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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爸爸-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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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什么事呵!一直生活在鲜花蜜糖中,只知道大灰狼是坏人,小兔羔子是好人,爱憎分明着呐。我这么小心注意着成天价,就因为实在不是个圣人,她还对我老大不满呢。”

  “这么教育孩子不见得对她好,总有捂不住的那一天。”

  “谁说不是?我也为难,让她老在梦里吧,她老长不大,叫醒她吧,又怕她伤心;等她慢慢自个醒呢,又怕冷不丁一睁眼吓坏了,她那么小,哪受得了看见父母也长着尾巴?你已经使她非常困惑了。”

  “我?”

  “对,她问我好几次了:‘妈,你说马叔叔这个人过去挺好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极为不理解。我能说什么?

  我能告诉她马叔叔现在算不上坏,他有权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我能这么说么?我能理解你她能理解你么?她只知道一种生活方面所有的教育都告诉她不这么生活就是堕落她岂不会更糊涂?我只有无言以对。”

  “……她认为我怎么了,变成什么样儿了?”

  “我也这么问过她:马叔叔变成什么样儿了?她说不出所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说你像个孩子……”“马锐也这么说过,这是他们的一致看法——我怎么会像个孩子?他们为什么不说我更像个大人?”

  “说你像孩子意思就是说你随心所欲、不管不顾、说话做事都不大谨慎……不庄重——除了父母老师榜上有名的英雄模范他们哪见过其他大人?”

  “也不知是咱们误了他们还是他们误了咱们?”

  “老马,我要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了。在孩子面前该装还得装,不能太让他们看透了你。

  你已经在他们面前装了那么些年了,把他们的趣味都灌输出来了,忽然一下撕下脸,你再真诚他也接受不了!他就认你拿着劲那副形象,别的全都不对!”

  “可马锐并不喜欢我原来那副样子——我自己也不喜欢。”

  “你太真诚了。”夏太太忧伤地望着马林生微笑,“你真诚得都让我有点爱上你了。可没人需要你的真诚,包括你的孩子。”

  第十七章

  那年,秋天很长。一直到十一月份,天气愤仍很暖和,树叶大都没掉,好好地长在树枝上落满一春一夏的灰尘色泽黯淡。街上一到人夜已经可以看到一辆辆挂拖房的运煤卡车奔驰而过。大小饭馆都贴出“新添涮集肉”的招牌,时髦的男女也都换上不一身集皮或呢子集绒衫什么的,给人的感觉这个国家的畜牧业还很发达呢。

  马林生近来一忙着操办结婚的事情,他和齐怀远决定把两家的房子换到一起,最好是换两套挨着的楼房单元,这样既能照看孩子又能互不干扰。他以平房换楼房又有这么个条件,一下很难找到合适的,可是就要去奔波,时间基本上都搭在换房子上了。

  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一般情况下他回来儿子都睡着了。

  他看到的总是儿子入睡后安详的面容,早晨一睁眼,儿子又走了,所以他完全没发现儿子近来心事重重。

  马锐岂止是苦恼,简直就陷入了一种梦魇般的恐惧中。这个他呆惯了的,一回来一看到一走在其间便感到安全、自在的胡同现在已经成了一条充满荆棘和陷阱的畏途。每天上学放学经过这条胡同都成了一种对他毅力的考验,以至他现在每当跨出家门向校门都条件反射地缩紧了心,佝偻着身子,像是去受刑或接受判决。他焦虑,愤怒又无可奈何,连生活的勇气也近乎丧尽,屡次想到远走高飞或拚死一搏。

  那帮在胡同打台球的坏小子们总是在他经过时截他。这帮坏蛋不光截他,几特殊柄学路过的中小学生都挨过他们的截,搜身和或轻或重的凌辱,不少大人也受过他们气,特别是年轻男女,每过一对儿,都要被他们起一通哄,说几句难听的下流话。谁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那些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也不去招惹。运动会期间,派出所的警察曾驱逐过他们,可运动会一完各方面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又把球案支上了。大概是前一阵儿老实呆在家里憋坏了,这回卷土重来更可着劲儿在过往行人身上抖威风,闹得更欢了。

  马锐挨他们揍过一回,脸可能是被他们记住了,他们尤其喜欢欺负被他“灭”过一道的主儿。所以,别的孩子歌是偶尔、隔三差五被截,而马锐则是过一回挨一回截。

  每当马锐经过胡同口台球案子时,这帮家伙中没玩球的那几个就会手杵杆像日本太君手按着戳在地上的战刀在他身后阴阴地喊:“小子,站祝”如果同行的还学几个孩子,一时没闹清他们在喊谁站住,马锐的脚没马上停下来,他们就会继续喊:“说你呐小子,装没听见呵!”

