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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红菱傻傻地看着白乐优,脸色刷白,刚消下去的汗再一次在额头上冒出来。“后、后来呢?”
“我生了。”
“那孩子呢?”
“生出来就被我妈悄悄送人了。”白乐优说完,又哭了。用初中语文课的流行写法描述就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
“送人?”阮红菱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肚子。
“说卖了也行。”白乐优冷笑道。“有一对不能生孩子的夫妇,到处找弃婴,被我妈给碰上了。他们给了我五千块钱营养费。当然了,因为是男孩才给这么多。”
阮红菱发觉脸上有些痒,去摸脸,却惊讶地摘下了几颗眼泪。在这几滴眼泪的鼓励之下,她失声痛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回轮到白乐优愣了。刚想说“这都过去了,用不着哭”,随即又想到阮红菱大概是在哭自己,便在一旁点起一支烟,静静地抽起来。
“再后来呢?”阮红菱哭累了,抬起头问白乐优。
“那段日子,李银宝那畜牲就跟死了似的消失了,连屁都没放过一个。等后来我再去找他的时候……就在他车里看见你了。”白乐优意味深长地看了阮红菱一眼。
阮红菱躲开白乐优的眼神,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艰难地说:“我……我对不起你。”
“嗨,咱俩都是一路货,谁也别扯这个了。谁对不起谁啊!要真说对不起,我真对不起我儿子。”说到“儿子”两个字,白乐优再次潸然泪下。
阮红菱疑惑地看了看她。“为什么我没有那种感觉?什么当妈当儿子的?我觉得小孩还不如小狗好玩呢。”
“等孩子生下来,你看到他的小样,看你到时候还这么说不?”白乐优叹了口气,摇摇头。
“所以,为了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我得把它打掉。”
白乐优看看阮红菱的肚子,点点头。“是啊,趁着肚子还不大,趁早打了吧。留着他就是个祸害。别等到时候跟我似的,生下来孩子都不知道给谁生的。你说说,也真奇怪。我怀他的时候一点没感觉。但生出来那一瞬间我就喜欢得不行了。他长得像我,不像那王八蛋……也不知道现在啥样了。”白乐优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阮红菱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了白乐优肩膀上。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想拿下来又不好意思了。“别想了。那小孩流着李银宝的血,天天看着多闹心?不如让别人好好养着,你说呢?”
“你这丫头心还真挺狠。”白乐优苦笑了一下,抽了一口烟,然后噘着嘴吐烟圈。
阮红菱趁机摸了摸白乐优的衣服,表情狡猾地问:“我说,你这一身衣服肯定挺贵的吧?哭什么穷啊哭穷。”
白乐优看了阮红菱一眼,扑哧一声笑了。“的确是挺贵,是李银宝前年给买的。我平常都不舍得穿。今天穿就是想吓唬吓唬你……哎,失策了。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应该装可怜,说不定你就把房子分我一套了。”白乐优冲阮红菱挤眉弄眼。
“你!你还不相信我!”阮红菱又急了,半真半假地伸手要去打白乐优。动作刚完成一半,突然僵住,表情痛苦地呻吟:“哎,肚子又有点疼……”
“走吧,别磨蹭了,我带你去医院。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白乐优扔下烟,扶住阮红菱。
35
若干小时后。
“不是说无痛流产么……”做完手术的阮红菱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被白乐优小心翼翼地搀扶出医院。
“说啥你信啥?你当挤个粉刺那么轻松啊。”白乐优撇了撇嘴。“我最知道那滋味了。”
“疼也就算了。你没看见医生那态度!好像我根本不是人,就是头母猪。”阮红菱很想再追加几句脏话,可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我简直都习惯了。”白乐优捋了捋她那乌云一般的披肩发,惨笑一下。“哎,你自己能回去不?我还有点事。”
“能……”阮红菱咬了咬嘴唇。“可是……”
“这五十块钱给你。打车走吧,再给自己买点吃的。”
阮红菱感激地看看她。“谢谢你啊。我……要不我认你当姐吧?”
“得了,别跟我整这个。”白乐优挑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说实话,我还是讨厌你,你也不可能真喜欢我。今天找你是我多余。以后,还是各走各路,最好这辈子咱们再也别见面。谁让咱俩中间是个死人连着呢。再联系还有意思么?”
阮红菱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行,你说得对。那就谢谢你的钱了。”
“没事。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没想。再说吧。”
白乐优点点头,招来一辆出租车,把阮红菱扶进去。
“再见了!”
“不用再见了!”
