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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他和儿子的蜜月。
他曾不无得意地向老同学兼邻居夏经平炫耀自己教子有方——在夏经平向他炫耀女儿被选拔去当着亚洲各国来宾的面儿放汽球是因为她多么优秀……几天后。
他劝夏经平也像他一样改变一下对子女的教养方法。
“你不知道这一变的好处有多少,你放过羊么?”
“没有。你忘了,我在后团一直是打铁。”
“噢对了,你也没养过鸡,上海市你就没有放牧和圈养的比较了。”
“你说吧。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圈养饲养员多麻烦呀,每天得给它们喂食、清扫,早上开笼,晚上收回,清点只数;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生怕黄鼠狼溜门撬锁叼走一只,放牧就不同了,满山遍野跑去吧,哪儿草美哪儿水甜就上哪儿足吃足喝吧,任你膘肥体壮,我想吃哪头了就上山抓回来宰了——多省事!它们还没意见,觉得自由了,心情舒畅长得还能不快?你可别小瞧这点心理满足,这可比拿笼子关头上用灯照放音乐还奏效还提精神——也人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拿笼子锁着夜里都怕典鼠狼叼了去,可天下撒了去倒不怕被狼咬了?莫非这一带的狼你都打光了?”
“你没听说过那句俗话么: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怕是不行的,躲也躲不开。你得相信这家畜回到自然中会恢复增强抗御灾害的能力。所谓经风雨风世面,优胜劣汰,更换的环境会逼得他们只能,必须更强壮。”
“你就不怕它们跑野了?你毕竟还是想有朝一日把它们吃了或者剪毛耕地再不然去集上卖个好价钱。它们倒是强壮了,锻炼出来了,不怕狼了——它们还会怕你么?”
“这……”马林生一下被问没词儿了,张口结舌,咕哝着,“我不吃它们……也不卖不剪毛成不成……”“那你养它干吗?这还叫放牧么?噢,放出去了,这辈子谁也不见谁了,那不就是放跑了么?‘牧’字如何体现?
‘牧’就是包括管理。”
“……我这不是无为而治么……”
“你拉倒吧你!夏经平不屑地一挥手,“Y不你这种饲养方针,谁敢把牲口交给你除非不想要了。”
“我说的是人,不是牲口。”马林生忽然想起来,“我不过是拿牲口打比方。”
“噢,你说的是人呵,我还当你跟我探讨骡马经呢。打了半天比方,我都想到邪处去了。”
“人就不一样了,人不是还有自觉性么……”“倒是,要不是怎么说比牲口强一截子呢。不过老实跟你说,人也不能这么养。小孩儿,那能算人么?除了走道姿势跟牲口不一样,好多时候还没一老牲口懂事呢。就说马戏团那些狗呵猩猩呵哪个不跟小孩儿似的?怎么不说小孩识途偏说老马识途呢?”
“这我坚决不能同意你把牲口和小孩混为一谈!”马林生气愤地说,“你不信说的可,以我这就把我们家那牲口……不,把我儿子叫出来,叫他当着你面现身说法,让他亲口告诉你我这么做体现出的巨大优越性和对他身心发展的……鞭策!”
“马锐!马锐!出来一下——”马林生高声冲屋里喊。
“干吗呀?”正在屋里练臂力的马锐举着两只哑铃出来。
“你现在就让他天天练‘块儿’了?”夏经平吃惊地问。
“这是他自觉自愿,自然产生的要求。”马林生相当得意地说,“孩子身上蕴藏着多么大的积极性!马锐,你跟夏叔叔说说,我都对你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我爸最近没打我。”马锐跟夏青经平解释,“您甭信夏青的传谣。”
“他对你挺好?”夏经平微笑问。
“喂——”马锐瞅了眼爸爸,“还行。”
“怎么个好法儿?”马林生提示。
“实际上,”马锐继续朝夏经平说,“他最近对我什么都没干,如果什么都不干就算好的话。”
“你不觉得跟过去比心情愉快了?”马林生诱导问,生活学习起来也格外有劲儿?”
“是觉得威胁小了点儿?”
“你不感到生活变得美好了么?不感到前途充满光明?”
