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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夹攻,来势汹汹,朱翊钧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可是,又不甘心让朱常洛那小子当皇太子,就想出个缓兵计,在万历十四年下诏,说:“皇长子身体太弱,册立东宫宜缓不宜急。”会说的不如会听的,用身体状况作标准,朱常洛绝对比不上朱常洵;这等于告诉大家伙,皇上瞧不上皇长子,压根儿就没想让他当皇储。再说,朱常洛的身体到底“弱”到什么程度,大臣们心理有数,李太后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份诏书,“招”来了雪片似的“折子”。原来还处于观望状态,认为“皇上不至于那么糊涂”的官员,也看到了皇上露出的狐狸尾巴,拿起笔来作刀枪,加入“劝说”、“奏请”的行列。朱翊钧“龙颜大怒”,枪打出头鸟,把几个带头闹事的大臣,降职、罢官,有的还下了大狱。鸡是杀了,猴子们却不害怕。百官前仆后继,无所畏惧,奏请不止。
面对这种形势,郑贵妃觉得,和老公签的那个协议,有点儿“玄”,就拉起一支队伍,大举反攻。
两军对垒,“杀”声震天。内廷、外朝,太监、宫女,明里暗中,几乎人人都“触及到了灵魂深处”,卷入到旋涡之中。
郑贵妃挂帅的队伍,有皇上暗中撑腰,气焰嚣张;却有“悖祖忘典”、“以亲疏论”的把柄被抓在对手手中,底气不壮。
李太后领军的人马,虽然没有一锤定音的实权,却有祖制这把“尚方宝剑”,勇往直前,“章奏累数千百,皆指斥宫闱,攻击执政。”
朱翊钧焦头烂额,左右为难。大舅子、郑贵妃的哥哥,前来“救驾”,给妹夫献上一计:先封朱常洛、朱常洵兄弟俩为“王”,告诉大家,“皇后还年轻”,立储的事儿,过几年再说……
眼看儿子又在耍花枪,李太后不干了,当面质问朱翊钧:你蒙得了别人,蒙不了我!皇后那是一块寸草不生的撂荒地,还等什么?今儿个你必须说个明白,常洛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不能当皇太子?
李太后咄咄逼人,穷追猛打。朱翊钧最初还吞吞吐吐,到后来终于扛不住了,便口吐真言:他妈是宫女,有失皇家脸面……
这下子可糟了!李太后闻言大怒:好一个数典忘祖的混小子,竟敢这般蔑视老娘!莫非你长的是猪脑子,忘了自个就是从宫女身上掉下来的肉?!
朱翊钧捅了老娘的“肺管子”,闯下了大祸。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出身不能选择,革命道路却又宽又广”,再闹下去,无疑会“自毁长城”;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通给老娘磕头,赔不是。李太后不依不饶,差点抡起胳膊,搧他大嘴巴。朱翊钧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说不到“点儿”上,无论如何也灭不了老娘的心头之火。直到他当场立下了“军令状”,保证回头就册立朱常洛为皇太子,李太后的脸上才雨过天晴。
就这样,内廷、外朝的两大派,争斗了十余年,才把朱常洛“斗”成了皇太子。
然而,朱常洛只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麻烦仍然不断。朱常洵被封为“福王”,却没有按照规定到外地去就职,继续滞留京城,时不时大摇大摆地进出大内,和皇爸爸套近乎,给亲妈妈请安。“东山再起”的意图,那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第四部分第九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4)
果不其然,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倒“洛”之风骤起。郑贵妃和娘家人勾结一些大臣、太监,著书立说,发表论文,“乱箭齐发”,散布谣言,为郑贵妃当皇后大造與论;还大肆散布“不得已”的论调,说皇上册立朱常洛,是被逼无奈,朱常洵才是皇上心目中真正的皇太子。
宫中传说,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人,夜间进到大内,如入无人之境,把一本名为《续忧危议》的书,放在了皇上的床头枕边,对皇上说:郑贵妃是上天赐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皇后。那本书无中生有,瞎编出一个名叫“郑福成”的人,与朝廷中一位名叫“朱庚”的大臣,关系密切。意思是说:老“朱”家肯定要“更”立皇储,“郑”贵妃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将“成”为皇太子。
这些阴谋活动,又在朝野引发一阵骚动。民间人心惶惶,闹不清紫禁城里到底儿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走马换将”?
