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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过跳舞的人群和沿墙摆着的桌子,在后墙下找到一个用厚木板铺成的柜台,四周张贴着各个技术乐队的广告,他们的名字罗伯特听都没有听见过。柜台边上站着几个男孩,年龄跟他相仿,在喝可乐或果子酒,其中两人在发抖,手里的杯子要双手紧紧握住才行。这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因为罗伯特没有见到这儿有像托斯卡纳酒吧里那种摆着各种酒瓶的柜子。
男孩子们没有注意到他,他放心了。这说明他并不显眼,还是属于他们一群的。
罗伯特要了一杯可乐。他刚喝了一口,这时有个女孩来到他身边。她手里拿着一杯桔子汁,还没有像其他那些舞罢回来的女孩那样浑身大汗。她斜着眼打量着罗伯特。这个女孩金发垂肩,胸脯浑圆,细腰长腿,挺像美国的画报女郎,有着薄薄的嘴唇和小孩般的鼻子,微笑的时候左嘴角出现一个酒窝,好一张娃娃脸!
罗伯特吃了一惊,因为姑娘忽然问他:“你是新来的吧?”
他反问道:“是吗?”
“我在这儿从未见到过你。”
“这儿这么乱,别人不会注意我,所以……”
她笑了,接着问:“你怎么不跳舞?”
“你不也不跳吗?”
“哦今天腰不好,是打曲棍球打的。”
“少见。我还从未遇到过打曲棍球的姑娘。我喜欢游泳。”
“游泳是我第二喜欢的运动。”
“我还能跳水,前天跳水姿势不对,左腰打出一片乌青,像亚得里亚海的蓝天。”
“亚得里亚海的蓝天,说得好。”她又笑了,喝了一口果汁说,“这么说,我们俩今天都不能跳舞了。”
“我看是的,真可惜。”技术音乐响得要命,他们俩说话得使劲喊。罗伯特对姑娘有了兴趣,那女孩的眼睛像深色的琥珀,给她的脸平添了一分魅力。罗伯特不由得说:“我叫罗伯特。”
“我叫克丽丝塔。”
“那我们这会儿干吗呢?”罗伯特忽然感到,在这个闹哄哄的、名叫“777”的舞厅里,由于克丽丝塔的来临,自己好受多了。“我们俩都是体育伤员,又不能跳舞……真是个问题。”
女孩说:“我们可以就地转悠嘛!就这么来回转,你知道吗?罗伯特。”
“这多没劲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今晚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初夏夜。”
“你很浪漫吧?”
她问的时候琥珀般的眼睛闪闪发光。罗伯特想,她真漂亮,非常地漂亮。
“浪漫?时不时的有一点儿吧。”
“这会儿是‘时’,还是‘不时’?”
“是‘时’!我们出去吧。在这儿都透不过气来了。”
他们走出了“777”。天上一轮新月,照耀着几片随风飘来的云彩,空气还很暖和,大地好像在吐出白天所吸纳的阳光。
罗伯特等待克丽丝塔先开口,但她不说话。于是他问:“你经常来这儿吗?”
“也是时不时地来。其实我并不真正喜欢技术音乐,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那你来这儿干吗?”
“为了逃避现实。这日子过得真没意思,成天看电视,家里老是吵吵闹闹,你说我不逃怎么行。在这儿起码有点活动,遇到的人能理解我。他们也像我这样什么也看不惯,要闹点乱子,人有时候需要发泄一下。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你说闹乱子?”罗伯特把手搭在她肩上,她毫无推却的意思,“那你是个好斗的极端分子吵,每次游行示威必去,又打又砸,点燃汽车,抢劫商店,敲碎路面,向警察扔燃烧瓶……”
“我这么说了吗?我只是说生活太乏味了。其他的都是你加的。”
“不是有电影吗?克丽丝塔。”
“全是老一套。”
“去音乐会也行。”
“别,别,我准打瞌睡。”
“那看书吧。”
“你糊涂了?让我看书?我又不想自残!你看书吗?”
“我喜欢看书。”
“侦探小说?”
“看得不多。”
“色情读物?”
