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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路上走来一名警察,交给沃特克一张纸条,是对哈比希一家的初步了解的情况。沃特克说:“那我们就去哈比希家吧。”说罢把字条递给了赖伯。
赖伯看了后叹口气说:“够呛!”
“胡伯特·哈比希博士是巴伐利亚州政府的处长,那男孩家庭出身良好。这下新闻界真可以大做文章了,下星期报纸上的大标题将全是关于这事的,你看着吧!”沃特克把字条放进口袋里,“耸人听闻的消息送上门来了:高级官员的儿子——黑手党的成员?我看,我们最好先到办公室找他,然后再去他家。”
要见处长一般是不容易的。女秘书轻声报告:“有两位先生要见您,是刑警凶杀案组的人。”
他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诧异地问:“谁找我?”
“凶杀案组的……”
“请他们进来。”
他从写字台后面站起身来,等候稀客的来临。沃特克和赖伯自我介绍后,哈比希居然开起玩笑来了:“是不是有位失望的选民杀了什么人?”
沃特克听了很不高兴,成天跟死者打交道的人讨厌开这样的玩笑,所以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有个儿子是吗?”
“是啊。”哈比希觉得心被刺了一下,腿上一麻,脸色马上变了,“我是有个儿子叫罗伯特。”
“今天早晨他被发现躺在沃尔特湖边的草地上……”赖伯低声地说,沃特克补充说:“被人杀了!”
“这不可能!”哈比希跌落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盯着两位刑警,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所听到的话,“这不可能!肯定是搞错了……”
“我们向您表示深切哀悼……您过会儿得去法医研究所辨认死者。毫无疑问是您的儿子,他带着证件。”
“被杀了?罗伯特被杀了?有这种事?”哈比希完全瘫在了椅子上,随时都有滑倒到地上的可能。赖伯站到椅子背后,把哈比希博士扶住。沃特克最恨这种时刻,他已经有多少次不得不将噩耗通知对方,接下来便是对方的叫喊、虚脱、揪心的痛苦、失声的哭泣、对命运的控诉……而他只能眼巴巴看着,无能为力,他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用,悲痛已极的对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哈比希抬起头来,他眼里无神,嘴唇发抖地问:“是谁,是谁干的?”
“我们就是来调查的,现在还不知道。”
“你们……你们去过我家了吗?”
“没有。我们认为还是先跟您谈为好。”
“谢谢。我的太太肯定受不了,只有我才能告诉她,请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我能承受得了。”
“直到现在我们对这次死亡事件还是捉摸不透。”沃特克望着一直扶着哈比希的赖伯。只见赖伯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特奥,你得小心翼翼地告诉他,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坚强,而是有滑倒到地上的危险,“看起来很清楚,但同时也很复杂。”
“探长先生,您别绕弯儿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的儿子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了。”
“开枪打死……”
“在沃尔特湖边的一块草地上。在那儿我们三天以前还发现了一具姑娘的尸体,她死于时髦的毒品——摇头丸,有解剖报告为证,姑娘跟一个男人在那儿野营,这个男人想必给姑娘吃了致命的毒品,现在我们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您的儿子……”
哈比希举起双手反驳说:“我儿子罗伯特跟毒品毫无关系!不可能!说什么他也不会干这种事。”
“您最后一次见到您儿子是什么时候?”
“大约三个星期以前。”
沃特克和赖伯互相递了个眼色。原来这就是所谓市民阶层的模范家庭,有多少个家庭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赖伯见得多了,在搜查毒品时经常碰到家庭出身极好的男孩女孩。财富给他们带来的往往只是寂寞和无聊。
沃特克问:“三个星期以前?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儿子和我发生了争吵,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那他住哪儿?”
“我不知道。他说他要自由,他今年就19岁了。他一直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并不担心,当时我想,他可能住在他朋友家里。我儿子罗伯特不会干坏事。”
“他肯定进入了某些人的圈子,这些人给他提供了大量的毒品。”赖伯从哈比希的椅子背后走出来,他不用再扶住他了,“他肯定落入了黑手党的手中。”
“黑手党?”哈比希一惊,“这简直荒唐!”
