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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 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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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小明

  在同济大学出国德语培训班,我的德文会话能力不好。倒不是发音不准,而是
听力太差。我无法适应德文的句型,很难把句子腹部的宾语跟句子末尾的动词合起
来理解。语法测验我总是满分,听力测验几乎不及格。上完听力课,是午饭时间。
我总是心里烦闷,不愿意跟同班的学员和老师一起吃饭。宁可到普通大学生的大食
堂去吃饭。不巧,这位德语老师也到这里来吃饭,他主动坐到我的对面,好象知道
我的烦闷。“我们不讲德语。其实我更爱讲中国话。”他的汉语说得太好了。简直
听不出是外国人。好象是一个北方的小伙子,略带一点儿东北口音。“我来到中国
头一年就在吉林大学。到上海来教德文,纯粹是客串。我的兴趣是阅读中国古典文
学。”这句话立刻撩起了我的心病,我的兴趣原本也在文史,甚至痴心喜欢书法和
篆刻。可是被运动和文革折腾了半辈子的父母和长辈们异口同声反对我考文科,终
于进了机器制造专业。开始了另一种“金石”的生涯。如今快要出国进修了,梦里
还常把金相图和光谱屏幕想象成浓墨重彩的写意山水画幅。

  他是追求东方文化的雅趣来中国的。他的名字叫SchieldStein。
汉名竟是石亭松。这姓名起得如此道骨仙风,令人仿佛看见一片松竹山崖,亭台鹤
影,又仿佛听见苏东坡的《松风亭记》。“不要叫我老师,叫亭松就蛮好了。”他
当时正在重读王力的《古代汉语》。我告诉他上海话里面古代入声韵尾依然存在。
他立刻对上海话发生了好感。他感慨地说:“没有人说出到底为什么洛阳的‘洛’
字和严格的‘格’字部首相同,发音不同。汉代〈方言〉的作者为什么仍要写作扬
雄,不作杨雄?其实王力已经认为应该是姓杨。或许中国人觉得写作‘扬雄’更富
有诗趣?”他的问诘恐怕不是一般理工科学生足以应对的。我觉得跟他很谈得来。
他告诉我,德语文句,口语中有时“破框”,常常是自然的表露,句尾动词已经给
出,修饰语再作补充,并没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他,“风雨大作”的作和“洗手作
羹汤”的作不同在于,前者是兴起,后者是则是普通的劳作。下课以后,他常来找
我。去游泳,还在五角场镇上上过一次小馆子。一个妇人乞丐伸手讨钱,他竟一次
给了她两块钱。

  德文班结束了。我到了德国。当时分手时他给过我一个地址。我给他写过一封
信,可是没有收到回信。

  转眼一年过去了。留学生活新鲜而又紧张。德方专业协会安排我们作一次周末
旅游。八十年代的中国人大概都只知道两个德国人,一个希特勒,一个马克思。于
是我们被安排去特里尔。大客车直接开往马克思故居。

  不远处拐角上就是一家性商店,霓虹灯照着香艳的丰乳肥臀,一闪一闪,Ma
rx和Sex近在咫尺,给我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进入博物馆,我不想费神去听
懂解说员的说辞,因为我觉得仿佛这里的一切我都似曾相识。马克思传,马克思的
青年时代,拉法格的马克思回忆录,都是一代青少年必修的课外读物。

  老马的生卒年月、共产党宣言的发表时间,谢谢。我想了解的是马克思在今天
的意义。一看到那张依然挂着的《华国锋游览特里尔》水墨人物画,人人都露出调
侃的笑容,就知道这里不会有我需要的信息。我翻开出口处的留言簿,看看那些胆
儿大的中国人在上面写些什么冒犯的词句,才多少感到不虚此行。匆匆走出老马故
居,我在特里尔的大街上倘佯。忽然我发现对面有个熟悉的面孔,高大的个子,深
凹的眼睛。他是石亭松。我叫了一声:“亭松!”他也看见我了。还是那淳厚的东
北口音。“真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你。”他现在在萨尔布吕肯一家法国公司做翻
译。那里需要法文、德文和中文。今天他是顺便来特里尔度假的。天下真小。






