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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她常常去买药,但他不敢让她看见。他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倾听着。从她跟邻居的谈话中得知,她母亲也病了。两个月以后,他看见她家的门前又是花圈。母亲也去世了。后来,她就搬走了,不知所踪了。那段时间,杨树像丢了魂一样常常游荡在五羊县的大街小巷。他在找一样东西。
春天的时候,同学们都几乎忘了她,可她忽地又出现了。她仍然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听知情的同学说,她家里在这里很有些势力。她家原是五羊县的大户人家,母亲是一个上海来的知青,在这里落了根。本来她要到上海去读书的,可她爷爷奶奶不行,于是便继续读。一学期不上课,她更不爱学习了,连作文也不爱写了。她变了。她不再穿那件连衣裙了,而是改穿牛仔服。她和男同学开始拼命地打闹,这使我很烦。她在教室里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有时还大得惊人,跟以前的她大相径庭。她开始笑了,但是那种浪笑,声音非常大。我总是在这时候转过身去看她,她的笑嘎然而止,她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看我一下,然后撇着嘴转过脸去,不看我。
在我上高中那几年,黄色录相悄悄登录中国大陆,很快,它们就坐着火车和飞机来到偏远的五羊县,使这里也忽然间变成个让人心悸的地方。佟明丽是它的牺牲品。有很多学习差的男生很快就成了学校周围录相厅的常客,他们在那里看见了佟明丽,同时看见她和刘耀伟在一起。刘耀伟是五羊县公安局长的儿子,比我们高一级,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五羊县的一霸。据说他曾经在喝酒后砍掉过一个同学的右手,但他仍然相安无事。听到这则消息时,我正在给我心中的佟明丽写一首诗,当时我觉得五雷轰顶,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就在第三天的下午,那是周末,我骑着自行车回家的途中,看见刘耀伟骑着摩托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听到一阵熟悉的尖叫声和笑声,看见佟明丽紧紧地抱着刘耀伟的腰。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群人,仿佛都疯了一样。我知道他们是要去滑旱冰。我看见风把她的裙子撩起来,露出她已经发育丰满的大腿。她看见我的时候,只是瞥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痛苦极了,有一种泪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哗哗流着。这比真正的哭泣要痛苦百倍
我开始有些看不起她了。她偶尔来上课坐在我旁边时,我觉得她身上的气味都跟原来的不一样了。我不喜欢她的这种味道。我甚至排斥她,觉得她已经不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了,而成了一种让我陌生的女人。我不愿意她再坐在我身边,可是,我又多么想她能回心转意,回到从前的自己。她来的时候,我也不再转身去看她的样子,她也不再跟班上任何同学说话。就在那学期期末的时候,刘耀伟在一个舞厅里被人杀了。杀他的是一个无业游民。据说,那个无业游民一眼看上了舞厅里的佟明丽,要请她跳舞。佟明丽觉得很唐突,没有答应。业游民有些生气,一把将佟明丽拉起来。就是这时,刘耀伟手里的啤酒瓶子砸在了那个无业游民的头上,可是,那个头根本就不在乎这一砸,相反,他转了过来,顺手提起一个瓶子,朝刘耀伟的头砸过来,刘耀伟立刻就倒了下去,然后就去了医院,再也没有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说要庆祝一番。
高三时是最痛苦的,我几乎不想其它的什么事,一心扑在学习上。我知道,要摆脱贫困和自卑,只有这条路了。但我还时时牵挂着佟明丽,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我们都以为刘耀伟的死会使她回心转意,谁知对她一点儿触动都没有。有时,她整整一周都不出现,但很多人都在广场附近的啤酒摊上见过她,说她喝啤酒的样子非常潇洒,而抽烟的姿势更酷。她仍然深夜出现在通宵录相厅里。后来,我们便看见她穿得异常暴露地出现在课堂上,还坐在我身边。她的大腿整个地暴露在我旁边,有时还不经意地碰我一下。十八岁的她简直要爆炸了。
