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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丽埃特刚满二十虚岁时,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狂热的贵族疯狂地爱上了她,此人就是洛桑热伯爵。他决定把自己的姓氏赋于她,还让她享有一万两千埃居的年金,并且允诺,如果他先她而去,遗留的财产将全部归她所有。此外,他给了她一幢房子、若干仆人——都穿着特定的号衣,还让她在社交界获得了相当不坏的地位。这样一来,不出两三年,人们也就忘记了她当初是怎样开始的。
这时,可悲的鞠丽埃特把自己的出身门第和所受的良好教育给予的感情忘得一干二净,并且受到了不良劝告和危险书籍的毒害。她急切地想独自享乐,独自拥有显赫的姓氏,而不想受到任何羁绊,于是斗胆产生了缩短丈夫生命的罪恶的想法。有了这丑恶的图谋,她便加以酝酿,不幸的是,在这些道德的错误使肉体的欲念更加强烈的危险时刻里,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在这样的危险时刻,不正常的愿望和激荡的情欲不会遭到任何反对,冲破的阻碍、抹去的圣洁越多,得到的快感就越强烈。所以,人们就更不想拒绝了。假如恢复理智,梦幻一旦消逝,妨碍倒也不大,无非是心灵的一时出轨,我们知道这并不损害任何人。然而,不幸的是她走得太远了,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这个想法,即使实现,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它一经出现,就使人大受鼓舞,使人这样激动!”于是,这个可诅咒的想法愈来愈强烈,而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洛桑热夫人非常幸运,极其隐蔽地实现了计划,居然没有受到追究。她把促使丈夫急速进入坟墓的一切痕迹连同丈夫一起埋葬了。
重获自由、并且成了伯爵夫人的洛桑热夫人恢复了往日的习惯。不过,她自以为已是上流社会中的一个人物了,行为举止稍微检点了一些。她不再是个被男人供养的娼妓,而是有钱的贵妇人了。她经常摆设豪华的晚宴,王室成员和城里的达官显贵无不以被邀请为荣。一句话,她是一个端庄体面的女人,不过,和她睡一夜索价二百路易,而包月只收五百。
直到二十六岁以前,洛桑热夫人依然战绩辉煌、频频得手。她把三位外国大使、四位大贸易商、两位主教、一位红衣主教和三位御前侍卫骑士害得倾家荡产。不过,初次作奸犯科之后很少有就此住手的,尤其是初犯就交上好运,更是欲罢不能,可悲的鞠丽埃特又两次犯罪,罪恶毫不逊于头一次。一次是强占了她的一个情夫的钱财,这个男人将家里不知道的一笔巨款交给她保管,而洛桑热夫人就把这笔钱据为己有了。另一次是隐匿了十万法郎的遗产,这笔钱是她的另一位情夫以第三者的名义交给她的,让她在此人死后奉还。除了这些恶行之外,洛桑热夫人还犯了三四起谋杀胎儿的罪行。她害怕损害自己的体态,并且想掩盖左右逢源的奸情,她不顾一切,下决心把淫荡的证据扼杀在子宫之内。这些罪行和其他的罪行一样不为人知,也就无法阻拦这个野心勃勃的狡诈女人每天勾引甘愿受骗上当的男人自投罗网。
的确,好运确实可以伴随着最恶劣的行径,并且,在淫乱之中,男人们所谓的幸福也可以充斥于生活。但是,这个残酷的、不可避免的真理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我们下面就要呈现的灾祸到处追逼着美德的恶例并没有使善良的人们更多的感到忧虑和不安。通过罪恶享受到的福祉是虚假的,只是浮光掠影。上帝早就为被成功所迷惑的那些罪人们准备好了惩罚,况且,他们虽然还没有受到惩罚,但是,难道他们内心深处就没有一条毒虫时刻不停在啃噬,使他们无法享受这虚假的快乐吗?在他们心里留下的不是甜蜜,而是对把他们引诱到这般地步的罪行的痛苦回忆。对于受命运折磨的不幸的人来说,他有自己的良心作为慰藉,他的美德赋于他的内心的喜悦很快就补偿了人世的不公正。
当享有前述声誉、受人敬重的、五十岁的科韦勒先生决定为这个女人献出一切,永远把自己与她拴在一块的时候,洛桑热夫人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也许是洛桑热夫人还存有几分关心,也可能是出于一种手法或者手段,他达到了目的,同她一起生活了四年,俨若合法夫妻。这时,为了将在蒙塔尔基附近的一块土地过户到他们名下,他们二人必须到那个省去度过了一段时间。