  这时,所有的孩子都只好站住,回过头来像一群赶集的老百姓等着守城门的伪军来搜查。

  儿个邪劲儿毫不逊于电影里的汉奸的无赖晃着膀子走上来,噼哩啪啦地扇走其他小孩,只留下马锐,然后开始问,装作对什么都好奇:“兜里有什么呀?都掏出来叫我们看看。”

  马锐只得把各个兜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搁到他们手心里,任他们翻拣。

  他们留下他们中意的随便什么,当然包括所有的钱,然后把剩下的往地上一扔,“拣吧。”

  看马锐蹲着一点点拣拢。

  收走钱物时大都还问一声:“这东西我玩几天呵,舍得么?”

  马锐只能含着泪,一声不吭。

  “别那么小气,回头再找你爸要。钱嘛,谁花不是花?”

  钱多时,就有个别坏蛋嬉皮笑脸地作好作歹,“别都象走,给人家小孩留点,要不忒不够意思了。”于是扔给他一毛两毛的。像是他们给他的施舍。“拿着拿着,别客气,去买几块糖吧。”

  钱少了,他们就会瞪眼奚落他,“你们家怎那么穷呵?就给你带这点钱?钱呢钱呢?人民的币印出来都哪儿去了?”

  如果他手里有冰棍或攥着油条,这帮家伙中准有一个一把夺了去,不顾是否沾了口涎剩了半截都塞自己嘴里去。

  接着还翻书包,课本铅笔盒都抖落出来,马锐有好几本武侠小说都被他们抢走,再也要不回来了。

  最后他们似乎突然一下就不耐烦了,挥着手像赶叫花子似的撵他,“滚滚,快滚。”

  马锐动作稍慢一点,后脑勺上就要挨几巴掌,腿上就要挨几脚,经常被他们打得连滚带爬夹着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仓皇而逃。

  有时不知哪位心情就突然不好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扇马锐大耳刮子,打得他涕泪交流,到了学校脸上还留着手印子。

  天天如此,日复一日,再奴性十足,受虐狂也急了。

  人完全被剥夺了尊严,就不存在理性了。

  马锐的屈辱被夏青,铁军看在眼里,气忿在心头。铁军虽因住在另一条胡同,得以免遭如此荼毒,但铁哥们儿的苦难犹如自己的不幸,每每睹状怒发冲冠,只可恨自己年幼力薄,无能克敌制胜。全部所为也只有与友切齿于一室,一天天阴郁下去。夏青则慷慨激昂,大声口诛那帮横行一时的歹徒,见男孩们默默无语束手无策,便决意自己挺身而出,欲去告诉老师家长或直接奔派出所报案,被马锐一声断喝,震慑于原地木立。

  马锐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向老师和父亲呼救,他在这二者面前曾保持了那么一种高傲、有独立品格的形象,他那洒脱的见解和超人一筹的应对能力甚至常使他们自惭形秽——他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这时他们肯定会闻风而动、积极奔走,大声呼吁,同时他们也就重新获得了权威和主宰他的权利。事后他们会像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佛爷,笑眯眯地重悯地俯瞰他,同时毫不迟疑地干涉他的思想和所有行为。他无疑将因此丧失至关重要的和微不足道的全部所得,而他们的奔走呼吁是否奏效是否能消灾弭祸还不一定,也许反致变本加厉。

  至于报官,在马锐看来,那根本就是一种怯懦、卑鄙的举动,比当街受辱更糟糕,更今人羞耻。因为个人恩怨送官制裁几乎和陷鬯,坑人没有必致,在普通百姓的观念里,此举牵涉到重要的道德问题,事关荣誉、名节。

