,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们根本不认识。
“哦,这就对了嘛,卖淫嫖娼的,没有哪个会认识对方,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你说什么?卖淫嫖娼?”女人气得一脸通红,叫起来:“你们侮辱人,我要告你们!”
“你回答完了我们的问题,再告也不迟。”额头很亮的中年男人面含讥讽、嘲弄的微笑。
“刘二哥,刘二哥,过来一下!”这时有个人推开门,冲中年男人喊道。
女人坐在灯下,坐在突然空了下来的陌生的联防队的房子里,很不自在。今晚上发生的事真的像是一场梦幻,也像是一场戏剧。太离奇了,太滑稽了,也太意外了。
那个穿黑衣的男人,拿着刀威胁过她的生命和贞洁的男人,为什么后来突然变得对她有良心了?为什么他走开之后还要走回来,要护送她一截路?为什么一个坏人一瞬间变成了好人会显得特别……特别什么——特别可爱、特别可亲、特别……总之,特别有好感对吧?现在,因为坚持要护送她,担心她再遇到意外,这个男人被抓了起来,就在隔壁,就在另一间房子里。他们打了他。她看到了他额角的包和鼻孔下的血。她这会儿真是很担心他,仿佛他是她的一位亲人。她担心他们再打他。他们那么多人。她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她很奇怪,怎么她会那么关心这个穿黑衣的男人呢?
额头很亮的刘二哥推开关黑衣人的那间房的房门,一屋子的眼睛很兴奋地望着他。他们说:“他身上有一把刀。”
黑衣人蹲在屋角,低着头,没有望他。黑衣人的模样很沮丧。为了怕他逃跑,他的皮带被他们解了下来。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那把藏匿的刀。
刘二哥是他们的头儿、副队长。他摸着下巴站了一会儿,忽然有所领悟,他拍了一下巴掌,说:“好,抓到一条大鱼了。”忽然又吩咐道:“把那个女的放了,没她的事了。”
“还没问出什么名堂来,为什么放了?”一个队员问。
“叫你放了就放了,”刘二哥说,“她不是个做鸡的。”
刘二哥在问话的队员肩上打了一拳,说:“笨蛋,我们抓了条大鱼啦!”
女人走出联防队办公室的时候问:“和我一起被你们抓起来的那个男人呢?”
额头很亮的刘二哥说:“走吧,天快亮了,赶快回家休息,别的你就莫问了。”
“不,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