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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他至少应该提出来不要孩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他死都没有对我忏悔过……可是这五年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在心底扎了根,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无法割舍和忘却的一部分……呼延鹏,你能理解这种痛苦吗?你所有的爱和恨都顽强地产生在一个人身上,可是他已经撒手离去……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种被幸福包裹的自私,这是多么残酷的自私……所以我再也不想面对眉眼依稀像他的孩子和今后无数苍白寂寞的日子……呼延鹏,你真的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可是我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呼延鹏木然地听着槐凝深藏在心底的故事,他默默无言,同时他默默无言地把靠在床头的槐凝轻轻地揽在怀里,他希望她能毫无保留地哭出来。
他说:“槐凝,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去想那么多,活着,总是好的……”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被人需要的安慰,感到了他自己还真实地活着,他的心还在,他的伤感、他的忧郁、他所受到的震动、他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还在。生活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我们心中细致人微的体验。
第十三章
她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可是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了,透透跟龟田闪电般地结婚了,新婚之夜他们并没有大办酒席,而是请米波和几个闺中密友在流金岁月餐厅吃了一顿精致的上海菜,其中的大闸蟹真是鲜香可口。米波说,你看你们俩多般配,今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行了,什么事都不用发愁。米波说这些话时是由衷的,她这辈子保的媒男方不论长相,第一就是要有钱,她的观点是女人过没钱的日子必定金贵不起来。在座的几个美女也是由衷地羡慕透透,因为作为结婚礼物,龟田已经给透透买了一辆黑色的日产佳美车,而且还按照透透的意愿在顶尖级的社区买了一套住房,从 此透透自然是进入了流金岁月。
眼下,透透就躺在她本来准备卖掉的这套房子里,确切地说是躺在卧室的床上。此刻的龟田正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洗澡,哗哗的水声让透透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本来,透透一直寄希望能尽快地卖掉房子,以解燃眉之急。然而普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心急如焚的事情越是难以如愿解决。具体到房子,倒是便宜一些的好流通,越是好房子越是要等好买主,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不管多么心痛,透透也只好一个劲儿地降价,但是更奇怪的是降价也没有等来买主。
透透不能等了,她做出跟龟田结婚的决定以后便去跟他谈条件,龟田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于是透透便又一次去了房屋交换中介公司,她找到那个极瘦的男中介,她说我不卖房子了,同时拿回了自己全部的资料和文件。男中介是个天生的好脾气,他说不卖了也没关系,这么好的房子自己不住还真是可惜了,但是为什么又不卖了呢?透透说我决定卖自己,所以就不卖房子了。男中介说这位小姐真会讲笑。透透没有说话,她想,她这么做算不算卖身救友呢?
严格地说,当然不算,因为只有透透知道在整个事件中宗柏青才是最无辜的。由于他不肯解释,他的老婆终于提出跟他离婚,好在两人没有孩子,他老婆的哥哥也从福建赶了回来,全家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好像果然是宗柏青这个外人搅得他们骨肉分离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道理其实是最不可靠的,血亲才是原则。
紧接着,晚报报业集团公司做出了对宗柏青除名处理的决定,只是他挂的账还没有还清,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透透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所幸的是,在透透还清柏青名下的欠账后,他受聘于一家过去因工作来往熟悉了的广告公司做文案。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带着换洗的衣服,而后在广告人稠密的街区租了一间房子暂且安身。
事情本应就此了结,但情况远非如此。促使透透跟龟田结婚的另一个理由是她觉得自己在报社根本没办法呆下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异样的,就像她的额头刻着“二奶”两个字,透透第一次感受到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生这些人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是虚荣害了她,是美貌害了她,也是攀比心和不甘心害了她。
她决定离开《芒果日报》,而早在她初识龟田的时候,龟田就有意请她到他的化妆品代理公司来帮助他打理业务,但是透透当时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她想,龟田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她怎么能离开报纸的时尚版呢?那她的美艳都会大打折扣。
人需要平台,一个在街上游荡的美女,她的光芒怎么跟影视红星相比?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再呆下去就永远是人家的谈资,她只有彻底离开这个圈子,人们才会把她的事忘记。
再说,既然她跟呼延鹏的缘分已尽,那她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与其嫁给穷鬼那还不如嫁给龟田,至少嫁给龟田可以把物质生活进行到底,她现在穿夏奈尔的时装,钻戒单颗有黄豆那么大,一双细跟的名牌鞋也要三千五百块钱。而且,龟田所在的公司的写字楼非常气派,刚刚买下来还不到半年,不仅装饰得金碧辉煌,就连雪白的地毯都有两寸那么厚。透透对这里的工作环境可谓一见钟情,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结婚之前,透透还是把房子彻底地装修了一下,换上了华美的墙纸,买了挂屏式的电视,窗帘是英国进口的布料,除了沙发是意大利真皮,家具是清一色的花梨木,品质极其名贵,一盏水晶吊灯就花了几万块钱,其实她未必喜欢水晶灯,而花梨木配水晶灯也不是最佳的境界和品位,但是她报仇一样地花钱,有人说花钱最能治疗心理创伤,花到了一定数量你自然就不痛苦了。
透透躺在床上,她开始环视自己最热爱的卧室,整个卧室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呈现出梦幻一般的粉紫格调。她的梳妆台,上面布满了贵重的护肤品,她的贵妃榻,包括榻上扔着她的闲书和真丝披肩,所有这一切无不让人眩晕和沉醉。
她想,她一直以为呼延鹏是她的人,不管他们怎么争吵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他们的情感永远是他们手中紧握的东西,即使是沧海桑田也不会逃走。可是她错了,看来不会离她而去的只有这套房子,它千回百转地回到她手上,山都挡不住成为她的亲密爱人。透透心想,人的得与失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
不知什么时候,龟田已经洗完澡走了出来,他上身光着,一条白浴巾围在他的腰际,他点着一根烟,又拿起电话叽哩咕噜说了一堆日本话。这使得透透想起了武士这个词,看来她这辈子是要跟武士白头偕老了,也许今后她还会去日本,谁知道呢?她闭上了眼睛。
透透至少有这点好,面对自己的选择,绝对不做出悲苦的样子。何况是她并没有做对不起呼延鹏的事,他要误解她她也没有办法,看来接受误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蜜月以后,透透便到龟田的公司上班了。
生活本身就是一首交响乐,在经过了华彩乐章以及激昂与沉重之后,总要回到平稳的慢板上去。 透透本来以为她很难适应新的生活,但事实证明她适应得很好。
突然有一天,正在上班的透透突然想起了宗柏青,她觉得自己很应该去探望一下他。他为了她可以说是彻底毁了,无论如何她应该去关心一下这位仁兄。于是透透对龟田说她有点不舒服,想到医院去开点药。龟田很关心地说要不要我陪你去?透透说很小的事,你完全不必担心。
透透离开的时候,发现公司有小姐在暗笑她和龟田。没办法,龟田尽可能地把他所学会的中国话讲得像中国话,但还是奇奇怪怪的,而透透则把自己的国语说得尽量像日本话,所以好好的一句话不是倒装句就是反问句。透透知道,她其实跟龟田是没办法沟通更谈不上交流的。
不爱加上不能沟通和交流是不是双重的灾难?
