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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阿爸呢?”
何母正在切水果。“伊去李叔尹厝,中午才会转来。”
“要我帮忙吗?”
“免啦,你久没做家事,做不来,还是我自己来卡好。”
这时,何梦虹一拐一拐地走到姊姊身旁。
“姊,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哎,小女生,乱说话。”
“他好性格哦!蓄胡子,留长发,跟别人不一样。”何梦虹赞赏道。
“嘿,赶快去跟他讲,他一定会乐歪了,说不定还请你吃糖哩!”
“我可不敢。”
何梦蝶笑呵呵地轻弹一下妹妹的脸颊。
“阿母,真正免我帮忙?”
“免啦,免啦,等下你带伊去走走。”
何母把切好的水果准备端出去,何梦蝶见状,立刻将饮料往妹妹手上塞,改端水果,
并朝何梦虹吐舌笑了笑。
阿母见大女儿这么勤快,不免感叹道:“你赚钱真辛苦!转来我真欢喜,这款小代
志,我地做会来。”
何梦蝶闻言,对母亲投以亲切微笑。离开家那么久,偶尔回来,也只能端菜、洗碗
盘,炒菜煮饭这类较油腻的工作,她已经做不来了;尤其母亲一看到她回家,乐得嘴都
合不拢,那会要她下厨房呢?她知道母亲对她怜疼的心意,也就温馨的记在心上。
在山里,重峦叠谷,草木蓊郁,天然的景色,没有经过人工刻饰,让人觉得分外神
清气爽。
何梦蝶带汪舜国去参观一座寺庙,庙宇很大,似乎曾翻修过。
有几个中老年妇女在里面膜拜,还有两个老人在殿外墙边椅子上下着象棋。
“这里的大庙,供奉观音,是山里居民的精神寄托。”
“看,那对联写得真好!‘东方开曙色梵钟敲落云边月,山上隔红尘大士悟拋物外
心’。难怪你父母喜欢住山上,这对联就代表他们的心境。”
“是啊,他们早已看淡、看破,不像我们年轻人还想在红尘里打滚一番。”
“年轻本来就需要闯一闯,年轻若胸无大志,社会中坚分子如何形成?”
汪舜国伫足再度凝视那对联,拿着相机拍下。
“那你自己的抱负呢?”
“我?哈——我生平无大志,只想做好我的工作,拍一些我想搜集、保存的东西而
已。”
“其实,澹泊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人生的享受!只是每个人所追求的目标不一样罢
了。”
“嗯,我们都是平凡人,只有平凡心。不谈了!来,我帮你照相。”
他在庙前四周为她摄取了一些镜头,又走进庙内,将这座山林古寺带入他的镜头中。
这幽静的环境,再加上青山云霭,古木参天,难怪有人会认为有山就有仙;他陶醉
在这山色中。
“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看你都沉醉在这片天地里了。”
“山林美景是那么容易留驻人的心灵,而人类彼此的感情是不是也能一样呢?”他
嗟叹着,心情也跟着起伏。
“又有所感慨了?”
汪舜国牵强地笑,拉起她的手往回走。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几次相处,他们现在已很自然地手牵着手了。
何母见到他们回来,热络地招呼他们吃饭。
何母盛了一碗猪脚面线,又拿了一个红蛋放在汪舜国的面前。他点头表示感谢,看
了眼何梦蝶,又看看她妹妹,顿觉很不好意思,何母把他当上宾似的款待。
“哎。伯母生日,反而是她最忙。”
何母笑呵呵地说:“庄脚人生日那有坐着闲?代志嘛是照做。”
“妈,今天是您生日,您不让我插手做事,也要跟我们一起吃啊!您坐下来吧!”
何母这才腼腆地和他们一起吃饭。
“小弟呢?我回来到现在都不见他踪影。”
“小弟一早就和他同学去玩了,非要到日落天黑才会回来。”何梦虹一边盛饭一边
说着。
“查甫囡仔爱玩,爱乱走,没法度!”何母摇摇头,对家里的唯一男孩似乎没辙!
