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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业。说要拆除,中心区太新,拆了可惜;说有人想要,中心区又太老旧,乏人问津。除此之外,所有的活力也都流到了新发展区、半郊区的超级市场、户外电影、有草坪的新房子,以及再次确认孩子们都是文盲的灰泥学校。窄街、圆石路面、满是烟尘的老码头全进入了一段荒芜时期,夜晚只有人类留下的模糊废墟。在白天挣扎的人,这时借助未掺水的烈酒之力,也进入了无意识状态,忘却尘世的烦恼。我知道的每座城市几乎都有一个这类的垂死母亲,暴力而绝望,夜晚时分,街灯的光亮全被黑暗吞噬,警察两人一组地活动。
在西雅图剩下的时间里,查理的情况有好转。不知道对年纪愈来愈大的他而言,卡车不停的震动会不会是病因。
第三部分红 杉 林(1)
现在,查理无疑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范围地区的树木专家。他或许可以在戴维斯机构{1} 里找到一个顾问的工作。不过从一开始我就刻意避免让他接触任何有关红杉巨木的信息。我觉得一条长岛来的鬈毛狗对常绿美洲红杉(Sequoia sempervirens)或美洲巨杉(Se-quoia gigantea){2} 的尊敬应该有别于其它狗类———他甚至可能会像加拉哈特{3} 见到圣杯一样。这个想法并不成熟。因为在经历了这次经验后,查理可能会神秘地被转换到另外一个存在界面,转到另一个空间去,就像红杉看起来似乎不受时间影响,也不是我们正常思考能力所能想像出来的一样。这种经验甚至可能会让查理抓狂。换个角度看,这种经验也可能让他臻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有过这种经验的狗,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应该可以成为法老王。
一旦见过红杉,脑子里就会留下痕迹,红杉的影像也会一直挥之不去。没有人曾经成功画出或用照相机拍出一棵红杉。红杉给人的感觉无法传达。红杉释出的是安静与怪异。这不只是因为它们令人无法置信的高度,也不光是那些看起来似乎在眼前变换的色彩,都不是,红杉不像我们认识的其他树木,红杉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使节。它们带着百万年前消失在石炭纪煤渣中的蕨类神秘感。他们有自己的光与影。身处红杉林中,即使是最愚蠢、最散漫与最不在乎的人,也会折服在奇妙与尊敬的魔力之下。尊敬———就是这个词。一个人会觉得必须向这确实无误的君王们鞠躬。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些巨木了,我曾住在它们之中,也曾经靠着它们温暖而巨大的身躯露营和入睡,自此之后,我就不知轻蔑为何物。而且,我不是惟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几年前,有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搬到我们靠近蒙特雷的社区。他的感觉一定因为钱和想赚钱的动机而变得非常迟钝、衰弱。他在海边的深谷中买下一片常青树丛地,然后,借着地主身份所带来的权力,他把所有的树都砍了卖掉,留下一片杀戮后的残坡。镇上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感到震惊,并且愤怒得说不出话来。这不仅是谋杀,这根本就是亵渎。我们带着憎恨的眼神看着那家伙,他头上的印记将一直留到他离世的那天。
当然,许多历史久远的树丛都被砍掉了,但许多庄严的不朽之木,因为一个又有趣又好的理由,仍会继续存在。各州和政府无法买下并保护这些神圣的树。因此俱乐部、组织团体甚至个人买下这些树木,将它们献给未来。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例子。这就是美洲杉对人类心灵造成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会产生在查理身上吗?
