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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有丰富的织体。乐手们用各种不同的乐器以各种不同的声调此起彼伏合奏一首曲子。我每每想象这样的乐曲,想象着它的美妙无比,就会兴奋得像喝下了二方升酒。我喝不多,一方升不上劲,三方升要吐,二方升下肚,身上热乎乎,脑袋晕乎乎,那才是神仙的感觉。荆卿哪,人生在世不能没有音乐,音乐这东西太奇妙、太迷人了。可气的是还有那么一个土老帽墨翟,竟跑来胡诌什么非乐,说什么音乐亏夺民衣食之财,飞着唾沫星子要废止音乐,放他娘的屁!这老东西带着一帮傻B天天在田头做苦力,他懂什么音乐!孔丘是迂,墨翟是昧。我总有一天要把他们的书统统烧了,谁要是再鹦鹉学舌拿他们的活来败我的兴我就封了他的口我说话算数。
大家明白,秦王虽然骂骂咧咧,但他没有动肝火。秦王平时难开金口,今天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是为了向荆轲表示亲近。这使得秦王的近侍们对荆轲很有些嫉妒。下面秦王就说到荆轲了,秦王说他早就知道荆轲大名对荆轲仰慕已久了,秦王不准荆轲开口说哪里说岂敢。秦王说话是不准别人插嘴的,前些天秦王说要把荆轲从燕国弄来,一位臣子不知好歹插嘴说荆轲唱歌野性十足恐不合古乐的中和雅正,秦王当场就赏了他一记耳光,秦王说去你娘的中和雅正,我就是要荆轲那种野性,唱得雅是为了哄祖宗,唱得野才叫人过瘾。秦王说荆轲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阿丹那边他会派人去打招呼。秦王留下荆轲当然是要派他个大用场,秦王说他要把所有的帷帐钟鼓美人都交给荆轲。朝廷打算成立一个乐府,封荆轲为典乐。秦王要荆轲把高渐离弄来,把宋意弄来,把六国的歌手乐工舞姬都弄来,他已经计划,东起咸阳西至雍造一座三百里大宫。中间造一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下建五丈旗。等天下一统之日,让荆轲统率万人在殿上表演前所未有的大乐舞,以示大秦国威让万众景仰。秦王这时拍着荆轲的膝盖,凑得更近了。秦王虽然个头不大,那带坑的鼻子鼻息却很重,热烘烘的喷满了荆轲半个脸。荆卿你跟我干不吃亏,典乐这个官嘛,全在我一句话,我让小就小,我让大就大,不过最大不能大过三公,三公就是相邦太尉御史,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荆卿虽无三公那职权,但可享受三公那待遇。车马品服一样都不会少。这样吧,简单一句话,三公有的你荆卿都有我说话算数。
秦王终于说完了,说完了就闭上嘴巴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把眼睛看着荆轲等荆轲说话。秦王的眼睛不大,细细长长的排列在马鞍鼻的两侧向荆轲闪烁着光芒。荆轲不敢面对它们,他回避了。但荆轲无法回避秦王的问题,过了一会他就抬起头来说道:大王您如此厚爱我荆轲自然难忘,只是我今天是作为燕国的使臣来见您的,先让我把这件事办了好吗?