  他成了我真正的导游。用中国话解释所有的名胜。黑城门,当年的修道院,大
教堂,巴洛克式的花园。

  罗马人当年的角斗场和贵族浴池。直到我们的大客车要返回科隆了,他才把我
送上车。我从车窗里探头问他在萨尔布吕肯的地址,他说了Allebchers
trae。1,又加一句,你记住,“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就行啦。车上
的中国人都听见了他的话。大家都忍不住赞叹,小伙子的中国话讲得实在太棒了。
过了一个月,他刚好要到波恩来办事。抽空来到我的宿舍。我们坐在小房间里天南
地北地神聊。我说的是出国的感受。例如,在中国最威严神圣的马克思,其故居竟
跟最下流无聊的色情小铺遥遥相望。这种“和平共处”在中国是几乎不可想象的。
我还问他,关于同性恋的问题。因为离我的宿舍不远就是本地同性恋者的俱乐部。
“你知道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吗?”我发现他完全没有表情。沉吟了片刻。他才反
问我:“你听说过吗?”我听说过。岂但听说,我还见过。那年我分到农场工作。
连队里的一个同事忽然被逮捕了。他政治上没有什么不同政见,不至于参加什么反
革命集团。为什么下了监狱?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鸡奸犯罪。亭松望着我出神。那
时候我是连队的宣传干事,是连长的“秘书”。那小子在预审室里的口供和认罪书
我都看了一遍。后来他被保释出来了。我悄悄地问过他,他说,他们的同道,互相
会认得出来……“除了这些小百姓,其他的同性恋传说在中国还有吗?有的。我坦
率地告诉他。我听说,著名京剧艺术家梅兰芳就是。京剧戏班里面这是司空见惯的
常事。张欣辛的《北京人---100个故事》里就有含蓄的描述。但是无论城乡
,人们都把这件男人们的事情当作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公开建
立俱乐部。这就是民主社会和中国社会的不同吧。接着我告诉了他,我的父亲在文
革中被关押过两年。他在监狱里也结识过一位难友,此公不是政治犯,而是一名同
性恋罪犯。他在狱中非常照顾我父亲。他常常代替父亲去抬粪桶,有时还把自己的
口粮分一点给我父亲。因此我从心底里也同情他,也对同性恋问题感到好奇。“后
来这位朋友怎么样了?”他后来也出狱了。我父亲被平反之后,去看望过他。他结
婚了,还有了孩子。亭松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你也接触过这样的
人吗?”他抬起头,看了我几乎一分钟,然后冷静地对我说:“或许我可以告诉你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我惊呆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苦笑了一声。“你
说得真诚,我也不瞒你。”

  “那是我上中学以后,我逐渐发现,我跟别人不同。我对女性不感到吸引力。
反而对男孩子感兴趣。我暗中喜欢我的一个同班同学,他的肤色比较黑,有点象亚
洲人。我觉得他很美。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类型就是所谓“东亚浅黑型”。我也很
喜欢你。因为你是真正的东亚浅黑型。我喜欢跟你谈话。当你刚才开始跟我谈这个
主题的时候,我的心跳荡得厉害,因为有一些同性恋的朋友就是通过这样的试探,
来寻找同志的。我多么希望,你也是……直到后来从你的话中听出来,你不是。可
是我感到你没有歧视心理,或者说,比平常人少一些。所以我向你坦率地承认。们
对同性恋有许多鄙视的看法,你的想法已经属于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了。

    我开始学中文完全是偶然的。文完全是偶然的。我住在汉堡。我的姨父在英国
工作,他的业余爱好,是学一点中文。他常回来度假,我跟着他开始认“人、手、
口、刀、牛、羊”。他发现我的语言天赋比他强得多,很快他就不能再教我,而是
我教他了。那时我才十二岁。后来我从英文书中看到,中国有一本小说叫作《品花
宝鉴》。同性恋被描写得非常风雅,充满了诗情和雅趣。从此我学习中文就变成了
一种自觉的追求,一种期待,一种陶醉。古代的中国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那时的
中国同性恋人可以自由地行乐,并且相当真实、优美地记叙了他们的性生活。

