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锐一早就爬了起来,鬼鬼祟祟地拿盆去洗裤衩。昨天下午,马林生刚用洗衣机洗过脏衣服,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可洗的,就把红领巾一起洗了,然后就去上学了,隔壁的夏青跑出来喊他等一下,他连头也没回。
很快他就是个大人了,马林生充满温馨地想。他觉得自己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及时的。
他对自己明智以及作出氛择的毅然决然很满意,算不算是高瞻远瞩呢?他到自己充满磅礴的力量。
昨天,他的前妻和前岳母依照法院授予的权利和周期前来探望马锐,他和她们之间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争执。两上女人一看到马锐大热天戴了顶帽子就起了疑,揭下来一看,发现了那个伤口。伤口虽然愈合得很好,并已拆线,但伤疤很明显,周围剃掉的头发尚未长出来,班秃一样难看,于是两个女人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把最难看的脸色给他看,马锐自己解释了受伤的原因,但她们恶狠狠地瞪着他,凶猛地指责他,似乎这伤是他和凶手合谋造成的,激烈地批评他事后不采取行动的怯懦,连上医院缝针这样必不可少的处置也受到了她们的攻击,她们似乎认为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让马锐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到居委会派出所凶手家展览一圈,在凶手得到严惩。凶手家交出赔偿费和医药费之后去缝针治疗。
跟前妻马林生一向认为没什么好说的,这点在他们婚后不久,他就体会出来了。在某些时刻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像马锐评价其老师的那个词一样,是个泼妇。这大概是女人生性中的一部分,像所有陆地哺乳动物都有牙一样,区别也就是牙长牙短,是满嘴獠牙还是一口白牙,他从不和她争论,尽管他对她已不存在作为一个丈夫必须受点气的义务和职业道德,至于那个前岳母,她倒是一个和气的老太太,可她养了这个么个女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女人到老老太太这个阶段多数处于昏聩糊涂、是非不分的状态,害人倒害不了,帮腔还是很厉害的。
他忍受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能受委屈的,在长期婚姻中锻炼出来的对无理指责的耐受力并未因婚姻的中断而退化,这大概就像游泳和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带就忘不掉。
两个女人发泄了一通怨气和怒火,犹如一部电影总有个完一样,完了。打扮、修饰了一通马锐,把他带走了。
他知道她们会对孩子干什么,无非是花钱,超需要地花钱。她们会用女人式的慷慨来满足马锐每一个哪怕是最过分的要求,用她们那过剩的爱心一路上对马甜言蜜语絮叨个没完。
最肉麻的话最肉麻的动作都说得出来做得出来。她们会想方设法使马锐觉得她们比爸爸更爱他更关心他,一天当然比长年累月更富于表现力更方便浓缩情感易于坚持始终——不露馅。
街上正进行“学雷锋服务日”的活动,宣传车的大喇叭和少先队鼓号队的喧嚣隐隐地传进胡同里,使马林生的耳朵有一个街上很热闹的印象。
他靠吃方便面和看书睡觉打发了一天,他不在乎女人们对儿子的笼络。他知道她们会控制不住地热情过分,而男孩子往往对这种来自年长女性的过分热情只会厌烦。
以前妻接孩子去玩都会在晚饭后送他回来,或让他自己回来。但今天,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回来。马林生预感到这两女人要出蛾子。
电视里开始播《动物世界》时,他的前岳母一个人回来了。一副坦荡的样子。
“孩子呢?”他问。
“噢,和他妈在一起,一会儿回来。”老太太说着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电视,似乎她一个人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赶着看那些班马豹子鸟呵鼠呵的怎么进食喝水水怎么走路交配的。她干吗不回自己家看?”
“林生呵,日子过得怎么样呵,近来?”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还行”。马林生回答,也是不卑不亢。
“我看你这屋乱点。”老太太小眼灼灼有神,找躲在角浇的贼似的东张丁望地一屋扫了遍,“灰多少天没擦了?”
“老爷们过日子嘛,顾不上那些小事。”马林生鄙鄙笑着,有些难为情,冷丁想起不是这老太太的女婿了,收起脸上的笑点着一支烟歪躺在椅子里,她管得着么?