36
伺候阮红菱的一个星期里,李美娇的脸盘一天赛一天地变长变黑。屋子里整天弥漫着越发明朗的火药味。阮红菱知道,下逐客令的日期已经逼近了。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晚上,李美娇下班回家后在沙发上发现一张纸,上面压着阮红菱的黑色Motorola大哥大。
“李美娇:
我走了。我受够了你的脸色,也受够了这种没前途的生活。你不用找我,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找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这几个月照顾我。手机留给你了,爱用就用,卖了我也不管,就算是我给你的房租。咱俩两清了。和你对象好好处,我感觉他这人不错。我阮红菱会东山再起的,等着看吧。”
李美娇拿着信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信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抽屉后,她开始兴致勃勃地摆弄手机。
37
“闭上眼睛,跟我一起深呼吸……想象一下,在你面前是白色的沙滩,蓝色的海水……”
中考前一天晚上,唐紫茗和爸爸吃完饭回来,在章文熙的胁迫下坐在地毯上跟随她做瑜珈。
“妈,你才学两天,动作规不规范啊?”盘着腿的唐紫茗问盘着腿的母亲。
“当然规范。再说不规范又怎样?瑜伽讲究的是心境。明天进考场也要和现在一样。尽量使自己平静……放松……感觉在做一件非常快乐轻松的事情。”
唐紫茗撇撇嘴,趁母亲陶醉在自己的美态里,偷偷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观音菩萨,保佑我吧。我一定要考好,我一定要考上嘉华高中!”唐紫茗跪在自己的小床上虔诚地向着月亮祈祷。虽然看不见,但她觉得观音菩萨就是坐在月亮上看着地面上可怜的人们。
抽屉里的呼机响了,唐紫茗从容地拿出来。也许是霍峥,也许是叶勃朗。两种预感她都有,可此时此刻都不足以让她激动。
是天气预报。她应该想到的,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天气预报。唐紫茗冷笑着把呼机扔进抽屉。内心有轻微失望,但没什么关系。过了明天后天她就有大量的时间用来激动、陶醉或心碎。
第二天.唐紫茗拒绝了被任何人送去考场,一个人嚼着口香糖听着walkman步行至考点。正整顿队伍的周娴老师举着扩音器命令阮红菱把口香糖吐出来。唐紫茗顺从地吐了,冲周老师嫣然一笑。
第100节:紫茗红菱(100)
后来,唐紫茗每次回忆起中考那两天的情景,最大的印象就是考场蚊子太多。考第一科语文的时候她小腿上有一个包,出考场的时候已经变成四个。至于其他——考场其实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剑拔弩张,监考老师也不像想象的那么严厉,坐在唐紫茗后面的一男一女以不那么高明的手段传纸条也没被发现。唐紫茗不用通过幻想马尔代夫就在一种轻松平静的心境下完成了两天的考试。
解放的感觉太棒了。再喜欢装酷的孩子也无法抑制把一摞摞教科书卖给废品收购站时的狂喜。章文熙遵守之前对女儿的许诺:出分数之前绝不问考得怎么样,每天只是喜笑颜开地放任女儿晚睡晚起,陪她看电影逛街;唐季贤送给唐紫茗一部新款Diskman作为对她顺利读完初中的奖励;在唐紫茗备考期间提供有力后勤保障的翠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请了一个星期假回老家相亲。唐紫茗自己呢,头一两天还保持着考试期间的自信和愉快,越往后越心绪不安起来。到查分声讯热线开通的那个凌晨,她已经紧张到快缺氧了。
“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考好,一定能考好。”章文熙摩挲着趴在床上的唐紫茗的后背,鼓励地说。
唐紫茗哆嗦一了下,然后狠狠咬住枕头不吭气。
“快点,打电话吧。”章文熙摩拳擦掌地催促着女儿。“早晚都得知道,怕什么!这不是你性格呀。妈妈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心平地接受。快点吧!”
唐紫茗腾空而起,一下子和往下探身的章文熙撞在一起。唐紫茗龇牙咧嘴地摸着额头,一边去摸电话。
“那,我打了?”
“打。”
“真打了?考不好你还要我?”唐紫茗半开玩笑地问。
“要,要,放心吧。”章文熙的表情似乎不够诚恳。
唐紫茗做了个夸张的深呼吸动作,按下了声讯台的号码。把听筒贴在耳朵上听了许久之后,唐紫茗表情凝重地把电话缓缓放下,呆滞而哀怨地望了望母亲,倒头扑到床上。
章文熙一时错愕,愣了一会之后笑着摇摇头。“我不信,别闹啊。”
唐紫茗如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章文熙见推她几次都没反应,紧张地把女儿拽起来。只见唐紫茗正用双手食指拉扯两眼眼角做出一个非常欠打的鬼脸冲着章文熙大笑。“呵啊—呵啊—呵啊—”
“你?”章文熙蹦起来。
“说吧,怎么奖励本小姐?”唐紫茗笑靥如花,大眼睛很难得地笑成眯眯眼。
“先说说多少分啊?”章文熙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
“663!”唐紫茗难掩喜悦,蹦着高喊。
“663?天哪!满分是700吧?我女儿太天才了!”章文熙不由分说搂过唐紫茗就是一顿亲。
唐紫茗一边傻乐一边擦脸上的口水,没几秒钟又挣脱母亲怀抱跳上床翻滚,嘴里大喊:“我能上嘉华了!我肯定能上嘉华!啊啊啊!”
章文熙捂住嘴看着疯癫的女儿,眼睛温柔湿润。“我早就说了,不看看是谁生的!”
38
作为本年度世凯中学中考总分榜上的第五名,唐紫茗拿着传说中的嘉华中学的明黄色烫金豪华通知书,在世凯教学楼的走廊里摇曳生姿,感受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艳羡目光时,她知道自己这一仗算是打赢了。她知道自己即将成为那些喜欢她和讨厌她的“世凯人”们嘴里的传说。无论那传说里她会被塑造成是什么样子,此番走出世凯大门之后,都永远与她无关。
欣喜若狂在这个家庭里正式上演。远的近的各路亲戚每日轮番请客,其势头可以预见倘若她考入北大清华那会是怎样的夸张排场。唐紫茗无奈而坚强地应付着,在各种饭桌上假笑着起身举杯,回应各种比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还要热情夸张的赞美。杯觥交错间,唐紫茗经常坠入恍惚,看着红烧肉蝶鱼头和东北大拉皮,回想着在世凯三年的生活点滴。辛酸与喜悦,泪水与欢乐,都被她就着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考试成功的兴奋狂喜在亲人们中间继续传递,对于当事人来讲却很快成为过去式。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感受更多的是毫无缘由的空虚,持续不断的无聊和难以抑制的怅然若失。唐紫茗把自己圈在家里,日日发呆,看书,想事情——虽然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