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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哪个小伙子,她20岁,我爸喜欢她,依我看呐,老头对她不怀好意,真恶心……老是教训别人,而自己骚得像邻居家里的狗,我说过了,所有的人都在说假话,还是‘777’里面的人最老实。”
“别把我给忘了。”
克丽丝塔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个特殊人物,罗伯特,你这样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就像月亮上的男人,既陌生,又近乎。”
“那你就是从花萼里出来的小精灵。”
“胡扯!我是克丽丝塔·海林,弗利茨·海林的女儿,商场里的胸罩专家。别的全是废话。”
她头一回说出自己的全名。如果海林家里有电话,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住址。
罗伯特问她:“我们走吧。”
“哪儿去?”
“回舞厅去。”
“没兴趣,这儿多好啊,我现在也能在‘777’以外的地方开心了,但只有和你在一起……”
“但愿如此,你不怕了?”
“不怕。你是个正经的男孩。”她把头搁在罗伯特的大腿上,凝视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忽然问:“有多少颗星星?”
“几十亿吧,我不知道。”
“哈哈,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她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但不是拳击师的一击,而是亲昵的一推。罗伯特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嘴上亲吻。
“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你要拿星星怎么样?”
“我要你送给我一颗。”
“可以。”他又用手抚弄她金丝般的头发。“你要哪一颗?”
她指着天空说:“那颗,最尽头的那颗。”
“怎么选中了它?”
“我喜欢它。”
“你把整个天文捣乱了,我不能把它送给你,它是大熊星座中的最后一颗星。”
“嘿,你还是知道的嘛!那你给我挑一颗。”
他面对星空看了一会儿,在很远很远处找到一个闪光点,忽明忽暗,像是一盏信号灯。
“在那儿,看到了吗?”罗伯特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把克丽丝塔的脸扳到他所指的方向,“那儿有一颗大星星,再过去就是黑暗了,在它的左边是你的星,看见了吧?”
“看见了。可是它一亮一灭的。”克丽丝塔大失所望。
“看起来是这样,可它在向你发光,向你呼唤:我是克丽丝塔星……”
“它离我们多远?”
“几百万光年。但你看它的时候,它永远和你在一起。”罗伯特用另一只手打招呼,喊道:“喂,克丽丝塔星……”
她问:“你没有自己的星?”
他温柔地笑着说:“我有两颗……”
“在哪儿?”
“就是你的一双眼睛……”
“你又犯傻了!”她一下子起身,直挺挺地坐在罗伯特的旁边。她的这种反应令罗伯特不解,他原以为她听到这话会高兴,不料她非但不高兴,而且还动气了。人在抚摸一只猫时,猫也会抓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克丽丝塔说:“走吧!”
“回舞厅去?”
“不,回家。”
“这么突然?”
“我累了。”她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送我到路口,你知道在哪儿。”
克丽丝塔的突然变脸使罗伯特大为困惑,他无法解释。是哪句话说错了?我不就说了她的眼睛是我的星星吗……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克丽丝塔,你真是个猜不透的姑娘。你看到了月亮上的男人,要我送给你一颗星星——可是一句话就破坏了全部的奥妙。
他们一声不吭地到了杀手街和学校街的交叉路口。克丽丝塔碰了碰罗伯特的手臂,点点头,下了车。
因为她一直不说话,罗伯特就问:“说好了啊?星期日上午10点?”
“好的,再见!”
罗伯特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踩油门走了。
克丽丝塔站着目送他,直到眼前只剩下两点后车灯的红光。于是她举手握拳,向着安静而黑暗的街道喊道:“我爱你!见鬼,我爱你!”
她叉开五指,伸进头发里去,猛地拢了几下,把头发弄得一团糟。
她轻声地说:“我真的爱你。疯了,疯了。可是我爱你,你这个聪明的白痴!”
哈比希博士在整理邮票本时要是受到打搅,他会很厉害的。尽管如此,他的太太盖尔达还是闯进了他的书房。
她说:“对不起,胡伯特,有要紧事。”
哈比希抬起头来,他正在欣赏一张1914年版的德属西南非邮票,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最后一套邮票里的一枚,当时西南非还是德国的殖民地。哈比希看邮票的时候在想,那年月有多风光啊。
他不乐意地问:“盖尔达,有什么要紧事?”
