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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青先起,骆宏按照手续到监军营帐的签押处取回腰牌。签押处那个值夜官不是别人,正是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卫长青因为要笼络杨牧,特别提拔他作自己的亲信卫士的。
闵成龙很会奉承,当然不会留难骆宏,笑道:“你的差事已了,咱们哥儿俩喝一钟酒如何?我叫他们烤两只山鸡下酒。”
骆宏道:“闵兄盛傅,我心领了。我的差事虽了,也还要回去伺候大帅的,改日咱们再喝个痛快。”
他走出监军的营帐,还未走得多远,忽地有人喝问:“口令!”
骆宏一看,只见是个穿着小兵服饰的人,年纪很轻,似乎还未到二十岁模样。
骆宏只道他是夜间巡逻的卫兵,虽然有点起疑,但也不敢怀疑他是敌人。当下冷笑一声,反问那个卫兵:“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卫兵道:“我奉命巡逻,不管是谁,也要盘问口令!莫说我不认识你,就是认识你,我也不能徇私!”
骆宏道:“你不见我刚刚从监军大人的营帐中出来吗,我的身分若非早已查明,闵成龙焉能放我出来?哼,凭你也配盘问我?”
那少年心里暗暗欢喜:原来这里就是卫长青的监军帐,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他还有一个疑团未释,于是仍然问道:“闵成龙为什么会在监军的营帐里?”
骆宏疑心大起,说道:“闵成龙是监军大人的旗牌官,你竟然不知道吗?哼,莫非你是坚”
“坚细”二字尚未说得出来,那少年出手如电,已是点了骆宏的袕道。少年笑道:“你猜得一点不错,对你们来说,我的的确确是坚细!”说罢把骆宏抛入乱草丛中。
这少年刚刚来到,没看见卫长青已经离开帐慕,只道他还在里面。他心中凝团已解,想道:“原来闵成龙已经爬上高枝,当了卫长青的心腹了,哼,刚才倒害得我惊疑不定。”原来他盘问骆宏的目的乃是为了避免碰上一个和闵成龙有关系的人的。此时疑团已解,他便即施展超卓已极的轻功,偷入监军营帐。
杨牧在帐中正自神思不定,心乱如麻。忽觉微风飒然,似是有人掀帐进来。
他本是低首沉思的,帐中烛光微弱,那少年看不见他的面貌,已是拔剑向他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牧抬起头来问道:“是成龙吗?”陡然看见亮晶晶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这一惊非同小可!
剑尖已经指到他的咽喉,只轻轻一刺,就可取他性命。但说也奇怪,那人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呆了一呆、剑尖颤抖,就是刺不出去。
杨牧虽然不是一流高手,功夫也甚老辣。在这生死关头,一见有机可乘,如何还能放过。立即反手一指,点着那人的肩井袕。咕咚一声,那人跌了个仰八叉。
杨牧定神一瞧,登时也呆住了。
烛光虽然不很明亮,那人的面貌还是看得相当清楚的。你道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杨炎。
原来杨炎帮助罗海守城,日子一天天过去,形势一无比一天危急,不知不觉,他困处围城,已是将近一个月了,救兵尚未来到,城中的粮草已是所剩无多了。
杨炎左思右想,终于得了一个主意。拼着牺牲自己,刺杀清军主帅。
他瞒着罗海,换了被俘的清兵服饰,这天晚上,偷入清军大营,仗着绝顶轻功,居然并没给人发现。
一座座的营帐布满山头,他不知道海军帅统丁兆庸的营帐是那一座,正自茫无头绪,瞎摸乱闯之际,说来也巧,正巧给他碰见了闵成龙送骆宏出来。他埋伏暗处,待骆宏经过,突然出来盘问他的口供,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正巧来到了监军的营帐了,主帅丁兆庸和监军卫长青都是他要刺杀的目标,于是在处置了骆宏之后,随即进入监军帐中,点了闵成龙的袕道,跟着按照计划行刺。
哪知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端坐帐中的不是卫长青,竟是他的父亲杨牧。
也是杨牧命不该绝,先出了声。杨炎听出了是父亲的声音,这一剑如何还能刺出?