大臣们比老百姓了解内情,知道是郑贵妃那伙人搞的鬼,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愤怒声讨,强烈要求追查后台老板,严惩肇事者。
这就是万历年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妖书案”。看来“利用小说反党”,绝不是现代人的“一大发明”。古人聪明得很,比现代中国人对人类的贡献大得多。诸如“四大发明”之类的科学技术成就,在当时的国际上,都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写几本小说,抒抒情,那还不跟玩儿一样!
看到那么多人没事儿找事儿,影响自己寻欢作乐,神宗朱翊钧坐不住了。他假模假式地“拍案而起”,要“一查到底”。
这不等于贼喊捉贼么!用得着查吗?事情明摆着,“风起于皇帝枕边”,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如果他旗帜鲜明,不和郑贵妃签“君子协定”,哪会出这么多乱子!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但是,谁敢惩办当今皇上?看皇上的面子,郑贵妃也没人敢动。那几个写书的人被揪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为替罪羊,一个个脑袋搬了家。朱常洵倒是沾了包,不得不挥泪惜别老娘,到河南洛阳上班去了。
朱常洵到洛阳后的第二年,即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初四,紫禁城里又发生了一起震惊朝野的“梃击案”。一个名叫张差的彪形大汉,拿着一根枣木棒子,乘着夜色从东华门闯入皇宫,“通行无阻”地杀向皇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庆宫,把几名警卫打翻在地,直到寝殿门口,才被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随后捆得结结实实。
经刑部秘密审问,得知,张差本是蓟县井儿峪的村夫,被“两名老公”收买,替他俩“到一个大院儿里去”,杀死仇人;事成之后,可以得到好几亩“旱涝保收”的上等耕地。按照张差提供的线索,刑部的“便衣”摸排侦察,确认那“两名老公”,就是郑贵妃身边的太监庞保、刘成。
“案卷”摆到了皇上的“龙案”上。郑贵妃成了这件“大案要案”的天字第一号犯罪嫌疑人。朱翊钧直嘬牙花子。他想保护这个“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可又不好直接出面。想来想去,他决定让皇太子“锻炼锻炼”,承办这个案件。朱翊钧心知肚明,眼下,谁都敢得罪朱常洛,朱常洛却谁都不敢得罪;打打苍蝇还凑合,让他打老虎,说出大天来,也没那个胆儿!果然,朱常洛决定,杀了胆大包天的庞保、刘成和张差,这笔账就算结了。
说起来,爸爸和自己都是从宫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己和亲娘又遭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和磨难,朱常洛应该更“懂事儿”。但是,事到临头,他也像老爸一样,是一个专干糊涂事儿的糊涂蛋!