“你的电话。”
“我不会有要紧的电话,谁来的?”
“葡普博士……”
“是埃米尔?”哈比希眉头一皱,“转过来吧,盖尔达。”
他等他太太把电话从门厅转到书房,拿起电话说:
“我是哈比希……”
“我是埃米尔……你好,老兄。”
他们俩是上大学时认识的,两人都是“乌拉尼亚”学生会的会员,一块儿喝醉过酒,还打过架,在假日里身穿制服上街游行。如今他们都成了“老先生”了,互相联系很少,只是因为葡普博士在罗伯特的中学里当老师,他们之间还保持着少许的来往,但葡普也没有资格称哈比希为“老兄”啊。哈比希的上级局长也是个“乌拉尼亚人”,可哈比希从来不敢对他说:“你好,老家伙!”
哈比希冷淡地问道:“埃米尔,你好吗?盖尔达说你有要紧事,我这会儿正忙着呢。”
“你们这些官老爷老说自己忙,哈哈!不多占你时间,我说话简单明了,不像你们那么啰啰唆唆的,是关于你儿子的事。”
“我儿子罗伯特?”
“你不就有一个儿子嘛!就是罗伯特,你知道我是他的数学老师。我教了25年的数学,还从未遇到过像你儿子罗伯特这样的学生!我一直不相信真有什么天才,可我现在信了。你儿子绝对有数学草包的天才!他的数学水平还停留在做加法上,数学上的‘根’在他看来是蔬菜的‘根’,他学三角像学中文那么难,我真没见过这样的。请原谅我这么直言不讳,实在应该想想办法了。”
“我儿子罗伯特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在补习数学。”
“我一点儿看不出来。”
“他很努力,一直学到深夜。想当年我的化学也没有学好,但中学毕业时还是拿了个二分。罗伯特更是个艺术家,而不是干巴巴的现实主义者。”
“我承认罗伯特是个有禀赋的钢琴演奏者,他不需要什么‘正弦’、‘余弦’,弹贝多芬的曲子也不需要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我听同事们说,你儿子在其他课程方面也是成绩下降,有时上课还打瞌睡!拉丁语他本来很好……现在不行了。”
“这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哈比希合上了集邮本,这个消息确实让他不安,“拉丁语也不行了?”
“还有别的呢。”
“还有什么?”
“整个的不行了。几个星期以来,他的成绩突然滑坡,令人捉摸不透。这孩子常常发呆,别人跟他说话它似乎根本听不见,要说第二遍他才有反应,然后愣着看人,好像他刚才在睁着眼睛做梦。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从来没有!在家里他很正常,我是说,我儿子罗伯特一直都很正常。在学校里的那些情况,我也解释不了。数学一直是他的弱项,但他现在用功得很,这我知道,他每天去补习,晚上很晚才回家。”
“真弄不明白。”
第一部 第09章
这时,哈比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可以解开这个谜,他支吾地说:“噢,是发生过一件事。”
“说具体点,胡伯特。”
“几星期以前,我儿子罗伯特遭袭击了。一个亚洲人想撬他的汽车。歹徒被发现后就野蛮地殴打了罗伯特。肯定是这件事的后遗症!天哪!要真是这样,我明天马上把我们的家庭医师海梅斯博士请来,噢,上帝,太可怕了。”
“可以这么说,胡伯特。我想起来了,罗伯特有几天没来学校,后来脸上就贴了胶布。真不像话,这些外国人!”
“你说得对。我想我们找到了罗伯特成绩下降的原因,他有病!你们当老师的要在评分时给予照顾。埃米尔,谢谢你的坦诚相告。”
“别,别,这是我应该做的。”葡普博士高兴起来了,“打起精神来,老家伙!你能解决问题,即使罗伯特毕不了业,他弹钢琴总还是可以的。”
葡普博士挂上了电话。胡伯特心里说不出个滋味,他正想骂一声“浑蛋”,盖尔达进来了,他只好把话吞到肚里去。
盖尔达问:“葡普博士找你什么事?”