大家边吃边笑着,用饮料代酒向何母祝寿,何母笑得合不拢嘴。她拿起一粒红蛋剥
着蛋壳,说:
“台湾人做生日吃红蛋,生子送红蛋。以前有一首台语歌,叫做‘一粒红蛋’,是
讲一个查某囡仔嫁给一个太监,每摆看到别人送红蛋,就伤心流目屎。”
何梦蝶和妹妹听了都笑了,只有汪舜国听不懂,愣愣的。
“你妈说什么?看你们笑得那么开心。”
何梦蝶就附在他耳旁告诉他红蛋的典故,谁知,他听后表情怪异,尴尬笑一笑,只
顾低头吃着面。
她看他又变脸了,不晓得那根筋又不对了,赶紧转移话题。
“阿爸那还没转来?”
“不免等伊,来,来,吃饭。”何母说着,拼命替他们夹菜、夹鸡肉,说:“自己
饲的,趁烧吃。”
情绪恢复正常的汪舜国这才开口:“你妈真热情。”
何梦虹故意顽皮地回一句:“妈好象把你当女婿看了。”
汪舜国闻言,心花怒放地侧看何梦蝶,她却不置可否她笑着摇头,指着妹妹多嘴。
何母也未多作解释,一边看他们互相逗笑。
正吃着当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爸回来了。”何梦虹叫道,起身去拿碗筷。
何父驼着背,叼着香烟跨进门,何梦蝶赶紧站了起来,趋前搀扶,并对伛偻的老爸
警告着:“爸,您抽烟抽得那么凶,怎么能止咳呢?”
何父一口山东乡音:“没办法,一天不抽烟就会要俺的命,老烟枪了。”
“您每天抽,才会减短您的寿命哩!”
“呵,乖女儿,一回来就数落你老爸。”
何母在一旁摇头,无奈的苦笑。
“瞧,你妈对我都已灰心了。”
“好啦,我不说了,您自己保重身体。”
何父坐下后直用怪异的眼光盯着汪舜国。汪舜国则礼貌地对何父尊称一声:“伯父,
您好!”
何梦蝶为他们互相介绍后,看情形不太对,赶紧解释:“爸,这是台北流行的造型,
您别大惊小怪。”
何父嗤之以鼻,道:“流行?难道这就是台北的都市文化?”
“爸!清朝时男人不也留胡子、绑辫子?”
“哼,他是清朝人吗?现在是民国呀!年代颠倒了?还是标新立异?不男不女……”
何梦虹却乐观地为姊姊打气:“姊,不要管爸,只要是你爱的,就勇敢去爱。”
何母瞪了小女儿一眼,说:“查某囡仔,黑白插嘴。”
何梦虹向何母吐舌头、扮鬼脸,表示不怕被骂,惹得三人都噗哧笑了。
被何父这么一搅和,何梦蝶也怏怏不乐,临走之际,在厅里塞了一叠钞票给母亲,
何母难过得拭着眼角的泪水,说:
“钱拢你老爸在管,我用不着,你常常转来看我,卡是真的。”
“会啦!阿母。”
何梦蝶转向妹妹,摸摸她的脸说:“今天谢谢你喽!”
姊妹俩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何母,望向厅外在照相的汪舜国,说:“阿蝶,我跟你讲的,你要记在
心哦!”
何梦蝶放开妹妹,低头看着脚不出声。
“还有,自己的身体,要顾哦!”
带着母亲的叮咛,何梦蝶在无奈之外,又满怀伤感地回台北。
回到台北,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此时,街道上各家餐馆的招牌灯不断地在招手,却
引不起他们的食欲。现在,他们都只想赶快各自逃回自己的窝,缓冲一下何父所带来的
不如意。
车子停在何梦蝶住处的楼下,汪舜国面带失望,语意深长地说:
“看来,我今天是去错了,希望我们今晚都能睡得好。”
何梦蝶故意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你把胡子刮掉,头发剪短,不就结了?”
“不,那是我心情的补偿。”
“刮掉胡子,剪短头发,跟心情补偿有什么关系?”何梦蝶很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懂的。”他懊恼地说。
“那你跟我说啊!”
