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个退休的治安处老处长,有一次在警官俱乐部年会的时候,特意让人找到他并不熟悉的我,说什么呢,就是一句话: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你堂哥不是一般的人物,你看看,我没看错吧,今天他果然成大器了!
《蛇宫》第一部分薄壳儿的海瓜子(9)
我和阿宝有一次在足底按摩的时候,无聊中想起这事。阿宝大笑:那厮!当年抓我的时候,打得我好久都站不直。你知道我对警察,从来都是服服帖帖的,但他像个虐待狂。实在是把我打怕了。现在,退了,不威风了,我只是顺便请他吃过饭,酒话说了一些,他就成了这副太监嘴脸。哦,小姐,纸巾。
我堂哥很优雅地在纸巾里吐了口痰,包好,放进果盘中。
阿宝说,你还是不想我和一起干?我早就告诉你,警察这个职业,过过瘾就好了,当什么真啊!跟你说实话吧,现在生意越来越大,没有自己人把着重要关口,我不放心。朋友毕竟是朋友,只有自己人才是自己人。
我不说话。
阿宝说,你从小就有呆气,现在也算有阅历了,怎么骨子里还是呆呆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高兴,但我在堂哥面前没什么可反抗的。
说实话,我生前想不到我死后不到一年,我堂哥阿宝的江山会一下就垮掉。我知道他有不干不净的东西,但是,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亲人地久天长地相处,罪和非罪、是与非,已经不再那么沟壑惊心了。我只是知道我心里抗拒我不喜欢的事。你不要以为我觉悟有多高,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想和他一起干而已,即使我有铁证在握,我想我也没勇气和毅力,干大义灭亲的事。
女朋友
说说我的女朋友吧。
我成为亡灵的第一天,我给大家介绍我的女朋友的时候,还用了似是而非这个词。我确实无法肯定她是我的。据说,辖区的好女人、坏女人都众口一词地以为,我拥有绝对丰富刺激的男人生活,在她们嘴里,好像许多女人急不可耐地等着上我的床(备注:此一说缺乏直接证据、不必全信),可只有老天清楚,我竟然到死都是处男。———你不得不佩服我奶奶,她就这么一剑封喉地预示了我窝囊的一生。
现在,我的亡灵飘荡在她办公室,令我无限诧异的是,我似是而非的女友,竟然在晚报记者的面前啜泣。为我。听上去非常后悔没和我怎么样一下。
她就坐在他们公司小会客厅的暗绿色的真皮豪华大沙发上,手里拿着我的照片。她在很小声、很压抑的哭声中,娓娓倾诉着关于我的故事,她泪水那么那么的多,加上那种窃窃私语的克制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和悲痛,海啸似的冲撞我的心房。我鼻子发酸。
———亲爱的,我真的是你的爱人吗?
在她向记者的描绘中,我是一个侠骨柔肠、铁血意志、充满魅力的“酷”警察。她说她得到噩耗,通宵达旦不能入睡,关于我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后悔对我不够好,不理解我。
我的亡灵不知所措。因为我爆炸后到死前一周,她一次也没到医院来,甚至一个电话问候。我在病床周围,怎么也没看到他。晓当知道我的眼睛在找她,但是,晓当只是嘿嘿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使我判断晓当通知或者说邀请过我的女友赏脸视察我一下,但是,我的女友没来。
实际上,在我出现场的最后那个值班日之前一个月,我们吵了一架,就没再说过话。起因不复杂。那天傍晚,我路过她们大厦时,看到十七层秘书室的灯光还亮着,我想上去接她。我并不是像我们教导员一样,穿着警用皮鞋踏在水泥地板上,都像猫一样毫无声息。他总是毫无声息、秋毫明察地出现在他想出现的人的身后。我不是,我穿着警用皮鞋,而我是踏在他们集团的浅咖啡色地毯上,我只能没有声音。
我看到她在桌子面前,似乎刚刚完成一个材料,她直起腰向后,像甩头发一样,抖着后仰的脑袋。她后面站着他们总裁,就是那个长得像大猩猩一样的暴发户。他不是站着就站着,而是从她后面张开两臂撑在桌上,就是说把她圈罩在里面的姿势。
我不说话,走了过去。大猩猩立刻撤销了包围圈。她像罐子里的豆芽苗一样,扭着脖子看了大猩猩,又看看我。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走路像猫一样?吓人嘛!