“烟还挺勤?”
“嗯。”马林生哼了一声,露出明显的怠慢。
“林生呵,”老太太吧口气,“我看你这日子过得也挺难。”
马林生没做声,等着她下文。
老太太以为马林生被她打动了,触着了心事,愈发语重心:“你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工资又不高,是麻烦,焦心的事多。不如把孩子放我那儿,我给你带着。”
老太太索性开门见山了。
马林生一笑,心想:早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头一天动这念头了吧?
从打离婚法院根据孩子的愿望把儿子判给马林生起,这老太太就愁着要把孩子要回来,总觉着外孙跟着爸爸要吃苦。
这两年,老太太和当年逃台的一人小子接上了头,又送了一个儿子去日本打工,手头洛络了,家里的吃穿摆用、行为举止也有点侨眷的劲儿了。所以索要这外孙的心情更迫切了。
有点像电影上那种嫁了大款过上幸福生活的夫人思念早年因为贫穷送了孤儿院的私生子。其实马林生对儿子跟着谁过并没有什么过于偏执的原则立常妈妈姥姥也不是外人,小孩么还不就跟那庄稼似的哪向阳哪肥活就种在哪儿——只要有利于生长。在儿子未成年、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的情况下,让女人照顾他,的确比跟着父亲过光棍生活要好些。他有时也真觉得他耽误孩子。孩子也耽误他,经济上精力上都感到穷于庆付,捉襟见肘。但当初没有果断的处置,孩子跟他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再要回去,这就牵扯到一个荣誉问题了,是不是他没能力照管好自己的孩子?这就像考察一个干部是否胜任他所担负的领导职务,尽管他已经焦头烂额,百病缠身,但一定要装作精力充沛、应付裕如的样子。否则,尽管他是主动辞职,诚心让贤。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会以为他是因为无能被赶下台的。
他硬着头皮,咬着牙也要挺祝
“有合适的了么?离了这么长时间?”老太太见马林生长时间不说话,迂回地问。
“有……几个,还在看,没最后定。”马林生蓦地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立刻说,“不过她们的条件都是希望对方有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儿。
“没听说过……”
“真的,省得自个生了,还得一把屎一把尿地养。”
马林生含混地答覆前岳母,这件事要尊重马锐家人的意愿,他有意避开正面表态。
“关键是你的态度。”老太太说,“孩子好办。”
马林生闻言吓了一跳,难道她们已经事先把马锐拉过去了?”
“马锐怎么说?他同意了?”
“他……”老太太支支吾呈,“只要你同意了,孩子好说服。”
马林生松了一口气,看来马锐并没有跟她们做幕后交易,也许这就是他母亲迟迟不把他送回来的原因。
“你同意不同意,倒是给个话。”老太太有些焦急。
“我尊重孩子的选择。”马林生仍然狡猾地兜圈子。
“好,那就是说,如果说孩子同意了,你也没有意见。等于你同意了,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马林生犹豫了。他拿不准这是不是个圈套,如果脱口承认,会不会立刻产生后果。”
“如果孩子跟他妈妈生活,我们可以不要你的赡养。”
正是这句充满交易味道的话激怒了马林生。
“不,就是孩子同意我也不同意!”
后来的情景令马林生很感动。
他一看到带着儿子回来的前妻就知道地赢了。前妻不是个有城府的女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她好象哭过,弄糟的眼影像熊猫一样黑了两个大圆圈。她气乎乎的,对待儿子也没像早晨那么甜腻了。
但当他把的妇方的要求向儿子概述一遍,等待儿子表态时,他还是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
这两个娘们儿在外面又给儿子打扮了一番。他穿的都是新买的衣服,头上帽子也换了一顶漂亮的白色遮阳帽,就像要去夏令营或机场欢迎贵宾。
他显然是累坏了,脸晒黑了点没有丝毫快乐的神气。当大人们郑重地向他问话时,他只是不耐烦地说:“我不想住到别处去,在这儿惯了。”
然后他就疲乏地进里屋倒床上了。
前妻和前岳平沮丧地离去后,他进了里屋,笑嘻嘻地问躺在床上的儿子。
“她们都带你上哪儿玩了?”