透透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公司,她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像一个坚强的战士。
透透驱车去了那个布满各类广告人的社区,这个区域的地段不错,但大都是旧楼,规划得没有什么章法,所以租金不贵。据说做行业是不聚不旺,所以大家往一块堆挤。透透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她打电话给柏青,柏青便指点她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柏青的住处。
柏青站在门口等她,他微笑着,穿着棉布的白衬衣,肤色是健康的蜜色,完全不像他过去的苍白,他比原来胖了一些,看上去匀称性感,很像经典广告里的那类不食人间烟火同时魅力四射的男人。
他们轻轻地抱了一下,柏青笑道:“你说巧不巧,我昨晚刚从新疆回来,今天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你看看咱俩的缘分。”
透透忙道:“你去新疆干什么?”
“在塔克拉玛干拍一个矿泉水的广告,意想不到的顺利。”
“看得出来你现在心情不错。”
“当然,一切都挺好的。”柏青笑笑。
两个人进了屋,房间不大,但是是柏青一贯的整洁。见到柏青就会想到有福之人不用忙这句话。世界真是按照他的格局设计的,离开了晚报根本不是世界末日,立刻有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接到了广告公司,而且他干得还挺得心应手。
就连透透也想不明白柏青是怎么回事,当年只听见呼延鹏和洪泽为他担心,可是现在看来真正需要担心的倒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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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透透还是忍不住道:“柏青,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柏青道:“这是什么话?中国的男人,都自比管仲和鲍叔牙,或者高山流水,友亡焚琴,但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恶俗中的微尘,就是这么回事。”
柏青站在窗前,动手给透透泡茶,“喝红茶好不好?号称是英国的。”说完他不自信地先笑了。
透透道;“柏青,你还是那么贵族。”
柏青笑道:“别骂我了,哪有贵族喝袋装茶的?”
就在那一瞬间,透透被柏青迷住了,他的随意,他的干燥的头发,他的细长的手指,包括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女人着迷的气息,无不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想,真不如当初跟他做了点什么,倒也不枉背了名声之累。
“柏青,”透透温和地说道,“我以后还能经常来看你吗?”
“当然。”
“我也就剩下你这一个朋友了。”
柏青没有说话,他笑笑。
这时房门被人用钥匙捅开,进来的女孩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模特。柏青向透透介绍说:“这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这套房子,一人一间,厅和厨房共用。她是个模特,外号沙漠之狐,人很爽。”
女孩向透透伸出手来,她们握了握手,女孩的眉宇间的确有一股狐仙之气。
女孩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但是没有关门,不一会儿传出隐隐的音乐声。柏青和透透又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出去吃饭,想来想去却没有想出去的地方。透透笑道:“怪只怪我们两个人的嘴都太刁了。”
柏青道:“不如我给你下点意大利通心粉吧,挺好吃的,是我看家的菜。”
不等透透说好,沙漠之狐突然从房里伸出头来,“拜托柏青,下多我一份。”
柏青道:“想得美。”
女孩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不记得你还吃过我的水果沙律是不是?”
柏青道:“好吧,你赶紧出来打下手。”
女孩体轻如燕地跑了出来,他们在灶台前训练有素地烧水,开肉酱罐头,准备通心粉,他们有商有量,配合默契。有时头顶着头,发丝几乎交错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快乐极了。透透陡然间感到自己的多余。
好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龟田打来的,他关切地问:“你的,没事的嘛?”
透透回说没事,她关机的时候,看见柏青就站在她的对面。柏青说:“是他打来的吗?”
透透说:“是。”
柏青说:“他好像挺关心你的。”
透透仍说:“是。”
柏青又道:“找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很不错。”
透透笑道:“谁说不是呢。”
透透最后没有吃意大利通心粉,她推说有事必须马上离开,离开时柏青和沙漠之狐都出来相送,依依惜别的样子。
黑色的佳美车离开了广告人社区,看到柏青的 现状透透很是安心。可是不知为何,忍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片刻间流了出来,它尽心尽意地小溪般地流淌。透透觉得汽车的挡风玻璃模糊一片,可是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透透觉得她并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