  十七岁以后,我知道就在我们的汉堡,有一家同性恋游乐场。那是一座庞大无
比的地下宫殿。买票踏进拱门,立刻进入了完全的另一个世界。我在这里不再感到
自己是异类,大家都是Kamerade同道。可以畅所欲言,可以自由地交接朋
友,聊天,游戏,唱歌,表演。有的人特地穿上自己最招摇的衣衫,显示那斑驳的
色彩,凸显他独特的姿态。电影场里放映着同性恋人物的电影。影片的导演和演员
多半都是同性恋者。有的影片的艺术趣味非常高雅,也有普通的成人电影,然而过
分的暴露无遗,也就失去了含蓄的美。在这里我们感到有一种志同道合的知己之感
。只因区别于常人,于是就更容易相互接近。这里有最高雅的咖啡厅,茶客们坐而
论道,经天纬地,也有隐秘的芙蓉城,好友们耳鬓厮磨,细语叮咛。”

  “恕我直言。我无法体验你们同性之间的那种爱情。”他大概听惯了这种评语
,但是肯定我决不带有恶意。“我也读过许多异性相爱的爱情故事。我能很好地理
解这些故事。因此我也能够非常准确地翻译我们之间产生的爱与情,译成你们异性
恋者的语言。”

  在游乐场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我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因为我知道,我们的队伍
里拥有许多世界上有名的画家、作曲家、服装设计师、作家、导演和演员。我们虽
然是人类中的少数,可是却拥有许多杰出的人才。

  既然人们热爱这些人材所创造的艺术作品或设计,为什么不能容忍他们的断袖
之癖呢?什么,什么?你说,你们的欲念叫作断袖之癖?是的。不,不是!记得我
的母亲跟我谈起过她对“断袖之癖”的评语。

  那是在文革的枯寂之中。父亲关押在大牢里。家里的书籍全部被抄没一空。只
剩下一本三十年代出版的老《辞海》上下两册。胡乱打发饮食睡眠之余,我的妈妈
就拿一本辞海当作阅读材料。遇到有趣的典故,便给我讲评一段。“断袖”的典故
就是那时的一课。汉哀帝的宠臣董贤,少年得志,二十二岁就官拜大司马。

  整日与皇上坐卧起居在一起。董贤爱睡午觉,有一天皇上已醒,欲想起身,可
是董贤仍在梦中,压住了皇上的衣袖。皇上爱才,不忍将他推醒。于是抽取宝剑,
将衣袖割断。这段故事被后世传为佳话。董某并不是什么贤卿名相,倒是个权奸弄
臣。他操纵朝政,假公济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兴宅第,造坟墓,费钱以亿万
计,吮尽民脂民膏。为什么这样的故事还能够世代流传,经久不衰?汉哀帝因为身
份是皇帝,断袖一举又不失风雅,于是一件小事就留下了历史的痕迹。但是使之真
正得以传播的,应该还有它更深刻的背景原因。

  因为中国封建社会妇女的地位太低。女孩子不得入学,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女
之间在学识见地方面的距离越拉越大。古时的男性知识分子知音难觅,异性之间能
够如赵明诚那样获得李清照这样的红颜知己,其几率绝对不到百万分之一。于是真
正清雅脱俗的读书人,注意在男女欢爱之余,培植友谊,诗词酬唱,以文会友,方
得尽兴。断袖雅癖正是男性知识界这种无奈心理的忘形之举。

  石亭松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舒展的笑容。你的母亲对“断袖”作了非常儒雅
的解说。或许还寄托了她自己身为中国女性的忿忿不平,听了你的这番说辞,我都
失悔没能在上海时去你们府上拜见她老人家一次。

  或许以后我还有机会?不。她已经在去年故世了。啊。对不起。愿上帝保佑她
的在天之灵。原谅我无意中触及了你的悲伤。不,恰恰相反,谈论母亲,正是对母
亲最好的纪念。我们继续下去。谢谢。恕我冒昧。我觉得你母亲这样的解释,恰恰
是儒家知识分子世界观的典型表现。我记得,孔夫子曾经把中国古代神话人物“夔
,一足也”做了“合理化”的解释。不是“他只有一条腿”,而是“有这样一个人
物就够了”。殊不知这样一解释,原本“只有一条独腿而行走如飞”的神话人物不
见了,远古的神话色彩顿然尽失。或许作为欧洲人,我觉得文学应当避免这样的“
合理化”解释。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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