接近俄勒冈南部的红杉区时,我把查理留在驽骍难得后面的小屋里,就像给他戴顶兜帽一样。我经过了好几片小树林,但因为不合适,所以没有停下来———最后在一块溪边的平坦草地上,我看到了祖父级的巨树,孤独耸立,三百英尺高,树干的宽度和一栋小公寓房子差不多。长着扁平、光亮绿叶的树枝,一直到离地大概一百五十英尺才开始出现。这些树枝以下是根挺直,往上逐渐变细的圆柱,颜色由红转紫再转蓝。这株巨木的顶端雄伟,久远以前的风暴在树顶留下了雷劈的痕迹。我滑行出了主要干道,在离这个如神般巨物大约五十英尺外停下来,我靠得太近,所以必须把头往后仰,抬起眼睛垂直往上看才看得到它的树枝。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时刻。我打开了后车门让查理出来,然后静静站在旁边看,这可能是一条狗天堂梦想的最高境界。
查理闻了闻,抖动一下颈圈。他溜达到杂草旁,跟一枝小树苗结了盟约,接着走到溪边喝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以做。
“查理,”我叫他,“你看!”同时指着祖父级的红杉。他摇摇尾巴,又喝了口水。我说,“当然。他的头抬得不够高,所以看不到树枝,不晓得这是一棵树。”我向他走过去,把他的鼻口部分抬直。“你看,查理。这是树中之树。我们的探索到此结束。”
查理打了一个喷嚏,就像所有的狗把鼻子抬得太高都会出现的状况一样。我感到一股愤怒与怨恨,那是对不识货或因为无知而破坏宝贵计划的人所生的气。我把查理硬拉到树干边,把他的鼻子往树上磨蹭。他冷漠地看着我,原谅了我,然后溜达到榛树丛中。
“如果我认为他这么做的动机是出于怨恨或玩笑,”我自言自语,“我一定会宰了他。不过我不能迷迷糊糊地活着,我要知道答案。”我拿出口袋里的小刀,走到溪边,从一株小杨柳树上切下一枝树叶茂密的Y型树枝。我削平了树枝的一端,然后把尾部削尖,回到宁静的祖父级巨木旁,把小树枝插进土中,我让树枝上的绿叶靠在毛茸茸的红杉树干上。我吹口哨把查理叫了回来,他相当亲切地响应我的呼唤。我故意不看他。他漫不经心地在附近闲晃,直到看到了那枝杨柳,他显得有点吃惊。他细腻地闻了闻新切的树枝叶子,然后在树枝边转来转去摸清范围与轨道,最后发射。
第三部分红 杉 林(2)
我跟那些大巨人的身躯亲密相处了两天,那儿没有远足的人,也没有带着照相机的聒噪旅游团。里面有座沉静的大教堂。或许是因为浓密而温柔的树干吸纳了所有的声音,所以造就了沉静。树木直耸入天,没有界限。黎明来得很早,一直到太阳高挂才离开。酷似蕨类的绿色簇叶,把阳光筛成了绿金色后,再把光线分成羽轴,或者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把光线分成长条的光与影分送出去。日中一过就成了午后,接踵而至的是一个低语的黄昏,然后跟早晨一样长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
就这样,时间和一天正常的界限改变了。对我而言,黎明与黄昏都是安静的时刻,但在红杉林里,整天几乎都是安静的时刻。鸟儿不是在黯淡的光线下移动,就是像火花般闪过阳光形成的斑纹。脚下是片储存了两千多年的针毯。在这样厚的毯子上,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我觉得这儿有一种遥远而与世无争的感觉。一个人保持缄默,就是为了怕会打扰某些东西———什么东西?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树丛里有些事情在进行着,一些我无法参与其中的事情。就算我曾忘了这种感觉,也会很快就把它找回来了。
到了夜晚,黑夜很黑———只有一块笔直往上的灰或一颗偶尔出现的星星。但在这片黑暗中存在着微动,红杉这些掌控白昼却也栖息于夜晚的巨大家伙全都是活生生的东西,而且都有灵性,或许还有感觉,在某种更深沉的知觉层面,它们或许还能够沟通。我一辈子都在跟这些东西结交(奇怪,我没用到“树”这个字),我可以接受它们,也可以接受它们的力量与年纪,因为我很早就开始接触它们。反过来说,缺乏这种经验的人,在这里一开始会有种不安的感觉,一种危险、被关起来的感觉,一种身陷囹圄的沉重的压力感。这种感觉不仅来自于红杉的身形,还有红杉散发出来的怪异,处处都会令没有经验的人感到害怕。怎么不怪呢?从地质学上来说,这些树都是上侏罗纪时期遍布于四大州的树种,但却是今天惟一的幸存者。这些古树的化石可以追溯回白垩纪时期的始新世与中新世,当时的英国、欧洲与美国到处都可见到红杉。后来冰河南移,巨木被摧毁到无法复生的地步。这些是硕果仅存的红杉———是提醒我们,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曾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起。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年轻与无知,所以不喜欢被提醒,这个世界其实在我们出现时,就已经很老很老了?还是我们在强烈排斥红杉所带来的认知———即使我们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个生气勃勃的世界仍将继续用它庄严的方式活下去?