“它是被人以黑手党的方式处死的——枪击后颈。”
“黑手党!黑手党!我到处都听说黑手党,电视里,报纸上……在法兰克福、汉堡、柏林、慕尼黑……到处都是黑手党!”哈比希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全部的痛苦一下子都爆发出来,发出连珠炮式的怒吼。“俄罗斯的、意大利的、波兰的,全是外国人。德国成了黑手党的天下!而你们干了些什么呢?你们就这么呆着,发表些混账的声明,你们承认警察无能为力,黑手党装备更好,他们的国际联系畅通无阻,犯罪活动将会加强……但你们有什么行动呢?政治家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里,新的、更严厉的法律因党派之争而无法通过,对外国人的政策就好像是一剂泻药,谁沾上了边,谁就会拉肚子!我儿子罗伯特被黑手党杀了!我要控告你们所有的人被动帮凶,控告你们这些警察,还有所有的政治家!”
哈比希捂住胸口,又坐到了椅子上,瘫成一团,忽然一下用双手掩住眼睛,哭泣起来。
沃特克向赖伯点头说:“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他应该对警察手下留情,最先挨骂的就是我们警察。”
他等哈比希略为平静一点以后问道:“可以继续问了吗?”
哈比希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您的儿子有没有向你们提起过哪个女孩?”
“我儿子罗伯特很少接触女孩,他爱的只有音乐。”
“他从未跟女孩约会过吗?”
“我没有问过他,他很少出去,去的话就是找他的童子军伙伴。”
“所以他有全套野营设备。”
“是的,那是我三年以前作为圣诞节礼物送给他的……”
“您认为他有可能偷偷吸毒吗?”
“不可能,不然我们会发现的。”
“做父母的往往最后才发现,我们现在最需要知道的是:您的儿子这三个星期住在哪儿?您相信他会住了三个星期的帐篷吗?”
哈比希耸耸肩膀:“我没说的了,你们提的所有问题都不是关于我儿子罗伯特的。你们在打听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而不是在打听我的儿子。”
“我知道,您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谜。我们也一样,但是我抱着很大的希望,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如果说我儿子罗伯特是被黑手党处死的话,那你们也就可以了结这案子了。你们决不会找到凶手,你们上哪儿找去?”
赖伯说:“到毒品圈里去找,我们熟悉那里面的情况。”
“您敢说这样的话!”哈比希叹了口气,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实,罗伯特死了,罗伯特被人杀死了!“你们熟悉情况?”他又吼起来,“你们熟悉情况……可是亿万马克的毒品却照卖不误。警察都睡大觉去啦?”
“总是我们警察倒霉!”沃特克走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说:“我邀请您在我办公室里呆上24小时,您就会改变看法了。”他敲敲话筒问:“可以打个电话吗?”
“请吧。”
沃特克拨了一个号码,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半小时以后到。”他搁了电话后问,“我刚给法医研究所打了电话。哈比希博士,我们可以去了吗?”
哈比希费力地点点头。
辨认死者只花了不到万分钟的时间。
冷冰冰的铺着瓷砖的房间里有一排装尸体的冷藏柜,法医从里面拉出了躺着罗伯特的担架。哈比希走到担架边上,医生掀起盖布,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点点头。
“是我的儿子罗伯特。”
此刻哈比希的表现令人起敬,他一改先前那种萎靡不振,变得神情凛然,他步伐僵硬地离开冷臧室,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坐进了沃特克的汽车。
他问:“现在干什么?”
赖伯说:“处长先生,您现在得完成一项困难的任务。”
“……告诉我太太。”
“您有家庭医生吗?”
“有,是海梅斯大夫。”
“您最好给他打个电话,请他也在场,好照顾您的太太。”
“好的,打电话吧,马上就告诉医生吗?”