“我不能说,我说不出口。”何梦蝶瞪着他,很讶异,也想不透;他心中到底有什
么秘密不能说出口?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撇开头,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
“那就明白地告诉我,我不想猜谜语。”
矛盾纠缠着汪舜国。
“不!不能说!一旦说了,自己的心愿不但无法完成,且她必定不会接受自己的。”
汪舜国内心不断的冲击着。
“不要逼我,你不是说不再挖掘我的隐私吗?”他艰涩地逃避。
“那你照我刚才说的去做,或许会改善我爸对你的观感与态度。”
“不行,谁也无法改变我,除非我自己愿意。”
何梦蝶这才发觉,原来他是那么固执己见的男人。
二人僵持在那儿,默默对峙着,燥热再加上窒闷的气氛在暑风下凝结成一股即将爆
发的火力。
何梦蝶见汪舜国不肯让步,也不表示什么,但想到母亲的一再警告,于是愤而下车
离去。
汪舜国来不及制止她,呆愣在那儿。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的何梦蝶会对他发这
么大的脾气,难道她也像她父亲一样开始排拒他了吗?
第四章
何梦蝶一进公司,谭姊就警告她:
“梦蝶,汪舜国今天情绪变化无常,你得小心一点。他前一阵子好象比较正常了,
待人也客气多了,怎么一眨眼,又古怪起来了?”
她失笑,淡然处之。“管他的,那种人谁惹他,谁倒霉!”其实她心知肚明,汪舜
国的反常是跟她有关的。他们二人亲密的情谊,都是避开公司同仁在外培养的;看来似
乎是水到渠成的感情,居然因他陪她返家一趟而出现裂痕了。
她暂时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以工作为前提。
“咦!梦蝶,你一向对他不批评的,怎么,他惹你生气了?”
何梦蝶深怕谭姊好奇追问而露了口风,便笑笑地掩饰道:“最近我们配合得不太顺
利。”
“梦蝶,如果你觉得太勉强,我会为你另外找摄影师配合,我可不希望你受委屈
哦!”
“放心,谭姊,我也不想让自己受委屈。”她展现明朗的笑容。
“那就好。”谭姊放下了心。
何梦蝶走进摄影棚,看见汪舜国正骂着一个初出茅庐的模特儿,并且很气愤地挥赶
着那个哭丧着脸的模特儿;而其它的模特儿只有站在一旁,无可奈何的耸肩或面面相视,
却帮不上忙。
何梦蝶目睹这一幕,看不过去,便拦下已经泪湿衣襟的模特儿,护着她向汪舜国讨
公道,说:
“你凭什么这么盛气凌人?不高兴就咆哮,她不过初入此行,不懂的地方你应该指
导她才对,像你这样子,谁敢跟你合作?”
她搂着那模特儿走向更衣室,根本不理汪舜国错愕的表情。他万万没想到,何梦蝶
会成为第一个当众跟他作对、给他难堪的模特儿,她这一搅和,把他的形象完全给破坏
掉了。
原本伫足旁观的模特儿,每个人的脸上忽然有了一层惊喜,总算有人替她们出一口
气了;大家蜂拥向更衣室,纷纷赞扬何梦蝶的见义勇为,可是,没有人会知道,她之所
以站出来讲话,一方面是因为她想挫挫汪舜国的锐气,一方面则是她对他提出抗议。
但是,面对那么多模特儿极欲发泄的不满,她不得不安抚道:
“现在要想在模特儿这一行业站得住脚,就必须突破以前的窠臼,才能开拓自己一
片蔚蓝的天空,而不是只注重外貌的美丽灿烂。懂得自我期许并下定目标,才能走得长
远。”
大家都异口同声要向她看齐,她不敢自傲,很谦虚地说:“模特儿要有所成就,除
了靠自己努力外,其实公司和摄影师是幕后功臣,三者相辅相成,才能争取更多发展的
空间。所以幕前美丽的我们和幕后公司的工作同仁,都有不同的心理负担,刚才我已代
表大家为我们的立场做了抗议;以后,我想大家还是自我调适多配合摄影师,不要把关
系搞砸了。”
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她们的饭碗着想。
有人担忧地说:“梦蝶,可是你刚才用那种态度对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我想不会吧!我一向是配合度最高的,耍一下脾气应该不为过吧?”她调侃自己。
大家都笑了,连同那泪眼婆娑的模特儿也收回想退出此行的冲动。
而被何梦蝶怒斥的汪舜国,当众遭人驳斥,深感羞辱,可是他不准备去找何梦蝶算
帐,他只有把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汪舜国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把汪母吓得惊慌失措。
“哎呀!你这几天总是无精打采,今天又喝得烂醉如泥,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梦蝶
家的情形怎么样了?回来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