“不看。我看有关宇宙航行和外星世界的书。”
“噢!你爱看那些绿色小外星人!”她又笑了起来,“哪你是走迷了路才来到‘777’的吧?”她用手指着月亮,身体更加贴近罗伯特,问道:“你看月亮的时候在想什么?”
“月球离地球384,403公里,月球直径有3,480公里,月球表面的重力等于地球表面重力的六分之一。”
“就这些?”
“还有什么?”
“月亮上的男人在哪儿?”
“月亮上哪有男人!”
“你看,我相信有!我比你更浪漫。”
这句话把罗伯特说得无言以对了。罗伯特感到克丽丝塔的身子越贴越近,他越来越舒服。他说:“你说得对。让我们相信月亮上有男人吧,不过现在他在睡觉。”
“怎么他在睡觉?”
“因为是新月,他睡在月亮的阴面,这不是很明白吗?”
“明白了。”她抓起他的手,握住不放,“罗伯特,抛开你喜欢绿色小外星人不说,你这人挺可爱。”
“你也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还会见到你吗?”
“克丽丝塔,听你的口气像是要走了?”
“已经夜里11点了,我得准时回家。我的老爸正手拿跑表在窗口等着我呢。”
“你怎么回去?”
“坐城市铁路。”
“我可以开车送你吗?”
“可以,你有汽车?什么牌号的?”
“一辆‘鸭子。”
“太棒了!”她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罗伯特,你真好……”
“你没有男朋友?”他之所以问,是因为他忽然想起,克丽丝塔是一个人去的“777”。
“男朋友?多的是。光是打曲棍球就交了好些,但你所说的男朋友我还没有。我现在的那些男朋友都一个个傻乎乎的,跟他们在一块儿,三杯可乐下肚,他们就要动手动脚,我不喜欢。”
“在技术音乐舞厅里没有人碰你?”
“去那儿就光跳舞,一直跳到人发狂。劈头盖脸的音响会使一个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真是棒极了。”
他们俩向停车场走去,当然是互相搂着腰,直到走到汽车边上才松开。
罗伯特问:“你干吗这么讨厌生活?你不是什么全有了吗?你还要什么?”
“我有什么?”
“你的曲棍球俱乐部……”
“只有在星期六下午才能打,多了我不行。”
“是工作原因吗?”
“对。你可曾在商场里一连站八个小时?那个空气污浊啊!你作为顾客感觉不到,但是我们站八个小时实在受不了。成千上万的人来来去去,买什么的都有。‘喂,小姐,您管这片吗?’‘这不合适,我需要三号的!’‘小姐,我要抬高胸部,可是它往两边挤。’‘小姐,我已经等了一刻钟了,也没人理!’‘小姐,我要最近电视里介绍的那种吊袜带。’‘小姐,这玩意儿在背上勒得难受……’没完没了,烦死了。然后晚上回家,又是一屋子的发霉的味儿,这时候真想出去痛痛快快吃喝一顿。”
“这么说你是售货员。”
“你挺聪明。我在商场的妇女针织品部。上面头头老是说,要和气待客,顾客是上帝。他们可曾遇到过一名刁钻的女顾客?尝尝味道就知道了。”
“售货是待客,‘待客’这个字是从‘服务’变来的。”
“你别跟我咬文嚼字!”她拉开车门,身体靠在门上说,“罗伯特,我喜欢你,可是你别老教训人。”
罗伯特问:“你多大了?”就克丽丝塔对生活的看法,她好像是饱经沧桑、对生活大失所望的人了。
“16岁。你呢?”
“18岁多点。”
“可你的举止像是30岁了。”
对克丽丝塔来说,30岁像是高龄,接近老爷爷了。
第一部 第08章
她上了车,关上门,等罗伯特在驾驶座上坐好。
她裙子下面露出苗条的大腿,在淡淡的月色里她的皮肤像丝绸般闪闪发亮。她靠在椅背上,伸出双腿,提了一下连衣裙的开胸,用手把头发往脑后拢去。
罗伯特忽然说:“我喜欢你!”他说这话时没有对乌丽克的那种感情,但他非说不可。
“那就好了。”她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罗伯特,加油吧!”
“上哪儿?”
“送我到格来费尔芬,我告诉你在哪儿停车。”
到了杀手街和学校街路口,她让罗伯特停车。
他开玩笑说:“你住杀手街,多危险!”