  要报官也应该由别的惯于仅势欺的小人去报。

  马锐幻想成为一个神奇的、武艺惊人的侠客,这是他平霸雪耻的唯一指望。他素知天下高人已寥寥无几,且都归隐山林,萍踪难觅。那些名山名寺也大都开门揖盗,借佛名敛财,成了那一等最庸俗、最势利的热闹场所,早失传了任何精功和妙谛。况且他也等不及那必不可少的若干年苦修,那些讨厌的师父除了授功肯定也要唠叨不休地培养他的武德,功练得太深武德又恁高尚再打那几个小毛贼只怕也会不好意思。万一他们又在他习武期间归了正道岂不是嗟悔不及?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背挎,一套迅雷不及掩耳的组合拳,在一夜之间速成。

  他买了各种“一招制敌”、“擒拿要领”之类的画龙点睛之书,暗暗揣摩,默默集合,并在家中无人时按书中标绘的分解图例,一招一式极认真地演练。拳路很快就走顺了,对镜舞来,也颇威猛。有意以铁军为为假想敌比试一番,立刻发现致命而且无法弥补的缺憾。凡此种种令人立时瘫软的狠招均需千钧膂力,准确地说拳头非得能产生五十公斤以上的冲力方能一拳把人打昏。有这五十公斤的力量无论打在哪儿别管资助如何都能一锤定音,敌手不昏也顷刻呆若木鸡。而只有四两力,凭你两条胳膊舞得车轮似的,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有无破绽一个粗汉即能把你放躺下。

  长得单薄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即使从现在起就牛肉牛奶地暴饮暴食,换出一身牛力气也得寒暑几载。马锐一边对墙练着硬拳一边又根据自己身体现补,买回一些《女子防身术》的书籍,学些阴功。那无非也是些咬舌踢裆的贴身战法,只适合于一对一,且对方无意保护自己的生殖系统的情形。光天化日之下,断难偷袭。

  看来一夜称雄的好梦是难圆了。马锐怏怏的,转而求助于器械,抱根练些棍操剑术什么的,在呼呼生风的旋转中激励着自己复仇之心不灭,发泄着自己对那难酬难言的壮志的失望。他一下就喜欢上辛弃疾的词了。

  马林生对儿子的习武热情十分赞赏,“好好,知道锻炼身体了,注意别学了出去打架使。”

  有时饭后茶余,动了闲情逸致,还招呼马锐,“来套猴拳给我练练。”

  事态继续恶化,马锐已经逃学两天不。夏青来找他,告诉他刘老师已经发怒了,她根本不听夏青代他请的病假,强调病假必须有医生假条。如果没有假条马锐又再不来上课,她就要找上门来家访。一旦证明马锐的旷课毫无理由,学校就要给他恶的处分。

  马锐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他明天必须上学,哪怕要向学校老师泄露真情,虽然他清楚刘桂珍一定不认为这是旷课的理由。

  “你是不是让你爸给写个条儿,证明你这两天确实发烧了,也好有个交代。”夏青对他说。

  “不!”马锐一口拒绝,态度极为坚决。他宁肯在学校丢脸,也不愿在父亲面前露出一丁点软弱。

  ‘明天我跟你一道上学,看他们还敢截你。”夏青表示。

  “不,不用你陪我!”马锐严词拒绝。

  “我一定要陪你!”夏青比他还坚决,“明天上学你等我。”

  “不要!”马锐愤怒地哭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安全得受一个同龄的女孩儿的保护。那些大人呢?那些天天吵吵着要管他的老师家长呢?他不无委屈地油然想,在他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请自来,而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无一存在。他感到被他们抛弃了,同时又隐隐地感到他们孤单无助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只哭了一下就止住了。

  晚上,他睡得很晚,一直等到父亲回来,他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目光是忧伤又充满期望的。可马林生丝毫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快乐地走来走去,洗脸洗脚生脱衣服脱裤子脱袜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他奇怪儿子为什么迟迟不睡,催促他纸快上床钻进被窝,然后关了灯,自己上床后很快便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息。

  第二天,马锐醒来后,父亲已经走了,桌上摆着给他留下的一份早餐,盖着碟子子保温的豆浆和三根油条,旁边茶杯下压着一张缺条和三元钱,纸条上注明二元是给他这周的零花钱,一元是还他的一笔欠债——“两清了!”纸条上最后一句话是这么写的,后面是一个粗大的惊叹号。

  马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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