本来杨炎的武功已是比他的父亲高出许多,若在平时,杨炎纵然不忍伤害父亲,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他的袕道。但在此际,杨炎骤吃一惊的情形底下,杨牧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着他的袕道。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固然是大出杨炎意料之外,杨牧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杨牧只有这个亲生儿子,这个儿子刚才又是手下留情不忍伤害他的,他能够把儿子换取更大的富贵功名吗?
但他又怕冒着前程毁灭、甚至生命也将不保的危险,放走儿子。父子恩仇
他转了无效次念头,在功名利禄与亲生儿子之间兀是难以取舍了,最后想道:“还是先稳住了闵成龙再说吧。只盼卫长青迟些回来,我若劝得炎儿归顺,那就最好不过。”
他走出外面,不出他的所料,只见闵成龙果然是给点了袕道,躺在地上。
杨牧解开徒弟的袕道,说道:“成龙,我一向待你怎样?”
闵成龙心里忐忑不安,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若没有你老人家提拔,那有今日?”
杨牧说道:“好,那么我有一事求你,你肯答应吗?”
闵成龙道:“师父但请吩咐,徒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牧说道:“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只须你为我隐瞒刚才发生的事。卫大人回来,你千万别说出曾有刺客来过。”
闵成龙低声道:“徒儿懂得。师父,你准备怎样发放师弟?”
杨牧说道:“我还没有好主意。我先劝他一劝,如果他不听劝告,你设法将他送到我的营帐。”
杨炎给点了袕道,不能动弹,但还是可以说话的,杨牧回去劝他,说的无非是自己目前不能不忍辱负重的苦衷,望儿子谅解。
“我知道你是不肯投降朝廷的,但你不肯真投降,假投降总可以吧。咱们借助清军之力,只要杀了盂元超之后,我仍然答应与你归隐田园。”
杨炎并没给点了哑袕,但他却是一言不发。
“炎儿,你不答应的话,为父固然性命不保,你也绝计难逃!难道你忍心咱们父子同归于尽?”也不知道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想用眼泪软化儿子,杨牧说到最后,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
杨炎这时才忍不住开口说话:“我的父亲早已死了,至于我呢,我若打算生还,我也不敢来此行刺了。”
杨牧苦笑,正想再劝,忽听得人声,不是别人,正是卫长青回来了。
杨牧大吃一惊,连忙补点杨炎的哑袕。把杨炎塞在炕下。“炕”是睡觉的地方,北国苦寒,一般人家都是以炕作床的。炕上睡人,炕下堆着烧过的马粪或者煤球的灰烬,灰烬还是爇的。
卫长青是监军身份,睡的土炕比一般人家讲究得多。炕底空阔,有半个人高,中间堆着爇灰,两旁还有空放煤球。也幸而炕底下有多余的地方,杨牧才能够把儿子塞进去。
杨牧刚刚弄好,卫长青就进入帐幕了。杨牧心里好像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上前请安。
卫长青忽地冷冷说道:“杨牧你好!”杨牧吃了一惊,颤声道:“卑职没、没什么不好。”话犹未了,卫长青已是一声冷笑,点了他的袕道。
杨牧被点的袕道是麻袕,就像他的儿子刚才那样身躯不能动弹,但还可以说话。他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卑职一向对大人忠心耿耿,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大人,请大人明示,卑职死了也心甘。”
卫长青冷笑道:“你很好,但我却给你连累得很不好了。”
杨牧道:“恕我不懂大人的意思,请大人明示?”
卫长青道:“你知道丁兆庸找我去做什么吗?”半响,自问自答:“不是商量紧要军情,是告诉我你那个好儿子干的好事!”
杨牧越发吃惊,心想莫非杨炎来时,已给丁兆庸的人发现?但再一想:倘若卫长青已经知道杨炎来过此处,他一进来必定先向闵成龙查个明白,断不敢就进入帐幕的。于是力待镇定,说道:“那小畜生干了什么事情,卑职实在不知。”
卫长青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告诉你吧,你说你这宝贝儿子不至于认贼作父,但事实却刚好相反,他早已认贼作父了。”
“他非但没有听你的话去行刺孟元超,反而和孟元超走上一路。破坏了我们的重大计划。”
“哼,我还可以相信你,相信你不是父子同谋,但丁兆庸可是信不过你呢。要不是我极力保你,此刻你早已人头落地了。”
杨牧当然大呼冤枉,说道:“多谢大人恩庇,那小畜生做的事委实与我无关,我也不知他做了何事。”
卫长青道:“你真的不知杨炎如今是在何处?”杨牧心头大震,硬着头皮说道:“真的不知。”
卫长青道:“他不是在柴达木,也不是在孟元超军中,他如今是在天山!”杨牧松了口气,说道:“这小畜生跑到天山去做什么?据我所知他已是给天山派逐出门墙的,他竟敢回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卫长青哼了一声,说道:“你还蒙在鼓里呢!你这宝贝儿子已经为天山派立了大功,唐嘉源亦早已准许他重回师门了!”、
杨牧越发吃惊,要知杨炎为天山派所立的“大功”,对他们而言,实即杨炎的“大罪”。他为免受株连,颤声问道:“这小畜生闯了什么大祸?”