要爆炸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我。但我的爆炸与她的不一样,我简直要怀着蔑视了,我认为她应该是纯洁的,含蓄的,节制的,诗一样的,但晚上一闭上眼,她的爆炸却在我身体里了。记得我第一次遗精与她有关,第一次手淫也与她有关。老师批评过她,女同学简直要杀了她,男同学也无法原谅她,可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若不是她爷爷管着她,她早就混迹于社会了。有一次,学校开大会,全校的师生都坐在操场上。校长在训话中点了她的名,将她骂得狗血喷头,猪狗不如。那天正好她在场。她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校长在台上愣了。我们都以为她要上到台上去与校长论理,可她根本就看都没看校长一眼,转身从几千人中间踏过去,一幅高傲的和蔑视的神情。第二天,我们听说当天晚上校长在散步到广场时被几个青年莫名其妙地打了,于是,校长认定是佟明丽干的,就传呼她爷爷。她爷爷哪里知道。佟明丽后来去了班主任那里,承认这事与她有关,但她只是给那些酒友们愤怒地讲了自己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倍受侮辱的情景,她没有想过要报复,那几个打了校长的青年是自作主张的,与她无关,她最后说,我不想上学了,求你们开除我吧,不然我爷爷一直要逼我上学。班主任后来与校长讲了,校长的头用绷布裹着,他一听就说,不行,我们搞教育的怎么能把这样一个失足青年推向社会不管呢,不能答应她,还是做工作让她来上学。班主任问,那你的伤。校长说,算了。这实在是个奇迹,那时我们都想不通校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实际上,她不久就混迹于社会了。高考前,她突然失了踪,再也没来学校,高考自然是没参加。那个暑假,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地想念她,大街小巷地转,想找到她,可哪里有她的影子。我是在一种极度惆怅中离开五羊县,去了北京的。刚上大学时,我还非常想她,可是,不久,我就将她置之脑后了。她与我本来就毫无关系。
过年的时候,回到五羊县与同学们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佟明丽的事。有人告诉我,她可能做了舞女。我当时听了如有刀刺,但我仍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问他们可曾见过她,都说没见过。整整一个寒假,我总是借故来到县城,暗暗地找寻着她的下落,可一无所获。我那时有一种天真的想法,就是想把她从深渊里拯救出来。我又是怀着一种莫名的伤感离开五羊县的,而到了大学里不久,我又将她抛于脑后了。
大二那年暑假回去时,我忽然得到佟明丽的消息。说她在上一学期又回到了学校,参加了高考,考上了一所师专。但因为当时我要参加一个社会实践活动,早早地回到了北京,仍然没有见她。
后来我到达州工作后,虽然回家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次与同学聚会总还是离不开佟明丽。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暗恋这个女人了,我学会了用一种旁观者甚至无关者的角度和口气来谈论我的初恋情人。佟明丽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五羊县,在一所师范学校任教,教的还是语文,只是她再也不写文章了。她的生活仍然充满了淫乱。毕业的第一年,她就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体育教师住在了一起,而那个体育教师是有妇之夫。不久,一个女人用扫帚敲开了佟明丽的宿舍,将那个男人赶了出去。那个男人在大街上跑,他的女人在后面举着扫帚追,还一个劲地说,抓小偷啊。整个街上的人都在看着,后来就有人把男人截住,真当小偷要抓。男人急了,我是她老公。但他老婆还是在后面喊,抓小偷啊。男人不跑了,女人追上来,用扫帚要打男人,男人抢过扫帚,随手给了女人一巴掌,就把女人给打倒了,可女人不饶,一头撞过来,将男人撞倒,偏偏是男人的头撞到了一个石头上,死了。整个五羊县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这件事,就连我父母都能编出一套故事来教育孩子。他们也知道那个“狐狸精”叫什么美丽,再后来,他们还知道她其实就是我的同学佟明丽。他们都说这个女人命里有克夫相,同学们也说,你看,她不是先前跟那个叫刘耀伟的在谈吗?死了,现在这个体育教师也死了。女同学还说,不止克夫,还克父母呢,听说她一生下,她妈妈就得病了,从此没有好转,再后来,她父母不是都死了吗?她是长得太漂亮了,你看,整个五羊县的女人加起来都没她漂亮,她前世肯定是个妖精,她一出世很多人肯定是要受难了,就像过去每出一个皇帝都要死很多人一样