“感到了。”马锐老实地承认,“多少感到了点儿太平。至于前途,我还没多想。”
“这应该归功于谁呢?我是说,这一切你应该感谢谁?”
“当然是您,爸爸。”
“这话应该怎么说呢?”
“您是问颁布给咱们市民的文明用语中对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规定的?”
“我是问遇到这种情况一有教养的人会怎么样?”马林生温和地回答,用鼓励、期待的目光望着儿子。
“谢谢你,我的好爸爸。如果没有你,我至今还在痛苦黑暗中挣扎呢——够了么?”马锐问。
“够了。”马林生谦逊地垂下眼睛,仿佛对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够了我就走了。”马锐转身离开。
“怎么样?怎么样?马林生紧紧攥着拳挥舞着,仰天大笑对老同学说,“昨天对你还一肚子怨恨,今天就满怀感激,仅这一点就值得,就是成功!你女儿对你这么混顺过么?你有过这种……享受么?”
“你真行,老兄,”夏经平真诚地羡慕,“还是你有办法,我服了。”
马林生像个初次受到恭维的少女,脸上兴奋的红晕久久不褪。
他急切地抓住老同学的手,如同每个中了头彩的幸运儿安慰其他没中彩的倒霉蛋一样,劝解中带着指点宣传着自己的诀窍。
“你也可以向我学嘛,变兄。这其实很容易,只要拉得下脸来就一切迎刃而解水到渠成了。”
“不行呵,老兄,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夏经平懊恼地说,“咱们还是拿牲口打比方吧,你可以把牛呵马呵那些大牲口放出去不管,你能把鸡也轰山上去任其发展?那最后……说出来可就难听了。我那是女儿……”“一样的一样的。男女一样的。”
“不一样。”夏经平白了马林生一眼,“我女儿对我要求严着呐。我要拉下脸来成天跟她没大没小的,她会瞧不起我的,认为我疯了老不正经。”
“懂了。”马林生同情的地扶着夏经平的肩头,“你们家需要的是她们娘儿俩把你放出去不管。”
马林生有些变了,变得骄傲、虚荣了,像个刚演过一、两部电影或唱红过一、两首两广告歌曲的小明星,惟恐人家不知道他是谁他能干什么。除了要听人家对他演技歌喉的恭维,生活中处处、一举一动也想听到喝彩和赞叹。
无论他干了些什么,哪怕根本不是为了马锐完全属于家长份内的家务劳动,也要让儿子夸他几句。譬如炒盘菜把煤气罐从外面扛进厨房安装好或者调消楚一个信号不太稳定的电视频道,都要问一句儿子。
“怎么样,我捧吧?其实这些事都应该你干,我全替你做了,还不谢谢我?”
马锐这时只好回答:“你捧!你真能干!我谢谢你了!”
他还特别喜欢当着一院邻居的面,把马锐叫出来,让马锐告诉大家,她马林生对儿子是多么的开明多么的慷慨多么的有人味儿。他像展览自己的得意之作一再让马锐出来亮相,甚至巡回到胡同里的其他院落,马锐如同肯塔基炸鸡于山德上校“101生发灵”于赵章光一样标志着他的成就和心血。
要不是做不到,没准他会把马锐像人民英雄纪念碑—样竖立到哪个广场上去。
那天,他又到院里吹嘘了一番,直到天黑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外国电视连续剧开播同院人都纷纷回家去看走光为止,他才哼着小曲,拎着板凳得意洋洋地进了屋。
马锐阴着脸。
“怎么啦,干吗这么气鼓鼓的?生谁气了?”
马锐不理他。
“虹彩妹妹嗯哎依哟,长得乖那么嗯哎依哟……冲我来的是不是?”
“你觉得老这么着有劲么?”马锐猛然发问。
“怎么啦,我怎么啦?”
“你说你怎么啦,怎么啦你不知道?”
“噢,嫌我当着全院人夸多你了?好好,你要难为情,以后我不当人面夸你了。”
“你那是夸我呀还是夸你自己?”
“你也夸我也夸。怎么,我不值得夸么?”
