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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盖尔达补全了这句话。
“是的。”
她看着哈比希,好像她这一生中头一次被丈夫打了一下,打中了她的心脏,打得粉碎,把她彻底地毁了。她没有喊,没有哭……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头便垂到胸口,人从沙发跌到地毯上,再也不动了。
哈比希大叫:“大夫!快来!”他跪在盖尔达身旁,把脸贴在她胸口上,吻她,呼喊她的名字。看见海梅斯大夫奔进来,他结结巴巴地说:
“她要死了……呼吸停止了……盖尔达……盖尔达……你听见了吗?我们现在可不能分开,你不能走……盖尔达,听见了吗?”
他摇晃她。海梅斯大夫把哈比希拉开,把盖尔达平放在地毯上,解开她的衬衫,用听诊器听她的心音。
哈比希又想插手,海梅斯喊道:“不许碰她!她还有最后一口气,给你这么一晃就完了,快叫急救车和急救医生!要控制病情……”
哈比希跌跌冲冲奔向电话机,赶紧拨急救号码。
海梅斯打开药箱,取出针管,给盖尔达打了一针促进血液循环的药。门外的沃特克和赖伯还在等着。
赖伯说:“她真是位美人!奇怪得很,最平庸的男人往往娶最漂亮的老婆。”
沃特克说:“不过你是个例外。”
“什么话?艾丽可是绝色美人……”
“所以她才跟你离了婚,我就不明白,这么多年她怎么跟着你熬过来的。”
“你真不够朋友。”赖伯看了看表说,“这会儿他们该告诉她了吧,我们都等了一刻钟了。”
这时,一阵鸣笛声由远而近,一辆红十字会的急救车开到门前急刹车停下,两名卫生员和一名医生从车上跳下来,海梅斯大夫在门口迎接。
沃特克激动地说:“我就料到她会受不了,快进去!”
他们两人想跟救护人员一块儿进去,但是被哈比希博士挡住了。
他大声叫道:“你们别进去!我太太失去知觉了,我跟你们说过,她受不了!她这一死,黑手党可是一下夺走了两条人命……而你们警察毫无办法……”
沃特克转过身子推了赖伯一把,说:“我受气受够了,今天到此结束。”接着对哈比希说,“我们以后再找您。”
两人在门口等到哈比希太太被急救车运走,就上车回办公室了。
赖伯如释重负地说:“过去了,我实在适应不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时候得来一杯啤酒,一份猪肘子配土豆丸子,”沃特克舔舔嘴唇说,“彼得,我可是饿了。”
“这会儿你怎么能想起吃饭!”
“丸子能刺激神经节。”
“你的胸腔里不是长着一颗心,而是有两斤熏肉!”
“说得好!我要是每逢这种事都哭一场,那我早完蛋了!去饭馆吧,找张桌子坐下,没人再来打搅我们。”
盖尔达被立即送进急救室,接上输液管、监视仪和心律增强器。主任医师行动迅速、稳妥,让人放心。
当医生离开盖尔达的病床时,哈比希问他:“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我们会采取一切医疗上可能的办法。”哈比希知道,这是一种回避性的回答。
“这样做行吗?”
“您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各人反应不同,心脏也不一样。每个器官都是一件大自然的杰作。往往我们接到一位病人时只能说:唯有上帝能救他。”
“那您说我太太怎么样?”
“非有上帝帮助不可。”医生和哈比希一同走出急救室时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引起的?”
“今天上午我们失去了儿子罗伯特。”
“是车祸吧!我向你们表示……”
“他是被人杀死的。”
“天哪!”医生呆住了,“被人杀死了,真可怕。”
“黑手党杀的,枪击后颈!”哈比希把身体靠到墙上说,“哪位母亲受得了?”