关于她的事越传越厉害,越传越凶恶,连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凶气来。
听说,她爷爷要将她带到上海那边去,但没等这事办完,她爷爷倒先亡世了。再后来,就是听说她奶奶和一些人搬到了上海去,而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可能是她不愿意去,也可能是她的亲人也相信流言而将她遗弃了。人们常常看见孤独的佟明丽打着一把淡紫色的伞,神情恍惚地在街上游走,她的肌肤仍然那样耀眼。她在公园里的一条长凳上躺下,拿出一本来读。她的一条修长的腿便从柔软的裙子里悄悄地晃出,与她手里拿着的泰戈尔诗集形成了比照。
我想,大概整个五羊县的人都将她当成了恶女,从此不会再有人爱她了,谁知仅仅半年后,她结婚了,丈夫是一个银行职员,据说是某县长的公子。事情又太巧,她丈夫开着车去玩,路上出了车祸,死了。这一下,她真的相信自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她到一个算命的那儿去问过,人家说她背上有扫帚型的痣,说,回去把那痣取掉就好了。她不信,回去在镜子里一看,果然有很多痣,模糊地形成了一把扫帚。她猛地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的背上怎么有这么多的痣?母亲到底是母亲,没有世人的刻薄。她不能不相信命运了。她去了一趟外地,将背后整个的皮肤换了新的。
刚刚长好的脊背就给她带来了新的命运。一个五一节的时候,人们发现,全县最富有的建筑商张德全成了她的丈夫。虽然张德全已是二婚,比她大十岁。他也是五羊县一中的学生,在校时是最差的学生,可是后来只有他给这里捐助过钱,还立了碑。从那以后,据说佟明丽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再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仿佛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虚拟婚姻 2
在那个漂亮的女人出现之前,是程琦,或者说,在这个漂亮的女孩消失之后,是程琦。对于杨树来说,这一生就只有这两个女人,中间是程琦,两边则是无边无际的佟明丽。
那时在大学。那时的杨树上身常袭一件白衫,蓝色的长裤下一双旅游鞋显得有些不对称,但因他怀里始终抱着普希金或歌德,眼里有些拜伦的伤感,且在黄昏的各种小道下留下他漫步者的身影,便使他有些不俗了。他偷偷地写下自己都数不清的文字,他说那是诗歌,然而他从来没有拿出来让它产生应有的光辉和激动。那些文字跟他一样,静静地沉浸在自我的感伤中,像黄昏时飘过的一片淡红色的云,在自我欣赏中飘进黑夜,变得幽暗。
多年以后,当一个朋友问程琦为什么会在当时收下杨树的玫瑰时,程琦笑着说,我当时以为他是个诗人。就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程琦竟然离开了当然的男朋友牛杰。牛杰是牛市长的儿子,比杨树高一级。一个黄昏,杨树被几个从未谋面的长头发小伙子打断了胳膊。而在另一个黄昏,牛杰带着几个长头发又将他劈倒在血泊中,差点要了命。杨树的爱情滴着血。
也是这个原因,大学毕业时,他们只拿着杨树写下的诗稿,手拉手来到了达州。程琦当了一名默默无闻的中学语文老师,每天早晨,她都会给自己的学生朗诵一首诗,然后开始新的一天。杨树如愿到了政府科技厅办公室当了一名出色的秘书。厅长到哪儿,他就到哪儿。不久,他便放弃了想当一名诗人或作家的愿望,开始一心一意地喝酒,吹牛,讲笑话。
转眼间,他们在达州已经三年。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当程琦从杨树宿舍里的单人床上坐起时,她听到了窗外清脆的鸟鸣,感动极了。这声音是那样地玄美、清凉,简直是奇迹。以前怎么从来没感到过呢?这时,杨树说,琦琦,我们结婚吧!
婚礼进行得非常红火。结婚半年后才回了趟家。先回的是杨树的家。程琦第一次见公婆,一脸的高傲。她不知道怎么弯下腰来跟人说话。杨树有些不高兴,但知道程琦并非故意。程琦在杨树家留的印象极为不好,但恰恰相反,杨树在程琦家留的印象却是难得之佳婿。
在怀上儿子灵灵之前,程琦曾有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