我没说话。我当心我的腿比我的嘴更爱表态。大猩猩说,噢,周末夜呢,不该叫绿冰赶材料啊。算了!阿以,我们先不做了,我先请你们吃饭吧,然后自便?
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表情导致了她没有表情,反正,我们都没有表情。大猩猩有点尴尬,干笑着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她看了我一眼,竟然跟了进去,把我撇在这。我痛恨这一瞬。我们约会的第二次她就告诉我,他们总裁很让人讨厌,总喜欢摸摸捏捏的,手脚都不老实。有一次借醉意,将她堵在卫生间,污秽物吐了她一身,还是清洁工救了她。过后,总裁到荷兰,买了一个18K金的小风车挂件给她。
我不知道怎么正确理解女人。我以为她很讨厌大猩猩,她的工作环境一直让我充满怜香惜玉的情怀。我以为可怜的她像老鼠一样,在猫爪下楚楚可怜地谋生。我想让她换一个公司,她说不,效益这么好的官办公司上哪找?又不会倒。我说要不调到市场部门去,远离办公室,她说自己不是女强人,怕混不开局面。我堂哥帮她说话,说李总人其实很肝胆义气。我原来就隐隐感到,她并不像跟我说的那样讨厌大猩猩,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我狗屁不是。她只是想向我炫耀,她总是被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性骚扰来着。
我转身就走。在我等候电梯的时候,她噘着嘴巴过来了,那表情,好像是被她亲爹刚劝慰开导了一把,她便很委屈地将就我的样子。我实在不想说话。
《蛇宫》第一部分薄壳儿的海瓜子(10)
二平方米的电梯里,就我们两人。无人打扰的电梯倏溜地从十七层一沉到地面,谁也不想吭声。出了大楼,招了出租车,她对司机恹恹地说———黄玫瑰。
吃沙拉牛排,我们依然没有说话,就听到餐刀、叉子的别扭的声音。突然,紫藤架下一隅用餐的人骚动喧哗起来,两个模仿艺术家,留着肮脏马尾巴的外地小伙子纵身跳过椅背,向门外窜去。几乎在有人喊小偷拎包的同时,我扑了上去。
我紧追的那个混蛋有刀。我边追边喊,警察!站住!那家伙本来还跑得贼快,一听警察,竟回过头来,挥刀轻蔑地做了个下流姿势:想哄谁?活腻了?!
他转身再跑。我像狂犬病狗一样跃扑了上去。他被扑倒在地。那只挥刀的手,几乎被我拧断。我狠狠踢他的肋骨,这是我踢断人肋骨最多的一次,三根。我一把揪起他的马尾巴,将他的狗头,使劲撞向浅黄色盲人通道的粗条型水泥方砖。现在,警官文明了,我们在审讯的时候,不大动手揍这些混蛋,但是,如果你在抓捕时,把他揍怕,以后的审讯就要轻松得多。这叫合理的制服犯罪嫌疑人,我也把它理解成最合理的暴力机会。
我在那个辖区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她在暂住证办理窗口外等我。我们没有说话,一直到她宿舍外的立交桥下。
暴力使我心里轻松了一些,我叹了一口长气,是表示和解的长气。
她说,你用不着那么小气,让李总笑话。我们加班也是经常的事,我心底坦然得很。
我说,如果一个女的这样圈着我,你愿意看到吗?我要放荡比你方便,警区里太多的女人急着贴上警察。
我放荡吗!你要我怎么样?我不是在别人手里讨生活嘛!你有本事去评一套房子来!房改最后一次分房机会了,我不争取行吗?靠你!不就是你的处分使你评不上房子?人家比你迟当警察的都评上了。积极有什么用?你简直像个暴徒,你早晚还要被处分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不指望你能分来房子,李总说公司在讨论我的申请,他会帮忙的。有个一房一厅也好啊!靠你!我早就不想靠你了!