卫长青道:“据武毅和贺铸,陶炼他们三人回来说,他们这次与白驼山主联手偷袭天山派,计划得本来十分周密的,想不到天山派不知怎的,竟然有了防备,结果一败涂地。天山派之所以取得胜利,得力在两个人。一个是孟华,另一个就是令郎杨炎!孟华打败了白驼山主,杨炎亦曾在山下一斗白驼山主,在山上二斗段剑青。他们而且亲耳听见杨炎叫孟华做哥哥。他能够叫孟华哥哥,当然也能够叫孟元超做爹爹了。你说这是不是认贼作父?”
杨牧不敢回答,只能破口大骂:“这小畜生真是气煞我也!”
卫长青冷笑道:“若他只是认贼作父,那还罢了。只怕这次计划也是毁在他的手里!武毅已经向丁兆庸禀报详情,要求追究谁是通风报讯的人!”
武毅是丁兆庸的客卿,贺铸、陶炼是大内一等卫士、大内总管乌苏台的心腹。亦即是那日在天一阁的官道上,被丹丘生以一招“胡茄十八拍”刺伤的那两个人。武毅只是被唐嘉源摔下蹬道的,唐嘉源因念在他是丐帮弟子的分上,手下留情,并没将他摔伤。
这三个人是刚刚回到清军大营的,他们捺羽而归,自是要找个“藉口”来掩饰这次一败涂地之耻。因此他们把战败的主因,说成了是有人向天山派通风报讯,这么一说,最受嫌疑的人当然就是杨牧了。杨牧也是大内一等卫士,知道这个偷袭天山派的计划的。由他把这个计划泄露给儿子杨炎知道,杨炎因此立即赶回天山报讯,这是“顺理成章”的推断!杨牧听出口风,吓得面如死灰,连忙叫起撞天屈来,说道:“自从去年我在京城见过这小畜生之后,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那次见他,也是奉了乌总管之命,指使他去行刺孟元超的,却怎知他会如此倒行逆施!”
杨炎对父亲本已不存幻想,但此际亲耳听见杨牧供出行刺孟元超这个陰谋的真相,仍是不禁气愤心伤,他心伤未已,只听得卫长青正在冷冷说道:“我早已说过,我可以相信你,但丁大帅可不能相信你!。
杨牧哀求道:“请大人在丁帅面前,替卑职说几句好话。”
卫长青摇了摇头,说道:“武毅和贺铸他们一口咬定是你通风报讯,丁兆庸要提你亲自审问。除非你保证可以立功赎罪,否则我也不能救你!”
杨牧忙不迭道:“卑职保证”
卫长青冷笑道:“别说得这样轻松,立功赎罪,必须有切实可行的办法,才能使人相信。你想好了再对我说不迟。”
杨牧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思量,“要是我把炎儿献出来,我的性命自可保全。但炎儿绝计不可活了。”
他正自踌躇不决,闵成龙忽然不请自来。
卫长青喝道:“你管你分内的事,我没有叫你,你进来做什么?”
闵成龙道:“是有关小人师父的事!”
卫长青怒道:“国法无私,凭你也配替杨牧说情!”
杨牧不知闵成龙是何居心,但已隐隐感觉不妙,赶忙也喝他出去。
闵成龙“扑通”跪了下来,说道:“请师父原谅。我不说就对不住卫大人!”
杨牧大吃一惊,喝道:“你休得胡‘胡说”二字尚未说得完全,他自己先就不能说话了,卫长青何等老练,一见如此神情,已知杨牧是害怕徒弟告密了,立即就补点了他的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