一天晚上,天气极好,他们延长了散步的时间,从住的地方一直走到了蒙塔尔基。他们走得太累了,无法再像来时那样走回去,便歇息在来自里昂的驿车停留的那个小客栈里,打算从那里派个人去给他们找一辆马车来。他们正在客栈的低矮而寒冷的客厅里休息,看见一辆驿车驶入了客栈的院子。
看着旅客们走下驿车是一件相当自然、有趣的事情,可以为下来的是些什么人打赌:一个婊子,一名军官,一个神父或是一名僧侣,差不多总是可以赌赢的。洛桑热夫人站起身来,科韦勒先生跟着出去。两个人以观看被颠得散架的人们走进客栈而取乐。车里好像已经没有人了,忽然又见一个骑警从车上下来,他伸开双臂从另一名骑警手里接过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姑娘身穿一件印花棉布的旧短袄,一件黑色塔夫绸的斗篷把她裹住,直至眉梢。她被捆绑着,像是个犯人,看起来十分虚弱,要不是那两名看守把她扶住,她肯定会倒下去。因惊讶与恐惧,洛桑热夫人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这时,年轻女子转过身来,只见她身段极其苗条,面容非常高贵,非常动人,令人爱怜,百般娇媚,令人赏心悦目,更令人激动的是她显得清白无辜,表情痛苦却又十分温顺,令人感动,更增添她的美貌。
科韦勒先生及其情妇不禁对这位可怜的姑娘产生了兴趣。他们走过去,询问一个看守这个不幸的女子所犯何事。
“她被控犯了三种罪,”看守回答,“杀人、偷盗、纵火。不过,我得向你们承认,我和我的同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如此不情愿押送犯人,看上去,她非常温顺,也非常正派。”
“啊,啊!”科韦勒先生说,“下面各级法庭就不可能发生一些差错么?……是在哪儿犯的事?”
“在距里昂几法里的一个旅店里,因此,她是在里昂受审的。按照惯例,她得去巴黎核准判决,然后再返回里昂执行。”
洛桑热夫人离得很近,听到了这番谈话。她向科韦勒先生低声表示想听一听这位姑娘亲口说说自己遭遇苦难的故事。科韦勒先生也有同样的愿望,就向两位骑警提出了要求,同时表明了身份。两位看守觉得不便拒绝,当下决定在蒙塔尔基过夜。科韦勒先生订了一个合适的套间,并为女囚担保,看守便给她松了绑,让她吃了一点东西。对这位姑娘产生了最强烈的兴趣的洛桑热夫人,大概正在想:“这个姑娘也许是无辜的,却被当作罪犯来对待;我周围的一切都很幸运兴旺,然而,我却是一个因可怕的罪孽而站污了自己的人。”洛桑热夫人见她精神稍好了点而且由于受到这样的关怀而得到慰藉,便迫不及待地让姑娘说说:她看上去这么温柔,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搞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夫人,对您讲述我的生平,”美丽的女犯对伯爵夫人说,“就是给了您一个无辜的人一再遭灾受难最明显的例子,这无异于控告上苍的安排,无异于抱怨至高无上的人的意志,也就是反抗他神秘的意图,……我不敢这样做,……”这时,泪水从这位身世悲惨的姑娘眼中滚滚而下。痛哭了一阵之后,她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夫人,请允许我隐瞒自己的姓名与出身。我的出身虽然不显赫,但也是个正经人家,本不该受您现在所见的屈辱的遭遇。我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原以为凭他们留下的那一点钱财可以等待一个合适的位置,因而拒绝了所有不合适的工作。在我的出生地——巴黎不知不觉地吃完了我仅有的一点东西。我越穷,人家就越瞧不起我;我越需要帮助,就越没有希望得到。在我不幸的遭遇开始时,我碰到过各种各样的刻薄待遇、听到过各种各样的尖酸言词,但我只想向您说说我在迪布尔先生家里遇到的事情。他是首都最有钱的贸易商之一。我住的房子的房东太太指点我去找他,说是他的声誉和财富完全可以帮助我缓解艰难的处境。在他家的前厅里等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有人来把我领了进去。四十八岁的迪布尔先生刚刚起床。他胡乱地披着一件宽大的睡袍,刚刚能遮住他乱糟糟的模样。有人准备为他梳头,他让此人出去,问我有什么事。
一个妓女我非常狼狈(1)