就像我奶奶掐我一样,我的双手一下就掐住了她挂着小风车的纤细脖颈。我仿佛听到她的喉管在我手中,像老化的洗衣机排水管一样,嘎嘎破裂。我把手松了。在我走向一部的士时,她捂着脖子在风中喊,我要打110!
的士车绝尘而去。的哥自作聪明地坏笑着,我差点拧掉他的头:开你的车!
以前,我们俩一有问题,她都会告诉她的阿宝哥,阿宝也一定会来斡旋调停。阿宝很喜欢她,她则非常崇拜阿宝哥,看阿宝的眼神波光,好像阳光下滋润的蜂蜜。有一次席间,大猩猩也在场,她竟然说,一个奶奶调教的,你们怎么天差地别哦?
事后,阿宝很大度地说,你不要吃我的醋,我不会伤害你的,亲兄弟。不要跟女人计较,不行,我帮你换一个。好女孩有的是。
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痛恨阿宝可以随意出入我的生活、君临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爱情,都无法摆脱他有出息的阴影。我原来一直想不当婆婆妈妈的片警,我想调到刑侦局缉毒大队去,做缉毒警察。可是,我们领导不同意。我知道找阿宝,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我就是不想说。到死成碎片,阿宝也不会知道我的愿望就是这个。
绿冰坐在他们公司的高级沙发上,她的食指一直在暗绿色的沙发皮上,打钩打钩打钩。泪眼婆娑中,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我从来没有想到,关于我的眼泪,她能流出这么多。记者一直为她抽出纸巾,后来整大盒都放在她膝上。
边打着钩,她说,他这样不要命,早就让我担心了。警察离婚率为什么高,危险嘛,而且忙。他总是加班加班,有一段时间上级要抽查片警对责任区的熟悉率、满意率、知悉率,他连续几个周末都不见人。你知道我们看《完美风暴》几次才看完,三次!每次都是传呼、手机一响,他就走了。
记者说,最好你能说一两件让你难忘的事,这样读者也爱看,我们也需要故事。
她说了黄玫瑰西餐厅的抢劫案。她是这么说的:
记得那天是周末,我们约好在那共进晚餐。工作了一天,他显得很疲惫,他要了他最爱吃的6分熟牛排,可是他吃得很少。他的胃经常疼,很多警察的胃都不好。突然,餐厅的人大喊大叫起来,有两个人踢翻椅子冲出黄玫瑰,有人在吓死人地尖叫,拎包抢钱啦!跑出去的人有刀。
大家看见刀自然害怕,餐厅的服务生在发呆。阿以马上站了起来,我只听餐刀一响,他已经冲了出去。我赶紧跟出去。我很害怕,因为他没有穿警服,而且对方是两个人。他紧紧追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他们一前一后冲过马路时,我听到很多汽车在紧急刹车。我当时想,完了,他会被撞死的,要不也会被轧坏。
后来,看到他完全制服了罪犯,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检查他全身,还好没有伤,只是衬衫胸口下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我很心疼,再重一点,不就要了他的小命吗!我哭起来了。但他说,这是警察天职!
———天!我的老天!女人真是天生政治家。
这样见义勇为的事多吗?记者问。
她说,多!你可以去问他堂哥,就是银宝集团的总裁阿宝。他们两兄弟都是他们奶奶带大的。从小他奶奶就教育他们做人要有正义感,要不畏强暴。我想阿以选择警察职业,是有思想基础的。
能不能谈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记者说。
她用手掌推了一下遮住眼眉的长发,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不能肯定———她说,因为他办案出差错了。
为什么出差错?记者追问。
《蛇宫》第一部分薄壳儿的海瓜子(11)
你听听就是了,不要写。大概是去年国庆前不久吧,我来到这里找工作。工作一直不好找,在人才市场根本没人要中专生。我寄宿在我同学和别人合租的两房一厅里。同学和合租人做娱乐业的,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那天,快十一点吧,我在看电视,突然,咣的一声巨响,我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阿以和两名同事扑了进来,两支枪口黑黑地对准我。我差点瘫在地上,我以为是歹徒。他们在每个房间窜,似乎在找什么。我看到阿以摇头,用手机给谁打了电话。然后,他到我跟前说,对不起,警察。我们抓个贩毒的,楼层错了一层。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