“还不是逛商场,买东西,女人感兴趣的那一套。噢,还去游乐嘲她们一定不许你坐过山车吧?”
“没让,她们连碰碰船和电动汽车都没让我玩,只让我去坐小火车旋转木马之类的小孩儿玩艺儿,最后还陪她们坐了趟大观览车。”
“跟女人出门就是这样儿,不能尽兴。赶明儿我带你出去玩一次,保证让你玩个痛快。
怎么样,愿意不愿意?”
“行呵。”马锐脸朝里闷声闷气地回答。
马林生拆开扔在他床上的一些包装纸表和纸盒,”这是她们给你买的衣服?俗气!穿上像小流氓……”马锐没有回答,他似乎快朦胧睡去。
“起来洗脚,洗完脚再睡。”马林生拽着马锐一只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大概是因为玩得太兴奋走路走得又太累,所以他睡着的后情不自禁了。马林生站在院里的阳光中看晾衣绳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的红领巾和上裤衩愉快地遐想。他想起自己少年时的第一次梦遣,那也是一次剧烈运动后悄然勃发的,但那可不是玩。那是在学校操场挖防空洞,抢了一天大镐累的。
玩累出来的,真是幸福的一代!
他现在还不想把他的决定立即告诉儿子,暂缓几日。他不想让儿子把这看成是一种感情冲动的奖赏,是报答,那会使他显得太功利。这和他竭力保持的一贯形象不符,也会使儿子误解乃至轻薄了他的这一举动,应该选择一个平淡的日子。在谁也不欠谁的情况下,严肃、计策地宣布。以表明这一想法完全出自他头脑的惊人思考,是经深思熟虑,反覆权衡才得出的审慎的决断,并非心血来潮灵机一动想出的馊主意!
他美滋滋地去上班,似乎已经看到了宏图实现后那幅暖融融的,充满天伦之乐的父子行乐图。一路上,他对四周穿过、交肩、贴紧他的人群充满了友好的感情。
进了冷清、熟悉的书店,开始了一连串的开门前的准备工作,他的精神盛宴才伴随手着手中的单调,日日重复又马虎不得的算计一点点结束了喧闹。
他站在十几年如一日惯常站立的那个迎着门的位置,彬彬有礼,耐心地等待第一位顾客时,有一种狂欢后的疲乏和萎靡不振。发同梦醒之后价值在自家床上环顾的怅然若失。他能改变儿子孤生活使儿子呼吸得更舒畅,但这一改变并不能使他自己的生活全部充满意义,他有他的渴望,他的溃疡他的炎症,必须用另一味药才能使他疹愈。
一个胖胖的家庭妇女拎看个网兜走进来了,接着又走进来个东张西望电器开关推销员似的男人,一对青年男女在门口闪了一下又消逝了似乎进错了门又及时发现了。那个姑娘隔着玻璃往里看的笑脸久久印在他脑子里,像一张不停重放的幻灯片。
从上次之后,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就没再一过,他曾很有信心地蛮有把握地期待过,并把再次相逢的间隔推算假定在人们的习惯循回的几个周期内:三天,一周、十天、半个月,有儿次,他甚至预告产生了强烈的预感,无论从天气、气氛、心境种种迹象看都有她出现的先兆,结果他把自己弄得激动不堪而她并未出现,使他落入深深的失望。
她就像一块冰,融化在水里了。有时他在街上行走的不同少女脸上会依稀发现她的特征和神情,这往往使他暗暗一怔,但再端祥,那神情似又不翼而飞,面对他的只是个陌生少女。那纯洁明媚的微笑使他怀念,成为他的梦想,失散愈久愈使他记忆犹新,过去他一直不能肯定梦想存在,每当憧憬只是模糊残缺的一个大概,一些凌乱的局部;阳光下飞扬的长发;明净如水的眼睛;洁白如贝的牙齿以及清脆、渐渐远去的笑声。如今,这寄托具体了,他的想象力也随之丰富、具体了。
他想象那应该是个雨中的阴天,使人忧郁情不自禁柔样起来的天气。一双穿着凉鞋的修长的脚踩着路上的雨水,轻盈,飞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