1…2
我非常狼狈,答道:“唉,先生,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还不到十四岁,就饱尝了不幸的种种磨难。我求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我求求您了。”
接着,我向他详细地叙述了我遭受的不幸和找到一个工作的困难,也许还说了我承担一个工作的困难,因为我生来不是干这个的。还有在这段日子里,我吃完了我仅有的一点东西……没有事做,希望他能行个方便,能帮助我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总之,说了不幸使人能言善辩之后要说的一切,对一个敏感的人来说,为了求告于有钱人,说起话来也很快就利索了……迪布尔先生心不在焉地听我说完之后,问我是不是一直很规矩。
“先生,如果我不规矩,我就不会这样可怜,这样窘困了。”我回答道。
“但是,”迪布尔对我说,“如果你不愿意为有钱的人服务,那你凭什么认为有钱人该帮助你呢?”
“先生,您指的是什么服务?”我说,“只要不出格,只要我这个岁数做得到,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在任何一个家庭,像你这样的一个孩子的服务用处都是不大的。你这个岁数,凭你这副身段,也不可能像你自己说的找个什么差事。你最好还是做些讨男人欢心的事,并且努力寻找一个同意照顾你的人。你夸耀的那个什么道德在世界上毫无用处。你尽管拜倒在道德的祭坛之下,它的无用的香火是填不饱你的肚子的。最不能迎合男人的,男人最看不上的,他们绝对藐视的,就是你们女性的循规蹈矩!我的孩子,世间受重视的只是能带来利益或者使人愉快的东西,女人的道德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正是她们的放荡对我们有用、使我们快乐,不过,她们的贞洁我们也感兴趣。一句话,我们这类的人付出的目的,从来就是为了得到回报!否则的话,像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除了献出对方要求的肉体之外,又能怎样报答别人为你做的一切呢?”
“啊!先生,”我心中叹息不已,说道,“这么说,男人就再也没有正派、愿意行善的了?”
“很少,”迪布尔回答,“说的倒很多,可你想哪儿有呢?无偿施舍的怪癖已成过去。从行善中得到的乐趣,无非是虚荣心的满足,既然任何东西都不会立即消失,人们就要求更实在的感受。比方说,人家看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觉得作为付出的报答,应该是尽可能获取淫荡所能提供的一切快感,这比无偿帮助所获得的冰冷的、微不足道的快感强得多。男人心胸开阔、乐善好施、慷慨大度的名声,甚至都不如销魂时刻感官上的最轻微的快乐。”
“唉!先生,照您说来,不幸的人只有等死了!”
“那又算什么!反正法国的人口已经过剩了。只要机器保持住原来的弹性,挤压它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对国家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您认为当孩子们受到这样的虐待时,他们还会尊重自己的父亲吗?”
“子女尽给父亲添麻烦,爱不爱,对父亲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最好把我们掐死在摇篮里?!”
“完全正确,许多国家都是这么干的。这是古希腊人的习俗,也是东方人的习惯。在这些地方,走霉运的孩子们不是被遗弃,就是被掐死。让这些小东西活着干吗?既然他们不能再指望父母的帮助,这或者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父母,或者是因为他们不被自己的父母所承认,从而只能给政府增加已经过于沉重的食品负担。私生子、孤儿、不合时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应该处死。对于前两类孩子来说,因为没人愿意或者能够照料他们,所以他们只是一种终有一日会产生致命危险的渣滓,只会玷污社会;其他的孩子也一样,这是因为他们对于社会也毫无用处。这些人对社会来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