“我不住这儿,是在附近。”
“学校街,学校也是要命的!”
“也不是,在别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住址?我上哪儿接你,咱们什么时候再见?”
“在‘777’吧,千万别来我家。我说过了,我父亲拿着跑表站在窗口,这才真是要我的命,鲍伯。”
罗伯特为之一震,脸色沉了下来,一种冰凉、压抑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说:“别叫我鲍伯,叫我罗伯特。”
“我喜欢叫鲍伯。干吗不叫鲍伯?”
“这……我不喜欢。”
“你这人真摸不透。”克丽丝塔开门下车,“罗伯特,太小市民气了。罗伯特,像是童话里的护林员。”
“还有一部麦亚贝尔写的歌剧,名叫‘魔鬼罗伯特’。”
“又来开导人了!见鬼,别这样!”她关上车门,隔着玻璃喊道:“星期五我再去‘777’,再见……”
他目送她到路口,只见一个小娃娃在月光下跳舞。克丽丝塔……
罗伯特发动汽车,擦了擦眼睛,慢慢地开回家去。他不得不慢慢开,因为此刻他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州刑侦局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赖伯探长走上讲台,放下一沓稿子。
该来的都来了:各科的科长,专家,州刑侦局副局长,市警察总局局长,还有一些政治家,市政委员,州的负责人等。赖伯很高兴,心想这些人听完报告走出会议室时,耳朵里该响起警钟了。
“女士们,先生们!亲爱的同事们!”赖伯用通常作报告的语调开始讲话,但他的第一句话就点出了在座的人想要听的问题。“我今天不是作报告,而是拉警报。你们将会听到众所周知的事情,也会听到令人震惊的新情况。你们要问,有什么办法?我自己也会问。作为第十三科的探长,我每天每日都在致力于别再让人骂咱们警察无能。”
他看了看坐在前排的人,政治家们露出满怀期望的表情,总局局长眯着眼望着他。
赖伯继续说:“你们知道,我说的是有组织犯罪问题,这是我国刑警史上特别悲惨的一页。如今刑事统计中占首要地位的是有组织犯罪:贩毒、贩人、卖淫。勒索保护费、走私,以及越来越多的凶杀。我这儿不再一一列举众所周知的事实。在德国的许多地方都在打团伙大战,这令人回忆起芝加哥的‘黄金岁月’。柏林是个可悲的例子:一年之内发生了五十多起黑手党凶杀案,作案人是俄国人、越南人和罗马尼亚人。近几个月来,争夺香烟市场的战斗方兴未艾。局外人可能会问:香烟?这能赚几个钱?几个芬尼罢了。要是海洛因、可卡因、大麻、克拉克、贩卖妇女、卖淫,还说得过去。可是香烟?我只想提几个数字:每走私进来一支香烟,国家就损失14芬尼的税收。单单今年1至4月,警方就没收了2亿6千万支走私香烟,相当于损失税收3,640万马克!这是被没收的,还有多少流入了黑市,那就无法估计了。对于黑手党来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为了占领市场,就要互相残杀……这就是有组织犯罪的思想方法。但这仅仅是一个例子。现在他们要争夺的市场,基本上还处于初始阶段。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情况,而掌握情况并不等于成功。眼看着有组织犯罪活动日益猖獗,我们却束手无策。这听起来吓人,也确实吓人!一个名叫摇头丸的时髦毒品,正在侵袭年轻的消费者,他们只有14到18岁,要用注射器吸毒,他们还太嫩了点。我知道,这种年龄的吸毒者有的是,但他们多多少少是个集体,有自己的吸毒场所,进出都是自己人,一般都互相认识。而摇头丸就不一样了,它影响之广就如同流行感冒。”
赖伯理了理讲稿,观众一片沉默,并没有激动。方才赖伯说的情况是众所皆知的,真正耸人听闻的还在后面呢。
赖伯继续说:“为什么说摇头丸危险呢?摇头丸刚出现的时候,人们以为它比不上大麻,说是吃一粒摇头丸还不如喝六杯‘自由古巴’,所谓‘自由古巴’是由甘蔗酒、甜柠蒙汁加上可乐和冰块合成的。说得文雅点,人们称摇头丸是‘设计师的毒品’①。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