这个问题也只有上帝才能回答。
在餐馆里,沃特克把调查结果写在一块餐巾纸上,情况很清楚,但不知道背景,就像造起了一座房子,却还缺许多根梁柱。
沃特克说:“有一点可以肯定,罗伯特和克丽丝塔很要好,所以去沃尔特湖边野营。据法医报告两人有过性行为。那天夜里罗伯特给克丽丝塔吃了摇头丸,给得太多,以致她承受不了。她死在他怀里,他把她放在灌木树底下,自己溜了。罗伯特是熟悉摇头丸的,吃药丸已经是他的生活习惯。这就是说,处长大人的乖孩子三个星期以来过着一种双重生活。很明显,他离开了父母的家,不知住在哪儿的帐篷里,过着他所谓的自由的日子。但这还不是全部事实。在他的‘新生活’后面,不仅仅是对自由的追求,而且有一种更强的推动力,他肯定是陷入了某些人的圈子。当克丽丝塔的死擦亮了他的眼睛时,由于他知道的内情太多,这些人马上就把他消灭掉了。”
赖伯说:“是贩卖毒品的黑手党团伙。”
“毫无疑问。现在是你的任务了。”
“就慕尼黑来说,据我们了解,摇头丸的组织并不掌握在我们所知的有组织犯罪团伙手中。迄今为止的凶杀显然是为了争夺地盘,被杀的都是波兰人,被人用亚沙人的方式——钢丝绳勒死的。可罗伯特是被人枪杀的。”
“看来我们得改变观念,越南人在柏林杀人总是枪击后颈。用钢丝绳勒至今还只是在慕尼黑有,但擅长用这种方式的人是不会用枪的。我们知道,每个凶手都有自己的模式:用手掐人的不会开枪,用刀刺人的不会下毒,放炸弹的不会把人吊死。在罗伯特一案中,作案者可能是个按旧的黑手党方式杀人的局外人。”
赖伯摇头说:“这说明同慕尼黑的摇头丸圈子没有关系。”这像是一种拼图游戏,好多小块可以凑在一起,但还形不成一幅图画。“我们还是向公众提问吧:哪儿见到过罗伯特的汽车,特别是天黑以后?谁在迪斯科舞厅或有关舞厅里见到过罗伯特?谁星期天在沃尔特湖边见到过那辆小雪铁龙,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总会有目击者吧,那孩子又没有躲起来。”
沃特克说:“我们又得指望巧合了。细心的老百姓得到的表扬太少,没有他们的支持,那破案率不知会低到什么程度。”
第二部 第02章
以后的几天主要是搜集信息、举报和目击者报告。
罗伯特尸体的解剖报告交给检察院后,举行了最小范围的葬礼,哈比希不愿见到更多的人,不愿见罗伯特的同学、童子军伙伴,不愿见州政府的同事,也不愿见邻居和亲戚。只有牧师、海梅斯大夫和他本人是送葬者,他们往棺材上扔了鲜花和三铲泥土,然后回到哈比希的书房,喝了一瓶波尔多葡萄酒。整个纪念仪式是个几乎一言不发的、安安静静的。盖尔达还躺在急救室里昏迷不醒,三天以后罗伯特下葬的消息才作为一则小新闻出现在慕尼黑的报纸上。喜欢耸人听闻的消息的新闻界没有得到更多的情况,记者们很失望,有一个人甚至提出这样的问题:“这里埋葬的是什么?凶杀案组守口如瓶。”
“这些畜生!”哈比希忿忿地把报纸扔进废纸篓,在这些日子里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首先发现这个变化的是海梅斯大夫——哈比希的朋友和医生,迄今为止,人们总是把哈比希博士当作一位一丝不苟、有点僵化和难以接近的政府官员。而经历了这场足以把一个人彻底摧垮的浩劫之后,哈比希却变得开朗、直率、平易近人和不再保守了,他好像是一条蜕了皮的蛇,抛弃了一切以往他坚持不渝的东西。所以,海梅斯大夫有天晚上惊奇地听到哈比希说:
“警察的行动就像一个没有领路狗的盲人。我要亲自参加侦破。”
“你要干什么?你对罗伯特的事到底了解多少?”
“现在我知道他欺骗了我们,他过着一种双重生活,这就是我要调查的!他是误入歧途的受害者。我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是我欠我儿子的债。”
“难道你有比警察更高明的办法?”
“对警察来说这是例行公事……而对我来说这是生活的目的。我决不让别人怀疑罗伯特是个罪犯,是个黑手党分子!岂有此理!哈比希这个名字必须也一定会保持清白!”