秦王等了半天却等来荆轲这句不冷不热的回话很感扫兴。但秦王没有动怒,秦王遇到不顺心的事而不动怒这是很例外的,秦王这时想到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君王该怎么做,于是他绽出笑脸干咳一声说道:那也好,那就拿来看看口巴。
秦王指的是荆轲带来的两件礼物,他要礼节性地看一看,他要看的当然是地图,樊于期的头颅恐怕早已腐败,他不想受这份洋罪了。侍从把地图从匣中取出呈放在御几上。秦王一面将地图展开一面点头。秦王故意看得很慢,那点头也是装的。秦王看不懂地图,因为他对于军事是外行,他这样做是表明他在认真地办荆轲的事,是讨荆轲的欢喜。
殿堂忽地静得出奇,只听到秦王翻动地图的沙沙声响。地图正慢慢地展开,荆轲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古往今来的学者艺术家无一例外聚焦在这个时刻,他们对荆轲此时的表情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有战士冲锋前的威猛,也有刺客动手前的沉骛,精彩纷呈不一而足。但是要让大家失望的是此时的荆轲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据在场目击者回忆,荆轲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如果说这也是一种
表情,那么荆轲此时呈现着没有表情的表情。然而据生理学家分析,这正是紧张思索的状态。一个人在认真想问题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俗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读,皱眉头是想出了妙计之后的一种表情,或者说是一种表演。那么,在这极短暂的时间里荆轲到底在想什么?遗憾的是荆轲此时的所有想法都同他一起进了坟墓,成丁一个永远的秘密。于是我们今天只能通过想象来推测他这一时刻的思想了。我们有理由猜想是秦王恣肆张扬的个性魅力使他人迷了,我们也有理由猜想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让他心动了,于是我们就有理由猜想他彻底后悔了赴咸阳一行,荆轲确实不想老远的跑来刺秦,是有人逼他来的。于是我们进一步有理由猜想荆轲此时特别恨一个人,他恨的那个人叫田光。
蓟城人都知道田光和荆轲是老朋友。田光皓首白发是位老人,人们都说田光智深勇沉很有本事,有本事而不出仕当官,那么他还是一位高人。他们是在一场街头歌会上认识的,田光不是去唱和的,他这人不爱凑热闹,那晚老人偶然路过场子外面,荆轲的歌划破夜空送了过来,老人的耳朵灵,听出了荆轲怀才不遇的哀怨;老人的眼光毒,看出了荆轲不是等闲之辈。老人当夜便同荆轲交上了朋友。荆轲善饮,老人也善饮,酒过七巡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老人于是知道了荆轲浪迹天涯的种种辛酸,知道荆轲曾经年少志高,一心要当管仲乐毅苏秦张仪,因为在政坛碰了壁抱负不得施展才跑到燕国街头当了一名流浪艺人,将一腔怨愤诉之于歌中了。酒过七七四十九巡两人都沉默了。老人看一眼荆轲,叹了一口气。荆轲明白老人叹气为谁,便也叹一口气。两人就光叹气不说话,便都解读了对方的心思。外人一直以为荆轲最好的朋友是高渐离,其实荆轲真正的知已是田光老人。
出事的那天,荆轲毫无预感。田光进门时,显得很激动,田光开门见山,说他已经向太子举荐了荆轲,并替荆轲答应了太子西去刺秦。田光老人自信给了荆轲一展大志的机会,相信荆轲一定会感激他。老人说完便向荆轲看了一眼,他看出荆轲没有感激,反而有点惶惑,这使他很感意外。老人又太自信,自信过了头就有点悖。他以为荆轲心怯了,他当然不相信顶天立地的荆轲会心怯,但是他没有别的解释。荆轲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几十年,一旦等到了却惶惑,不是心怯又是什么?要是这时老人能悠着点儿让荆轲说一句话,事情也许会另一个样,但老人不,他不能让荆轲说出心怯,这样会毁了荆轲。老人一心要成全荆轲,他也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成全荆轲,他抽出荆轲挂在墙上的铁剑自刎了。田光在自刎前还有一番话,他说刺秦一事属绝对秘密,千万不能泄露。为让太子放心,也为使荆轲成功,,他把这个秘密带走了。田光没有说出他自刎的真正原因是一心要成全荆轲。田光身上有功夫,动作起来风一样快,弄得荆轲措手不及。荆轲眼看田光倒在地上,鲜血夹着泡沫从喉咙里往外冒,他抱起田光大哭起来。外人都以为他是哭田光,其实他是怨田光。