胡伯特不在乎地答道:“我们的儿子罗伯特在学校里成绩下降,数学一塌糊涂,今天晚上我要跟他认真地谈一谈。”然后他问:“你说他是不是有可能病了?”
“他越来越苍白,体重下降……”
“这你已经说过了。你跟他谈过了吗?”
“谈过。可是他笑着说:‘妈,一位诗人说过,那是才子的苍白。你自己倒是越来越美了。’‘才子的苍白’——是歌德说的吗?”
“有可能。你就这样算了?”
“胡伯特,你还让我说什么?”
“他骗不了我,你等着瞧吧!”胡伯特站起身来,把厚厚的集邮本放回柜子里,上好了锁。“我跟他,作为男人对男人,要谈个明白。”
然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却看不出来是要谈个明白。
盖尔达让父子两人留在书房里,但把书房的门开了条缝,这样她在门厅里也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胡伯特先说:“葡普博士来过电话。”
“噢,是那位‘葡皮’!”罗怕特笑了,但他的眼光流露出一丝警惕。
“什么‘葡皮’!你们怎么这么不尊敬老师?”
“我倒要问,你们以前从来不叫老师的外号吗?”
“当然也叫。”胡伯特回想起给两位老师起过外号,青年人在这点上是改不了的,这在学校里是家常便饭。“‘葡皮’……我是说,葡普博士来电话对你提出批评,说你在学校里打瞌睡。”
“听‘葡皮’的课,不打瞌睡才怪呢。”
“那拉丁语课呢?”
“我认为,塔西陀的著作乏味透顶,恺撒大帝则是带着偏见来看日耳曼人。”
“这不是上课打瞌睡的理由。你是不是有时感到头痛?”
“没有啊,爸。”
“有没有头晕?忽然一下发困?脑子缺血,耳鸣或者看东西模糊?”
“没有,爸,我感觉挺好的。”
这时胡伯特想起他太太的话:“妈说,你脸色苍白,人也瘦了。”
罗伯特又笑了,但很不自然:“妈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看了一眼门缝,发现他母亲在偷听,让她听好了!“我一咳嗽,她就说我有肺病,我一吃不下饭,她就说我有胃炎。爸,你说,我是苍白得像个死人吗?”
“这倒不是……”
“那我瘦得皮包骨头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胡伯特忍不住要笑。在他看来,罗伯特还是老样子,只是他弄不懂这几个星期罗伯特的成绩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厉害,“你那位为你辅导数学的朋友是怎么看的?”
“他说,我是一个无底洞,不管装进去多少东西,都会没有的。”
“这话不对,明天我让海梅斯大夫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干吗?”罗伯特预感有危险地说,“海梅斯大夫是医生,又不是补无底洞的。”
“他要查一查,上次的袭击对你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这不是胡闹嘛!爸,我感觉很好。这是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葡普博士以为……”
“‘葡皮’该做的是算术,而不是以为,爸,别让海梅斯大夫来了。”
胡伯特坚持说:“为了保险起见……”
“海梅斯大夫要检查我,我就冲着他放屁!”
“这是什么话!”胡伯特愤怒地跳起来,他头一回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出言不逊。“我们的下一代就这么点儿教养?我不许你当着我的面……”
“迄今为止,你从来不用担心自己儿子不听话,我一直按照你的观点生活,一直是你的乖儿子。可是看来你忘了,我很快就19岁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有选举权。如果说我可以选波恩政府的人,那么我也有权表达自己的思想。你的父亲19岁就当上大德意志国防军的中尉,可以枪毙人了,尽管是奉命行事……”
“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祖父!”胡伯特喊了起来,“你这个拖鼻涕的小鬼!”
“我知道,你为你的父亲感到骄傲,它是在俄罗斯的沼泽地里牺牲的。可你想想,要是有人叫他拖鼻涕小鬼,他会怎么反应?爸,你该明白,我已经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