“太值得,你多伟大呀!永远谁夸也夸不够,非得自夸才过瘾!”马锐蹬父亲一眼。
马林生这才发现儿子的生气是认真的,收起了轻浮的嬉笑,在儿子身边坐下,纳闷地说:“怎么,我夸自己夸多了?”
“我说你怎么像苏联人似的,”马锐挖苦父亲,“老人要家把对你的无私援助和兄弟般的友谊的感谢挂在嘴边,一次不提就要想方设法提醒人家。
你真有那么多的虚荣心需要满足?”
马林生很响地喝了一口茶缸子里的剩茶,扭脸看看儿子,笑道:“你觉得自尊心受伤害了?”
马锐把脸扭到一边,扳着。
“这也值当生气?”
“如果是我呢?我为你做了伯事,比方说你上厕所大便,没带纸,你喊我我去给你送了一趟——这不是经常的事么?我老要你谢我,下回轮我求你办什么事时也老拿这事说讪——你会怎么想?”
“我不就好个自我表现么?”马林生说着自个也脸红了,“喜欢在街坊面前挣个面子。
话自然就多,没边儿了,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箔…”“我可是一直给您留着面子呢。”
“这我知道,我心领……”
“可要老这么下去——您也得照顾点我的面子。人小也不能没面子!要不您就别来这假招子,咱们还回老样子,我比现在这么成天谢您还省点力气……”“别别,还是现在这样好。”
“您可别让我觉得好像您就是为了想听我谢才成心这么着的。”
“别说了,你再这么说我可真无地自容了。”马林生望着儿子,“我改成不成?”
“您千万别勉强。”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不会了。”
“老马,要是你想让我感动,觉得你特有闻过则喜的胸怀,逼我热泪盈眶更佩服您了什么的,那您这功算是白做了。”
“我在你眼里怎么会是这么个形象?”马林生痛心疾首地扪心自问,“真让我欲哭无泪……“您相信我有起码的分辩是非的能力吧?要不您也不会让我自个管理自个。”
“我这点问题也算不上是非的‘非’吧?最多是个性格上的小弱点。”马林生有气死力地说,谁没弱点呢?”
“我不是那意思。”马锐说,“您相信我的眼睛是雪亮的吧?”
“过去不信,现在也信了。”
“那好,您就别乔装打扮了,您干了什么,没干什么,我都看在眼里了。您干了什么好事该感谢您我心里会感谢您的。
您什么没干非装得跟干了什么似的让我谢您我就是嘴上千遍万遍心里倒把您看轻了……”“是是,我也甭费这劲骗自个了。”马林生连连点头,“小马,真高兴你能对我说几句实话,要不我还在梦里呢。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倒觉得咱们俩的心贴得更近了。”
第八章
经过整整一个夏天的苦心经营和翘首以待,电视台和街上大广告牌上醒目的提前三百天开始的倒计数终于数到了头,那个美妙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降临了。
开幕式的下午,全市都放了假,好让大家从容地坐在自已家里分享、参与这一时刻到来的喜悦和快乐。
马林生像小孩盼过节一样对这一时刻盼望已久了。他自己结婚时都没这么起劲过。他提前好几天就和儿子算计着飞翔这飞翔那,决心要像真的过节一样以大吃大喝配合着看电视来参加、欢度过这一良宵。
就在他把那些家禽家畜宰好、洗净、按部位切割整齐并已经下了锅连烧带炖基本都弄熟了,就等着红口白牙去撕咬之际,夏经平给他送来一张能亲临观场的形幕式票。
夏经平本来也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能亲眼一睹这一百年不遇的空羊盛况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何况那票好几百块呢(当然不是夏经平自己掏腰买的),但只有一张票,他那个到哪儿都要和他同出同入的老婆便不批准他去,非要他留下来陪她一起在电视上找闺女。他反抗过咆哮过最后终于低头了。为了不耽误票,他忍痛把票送到了马林生,一再叮嘱:“你可一定去,别把票废了,好几百块呢!”
马林生和了票就紧紧攥在手里,不给马锐看见,抽冷子藏进贴身小衣的口袋里,然后就梳洗更衣。
马锐听见动静觉得蹊晓过来一针见血地问:“你是不是有一张开幕式的票?”
“没有。”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