田光一死,弄他个刺秦没商量。他要是不干就对不起朋友。他这人侠胆义肠,什么事都能做,就是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荆轲实在不愿意去咸阳,他不想拿刺秦这种恐怖手段博取英雄的美名。这不仅是他清楚自己身上的这点功夫,最重要的是今天荆轲已经在歌坛上找到了自我。艺术现象其实是很复杂的,荆轲虽然在歌坛倾诉过去的不幸,但过去的不幸已经成为今天的作品,过去的付出是他今天成功的本钱。他拥有众多歌迷,又有很多女人,这使他很有成就感。他现在没有不幸,也并不痛苦。——个人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往往是沉默的,当他开始诉说痛苦时,他已经走出了低谷,而当他咏唱痛苦时,他或许已经有几分快乐了,所以后来有位诗人说,艺术家在咏唱痛苦时,唱出的却是一首甜美的歌,这无论对于演唱者还是欣赏者都是一次愉快的体验。可田光老人他不在演艺圈,他没搞过创作,他不懂得这些。他以为帮了荆轲,其实他是害了荆轲,把荆轲逼上了这条他本不愿意走的路。
至此,我们大致可以看出荆轲刺秦失败的真正原因了。荆轲是歌手,不是杀手,让他去当杀手真是选错了人也可惜了这块料。是荆轲的歌坛情结将自己送上了死亡之旅。所以荆轲他还未出手败象已徵,易水河畔的这一曲悲歌预告了这一结局。最早看出了这一点的是细心的马夫,马夫及时地将他的真知灼见告诉了太子。太子若听从他的忠告,临阵换将,改派个别人去,刺秦也许就能成功。可是太子粗暴地拒绝了马夫,太子心眼里根本瞧不起这个“臭马倌”,太子从而错失了改写历史的良机。这也就应了一句流行语:卑贱者聪明;高贵者愚蠢。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最后的关头荆轲一定有过抉择,可以想象这个抉择对于他一定非常艰难。只要他改个主意,改刺秦为降秦,那么他什么都有了。秦王给了他机会,秦王能够使他风云际会大展宏图。可是,他千里迢迢到咸阳是奔一个刺秦,忽地转身降秦,别人会怎么说?荆轲这人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为别人而活着的。他知道今世以及后世人都在这个时刻等着他,大家都吸足了一口气,等他作出白虹贯日那辉煌的一击就来喝个五白采。他要是变了卦人们会多么扫兴,多么失望,多么愤懑。人们会一齐噘起嘴巴朝他“嘘”,还会向他掼烂柿子臭鸡蛋。这还不算,后人又会怎么说他?荆轲好读书,知道后人的厉害,他们会把叛徒奸佞弄臣小丑那一盆盆脏水朝他泼来。他要是降秦,他就栽了,栽在后人那张嘴上。究竟是刺秦还是降秦?荆轲那思维神经在脑壳中已经转了一亿个圈,仍转不出个主意来,他头痛脑涨,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其实荆轲再老他几岁还是这么回事。他的生命之车就要撞翻在这座殿堂,他就永远也不会再老了。
图穷了,匕首现了,荆轲想也没想操起了匕首。这都是早就练熟了的,荆轲手捏着匕首却没有一点手感。他右手握匕首,左手就伸出去抓秦王,一抓抓住了秦王右手的衣袖,荆轲的右手只要稍稍用力,那寒光逼人的剑刃只要碰上秦王轻轻一点,秦王就没命了。
秦王没有懵。秦王有着应付突发事件的良好素质+秦王异常冷静,他迅速判断并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秦王身材矮小没多少臂力,但秦王成功地使用了爆发力,他当即抽身而起,用力之猛把衣袖撕下了整整一大片,秦王顾不得这些拔步就逃。秦王穿的是黑色的衣袍,秦王不仅衣服黑,他的宫里旄旌节旗皆上黑,因为秦王崇信阴阳五行说,秦为水德,水主黑。时当冬天,秦王穿的是黑棉袍,面料是黑的,里面的丝绵却是纯白色的,黑色的面料一被撕去,那整个右手袖子便成了白色,而秦王的左袖依然是黑的,就这样一只袖黑一只袖白,奔跑起来摇摇晃晃,远远地看去真成了后宫作耍的侏儒。
秦王逃,荆轲就去追。秦王聪明绝顶,他没有走直线,他想起了猎人说过的话,要是在森林里遇上了大熊,不能直逃,直逃逃不过熊的速度,要拐着弯逃。秦王身矮腿短,两步抵不上荆轲一步,秦王就学着猎人拐着弯逃,荆轲果然没有追上,荆轲好几次捞到他的衣角都被他甩掉了。秦王逃出三五十步便遇上一根大殿的桐柱,秦王看到柱子立刻有了主意,他绕着柱子打起了转转。
这是孩子常玩的游戏,现在这游戏叫官兵捉强盗。这游戏历经千年而不衰,其间蕴藏着中华儿童数不尽的智慧和创造。但是童年秦王却与这游戏无缘,因为他长相丑陋,别人都不肯带他玩,他就只能无限羡慕地看别人玩。他两眼看着,脑子动着,把游戏的种种技巧记在了心里。此刻他忽然都想起来了,秦王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竟玩得很酷,把个荆轲逗得大气直喘。荆轲糊里糊涂跟着秦王转了很多圈子,两人的距离很近,荆轲口和鼻喘出来的白雾都喷到了秦王身上,荆轲手持带毒的利刃,可是荆轲奈何不了机敏过人的秦王,每一次致命的袭击都被秦王巧妙地躲过了。荆轲决定不再转圈子了,他站下来继续喘气,秦王也站下来了,秦王站下来立即拔剑。
这剑不拔犹可,一拔就拔出了不少名堂。司马迁那文章走笔龙蛇到这里忽然变得艰涩难懂,让人如堕雾中。不过细心的读者也许可以从中获得一点线索,以揭开秦王的生理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