皇家讲究“吉兆”、“瑞气”,不时编出个神乎其神的瞎话来,蒙老百姓。诸如:顺治皇帝福临出生时,“光芒四射”;雍正皇帝“落草”时,“红光满室”;乾隆皇帝弘历降生时,“天有祥云”,等等。
明思宗朱由检投胎时选错了地儿,母亲刘氏是“淑女”,身份不高。这小子一时糊涂,把“见世面”的时机,也搞错了。当时,京城刚发生过日蚀,天狗把月亮当作烧饼吃了;辽东,努尔哈赤的铁骑,横冲直撞,连连挫败政府大军;山东、河南、四川等地,大旱无雨,土地龟裂,流民四窜,十室九空;“小车斑斑黄尘晚,夫为推,妇为挽”;“叩门无人室无釜,踯躅空巷泪如雨。”地方大员频频上疏,奏请朝廷赈灾扶贫。那会儿,皇太子宝座可望而不可及,思宗朱由检的老子朱常洛,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愁眉不展。爷爷朱翊钧、爸爸朱常洛,都把朱由检看作“丧门星”,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待。
不久,朱由检的母亲刘氏遭夫“重谴”,“迁居别宫”,在朱由检五岁那年,撒手人寰。朱由检被交给庄妃抚养。庄妃憎恨魏忠贤,背后称之为“女鬼”。魏忠贤视庄妃为“另类”,处处、事事给她“穿小鞋”。朱由检这条“池鱼”,不可避免地一再被殃及。庄妃含冤而死,朱由检又寄于李选侍篱下。李选侍生了一个女儿,忙不过来,朱由检又被转包给他人。
朱由检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所有这一切,无疑在朱由检的心灵上,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致使他压抑、孤僻、自卑、多疑,而又刚愎自用。如果朱由检没有这些毛病,凭他那个勤快、认真的劲儿,朱家江山说不定会多撑些时日。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光宗朱常洛种了两棵“歪脖树”——朱由校和朱由检,成不了栋梁之材,以致房倒屋塌,彻底断送了祖宗基业。
第四部分第九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5)
清康熙皇帝玄烨的嫡长子允礽,占了“子以母贵”的便宜,名裂“身不败”。
玄烨于康熙四年,把赫舍里氏娶入皇宫,册立为皇后。赫舍里氏生的第一个儿子,四岁夭亡。她生第二个儿子允礽时,难产,自知不起,拉着丈夫的手道:请把这个孩子册立为皇太子吧!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玄烨好好照顾“这个没娘的孩子”。玄烨满口答应下来。他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非常疼爱这个嫡长子。在允礽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玄烨打破不公开册立皇储的祖制,大张旗鼓地册立允礽为皇太子,还为这个小东西设立了詹事府。
康熙帝朝服像允礽长大以后,似乎越来越不争气。父皇一直耐心开导,循循善诱,处处维护。玄烨的大儿子、庶出的允禔,对允礽心怀叵测,想取而代之。尽管他战功卓著,玄烨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其废为“庶人”,永远圈禁。允礽胡作非为,却能废而重立。古代,“臣罪莫重于弑君,子罪莫重于弑父。”允礽发展到欲与老爸兵戎相见的地步,可谓“两全其罪”。玄烨仍网开一面,没有按大逆不赦的常规,砍他的脑袋。看得出,玄烨对允礽,始终怀有一种又恨又爱的矛盾心态。不能说这里边没有对爱妻赫舍里氏的怀念和信守承诺的成分。谁说“无情最是帝王家”?玄烨还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的!
允礽“倒”下去,胤禛“站起来”。在“父以子贵”、“夫以妻贵”这一点上,雍正皇帝胤禛与朱高炽有类似的经历。
玄烨的三十五个儿子中,长大成人的有二十四个。晚年,玄烨在选择接班人时,有点看花眼了,犹豫不决。供职于南书房的参谋、秘书们,看透了皇上的心思。他们给皇上出主意:如果觉得儿子们的水平不相上下,那就不妨再看看儿子的儿子怎么样;一个好儿子再搭上一个好孙子,至少可以保江山社稷两代无虞。玄烨虽然没有当面褒贬这个建议,但是,从他后来的做法看,确实默默地接受了“瞎参谋烂干事”们的主意。
玄烨的四儿子胤禛,原本是上了父皇的“红名单”的人。他的四小子弘历,一表人才,天分很高,自幼熟读经史,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而且身体健壮,骑术箭法俱佳,深受皇爷爷的钟爱。玄烨屡次念叨:“看样子,这小子的福分,将超过朕!”南书房的参谋们提出建议不久,玄烨把十二岁的弘历接入后宫,言传身教,还特意安排两名贤惠的妃子,从生活上对弘历“着意看护”。当上皇帝后,弘历对这两位“奶奶”另眼看待,“着意”回报。这是后话。
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十三岁进入雍王府当丫环。有一年夏天,雍亲王胤禛得了皮肤病,又脏又臭。使唤丫头们都嫌“恶心”,谁也不愿靠得太近。钮祜禄氏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服侍唯谨,连五六旬”,遂暗结珠胎。生弘历时,她仍然位在“侍妾”,没名没分儿,“拿不出手”,见不得世面。康熙六十年,玄烨到承德避暑山庄散心,诸皇子及各自的福晋、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