“我看有必要。他和您儿子很熟吗?”
“他当我们的家庭医生已有12年,他目睹了罗伯特的成长。”
“他也没发现毒品问题?”
“没有,否则的话我们也会发现的,那就会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先生们,我不相信你们关于吸毒的推论,肯定是杀错了人。”
沃特克说:“可是证据很充分。您打算怎么跟您太太说呢?”
哈比希博士没有给海梅斯大夫打电话……他们在去哈比希家的路上先去了医生的诊所,候诊室里还等着三位病人,医生听说此事后立即停诊,请病人们回家。“很对不起,我现在得出急诊,请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抱歉。”然后他拥抱了哈比希。
“真不可想象,我的上帝,怎么跟盖尔达说呢?”医生用求援的目光看着沃特克和赖伯,“她是一位很脆弱的女性,听了会得心肌梗塞的。”
沃特克说:“大夫,正因为这样,我们请您一块儿去。”
“这种打击会致人死命的,我作为医生也无能为力。”
“不是有镇静剂和稳定血液循环的药吗?”
“您是一位久经考验的刑警,您不信也得信:在这种情况下,母亲的心和一般人的心反应不一样。”
沃特克不吭声了。他想,这倒是新鲜事,医生居然也读通俗小说,那里面讲到母亲的心会出血……我见过多少闻讯而倒的母亲,但一阵虚脱以后,她们便怨天尤人,比男人更厉害。
哈比希插嘴说:“让我来告诉她,海梅斯大夫在场,刑警先生们,请你们先不要露面,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沃特克谨慎地说:“恐怕免不了要跟您太太交谈几句。”
海梅斯大夫对沃特克这句话有点不高兴。他说:“这要由我做医生的来决定,究竟有没有可能和必要,我担心得马上把她送医院,她没有能力接受讯问。”
“别想得太严重了。”沃特克催他们快出发,他不喜欢长时间讨论理论问题,讨论来讨论去,重要问题也会变得不重要了,“可以出发了吗?”
哈比希点点头。海梅斯的汽车跟在后面,直到开近哈比希家的门口,他才超到前面去,首先停下来。恰好这时候盖尔达站在起居室的窗口向外张望,她看见头一辆汽车是海梅斯大夫的,第二辆车没有约好就来了,有点奇怪。
盖尔达走到门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开门。这时她才看到她的先生从第二辆车里下来,她的心开始猛跳。胡伯特没有开自己的车回家?出车祸了?为什么海梅斯大夫也来了?胡伯特受伤了吗?上帝啊!他还能走路,真是运气,可坐在另外一辆车里的两位先生是谁呢?
哈比希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打起精神,看了一眼海梅斯大夫,朝盖尔达走去。
“胡伯特!出什么事了?你的汽车怎么啦?你受伤了?”她紧紧握住胡伯特伸过来的双手,“你看你成什么样了?你在哭,胡伯特,你哭了……你倒是说啊,出什么事了?”
海梅斯大夫把她轻轻拉过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像父亲安慰孩子似地说:“哈比希太太,我们先进屋去吧。您先生没事……这就跟您解释。”
她跟着进了屋。等大门关上以后,她问:“还有两位先生是谁?”
“等会儿再说,到起居室坐下,盖尔达。”哈比希搀着她的手,尽量克制自己才没有哭出声来,他把太太扶到一张皮沙发上坐下。
盖尔达和往常一样顺从地坐下了,两眼不自然地睁大,说:“你没受伤……”
“没受伤,盖尔达。”
“你……你没遇到车祸……”
“没有。”
“那……是罗伯特出事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
“我们……我们现在要坚强,盖尔达。”这是一句笨拙的话,但哈比希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只有说实话了……
“罗伯特怎么啦?出车祸了?”
“这么说吧。”哈比希捏住盖尔达的手说:“罗伯特……”
“死了!”盖尔达补全了这句话。
“是的。”
她看着哈比希,好像她这一生中头一次被丈夫打了一下,打中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