第三部分你再也回不了家(1)
我发现要写家乡南加州是件很困难的事。这其实应该是最容易写的地方,因为我对那块切进太平洋的狭长地带的了解,要多过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地方。但我发现了解不只一种,而是有好多种———这种了解盖过那种了解,直到全部的图像变成一团模糊。被记忆裹住的加州记忆中自己曾碰到的事情一起遭到了破坏,直到主观变成了不可能的事。高速奔跑的车子鞭笞着四车道的水泥高速公路,但在我的记忆中,这儿应该是弯曲的窄细山路,路上是塌实可靠的骡子拉的伐木队伍。骡子队伍用高亢却甜美的颈轭铃声来告知路人他们的到来。这儿以前是个小镇,树下有家杂货店和打铁铺,铺子前还有张椅子,让人坐听铁锤打铁砧的铿锵之声。现在如出一辙却又想要与众不同的小房子朝各个方向延展。这儿曾是一片森林山丘,里面有邻着干草地、朝气蓬勃的深绿色橡树,还有郊狼对着月亮照耀的夜晚歌唱。现在山顶全被削平,一个电视转播站刺向穹苍,对路边数以千计如蚜虫簇集的小屋子,喂食影响神经的画面。
这难道不是典型的抱怨?我从未反抗过改变,即使化名为进步的改变也不例外,然而看到陌生人用噪音、凌乱以及一圈圈无可避免的垃圾淹没我日思夜念的家乡,却让我产生了愤怒。当然,后到者会憎恨比他们更晚来的后到者。我还记得小时候对陌生人那种自然的嫌恶反应。我们这些生在这儿的人以及我们的父母,都对后到的人、野蛮的人、未开化的人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同样的,这些外来人也憎恨我们,甚至还做了一首关于我们的无礼打油诗:
矿工共有四十九
妓女五十一
混在一起
生个乡巴儿
我们对西班牙—墨西哥裔的人生气,他们就把怒气转到印第安人身上。这会不会是美洲杉让人紧张的原因?当耶稣的受难地各各他(Golgotha)在执行一项政治性命令时,真正的原住民其实是生长在那儿的树。中古世纪恺撒大帝为了保存罗马而毁灭罗马帝国时,这些树就已经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了。对美洲杉而言,所有的人类都是陌生人,都是野蛮人。
有时候对改变的看法会因为个人的改变而有所扭曲。譬如,看起来非常大的空间变小了,山脉变成了斜丘。但这次却不是幻象作祟。我还记得自己的出生地萨利纳斯当初骄傲地宣布第四千位居民的出现。现在这个城镇有八千位居民,而且正以让人惊慌失措的等比级数增加———三年内拥有十万人,十年内也许就会出现二十万人,无止无境。即使那些喜爱数字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而且开始忧心,慢慢地,他们会了解到,凡事都有一个饱和点,进步很可能是通往勒毙自己的一个过程。人类到目前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你不能禁止新生儿的出生———至少现在还不行。
稍早,我曾提过活动屋的出现以及其屋主得到的某些优势。我一直以为东岸和美国中部有很多活动屋,但结果加州也像鲱鱼产卵一样地出现了许多活动屋。到处都是活动屋区,往上缠住了山丘、往下撒向了河岸。这些活动屋带来新的问题。活动屋主分享了所有地区性的资源,医院、学校、警察的保护、社会福利计划,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不需要缴税。当地的设施由房地产税捐支应,就这部分而言,活动屋完全免疫。当然州政府有课征牌照税,但是除了道路维修与道路延伸工程外,各郡各镇都无法分到这些税款。拥有不动产的人发现自己要扶养一大群客人,感到相当气愤。然而我们的税法与我们对税法的理解已经行之有年,并一直在演进。大家都不愿意征收人头税或设施税。不动产等于财源或象征财富的观念早在我们心里生了根。但现在有一大群人找到了规避税捐之途。对于这点,或许我们应该鼓掌叫好,因为只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