“你这是幻想,胡伯特。”海梅斯大夫惊恐地发现,哈比希在寻找一个鬼怪,要把罪责加到这个鬼怪的头上,“已经证明,罗伯特吃了摇头丸。”
“肯定是有某个人给他吃了这种药丸,他自己是决不会找来吃的!肯定有个第三者,这是关键人物,我感觉到有这个人。”
“胡伯特,只有事实才能算数,凭感觉是不行的。”
“在这桩案子里感觉也算数!我对我儿子罗伯特太了解了,他是被人引入歧途的。”
“那只有一个解释:是个女人。”
哈比希点头说:“肯定是个女人。可是罗伯特从未提起过这种关系,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我从未发现他有什么变化,例如发型变样了,衬衫变花哨了,或者举止变轻浮了什么的……”
“你除了发现哪张邮票缺了一个齿孔以外,别的什么也发现不了。”海梅斯大夫挖苦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把孩子的堕落看成是父母的责任是一种肤浅的思维方式。何况罗伯特并没有堕落,他是个好孩子!我丝毫没有罪责感。”
海梅斯大夫说:“正因为你老这么说,使他产生了厌烦。”
哈比希愤怒地喊道:“他要什么有什么!”可哈比希就是认识不到,人关在一个金子做的笼子里同样会饿死的,强加的舒适比监牢更折磨人。“他什么也不缺!”
“正因为如此,他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取!”海梅斯大夫此刻不再照顾哈比希丧子的痛苦,他太了解这一家人了,他现在不能不指出这个家庭里的独裁制:哈比希处长是轴心,他的小世界就该围着他转,他把这称之为秩序。没有秩序就乱套,乱套就要垮台,这就是他治家的学问,在他眼里只有一条笔直的大道,没有小路,然而恰恰是在小路上常常有充满阳光的地方。
正在哈比希无言以对时,海梅斯大夫说:“他要找一个女人!我看他也找到了。”
哈比希喊道:“可是找错了人,是个坏女人!”
“看来是这样,我同意。”
“他为什么从未跟我说过这事呢?”
“跟你说?”海梅斯大夫苦笑说,“怎么可能呢?谁敢啊?你有老婆、孩子,心满意足了,可实际上你并不了解他们,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们精神上的苦闷?”
“我爱他们胜过世上的一切。”
“这么说岂不委屈了你那些邮票?”
“尤利乌斯!我现在真想把你撵出去!”
“可这也解救不了你。”海梅斯大夫想,这下该对哈比希直话直说了,否则他永远不会理解,他等于把自己砌在他那些原则里面了,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但自己又不愿推倒围墙,所以只有我们来帮他的忙。“你不知道盖尔达受罪受够了吗?”
“盖尔达?盖尔达怎么啦?你这话什么意思?”
“最近几年她经常哭着鼻子找我。”
“哭着鼻子?为什么?她干吗哭啊?”
哈比希一脸茫然。盖尔达向尤利乌斯哭鼻子?她根本没有理由悲伤,她可是个有福气的女人,有自己的房子,漂亮的花园,经济上不缺吃少穿,生活井井有条,有个好儿子,有个可以信赖的、把她捧在手里的丈夫,可以旅行度假,有华丽的衣服,玩桥牌,喝咖啡,看歌剧,听音乐会。上帝啊!人活着还要求什么?“盖尔达没有理由哭鼻子。”哈比希大声说,“她是幸福的!”
“是的,所有物质的东西,她都有了。可是她内心感到凄凉、孤独。”
“罗伯特下午1点放学回家,我5点30分下班,她从不孤独。”
“她和你们在一起也感到孤单。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件擦得锃亮的家具,是你家的一件摆设。你们两口子睡觉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床垫子而已。”
哈比希气得面部扭曲,脸色发白:“她……她跟你谈起过我们的私生活?”
“我是你们的医生,医生也就是听取忏悔的神甫和最可信赖的人。这几年来我一直想和你谈谈盖尔达的精神状态和罗伯特的青春期问题……可惜我没有这么做。”
“这么说,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你也有一份,所有这些我都不知道,而你是知道的!我的医生,我的亲信!尤利乌斯,你没有尽到你的责任!”哈比希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海梅斯大夫告诉他的情况反映了他的家庭危机,而他——胡伯特——一直还以为自己两口子是模范夫妻。没想到一个模范家庭里的成员之间竟是如此隔膜!他费了很大的劲才问:“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