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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与洗衣粉,再把桶用橡皮绳绑住挂衣杆,这些脏衣服在桶里可以疯狂地摇晃舞动一整天。那天晚上我在河里把衣服冲干净,你一定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干净的衣服。我在驽骍难得里靠近窗子的地方拉了一条尼龙绳晾衣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衣服都是开车的时候洗一天,第二天晾干。我甚至更异想天开地用这种方式洗起我的床单和枕头套。洗衣方式虽然讲究,却解决不了热水澡的问题。
我停在离班戈市{1} 不远的一家郊区汽车旅馆前,租了一间房。房价并不贵。旅馆招牌上写着“冬季特惠价”。房间很干净,所有的用具都是塑料制品———地板、窗帘、洁白的防热塑料桌布,还有塑料灯罩。只有寝具与毛巾是天然材质。我到街口的小餐厅去。里面也全是塑料制品———包括桌巾、牛油碟。糖跟饼干都包在玻璃纸里,小塑料盒中的果冻,也是用玻璃纸包起来的。当时还不是太晚,我是店里惟一的客人。店里连女服务生都穿着可以用海绵擦拭的围裙。她并不是太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我不相信世上存在着没有感觉的人,即使只是为了要留住我们的臭皮囊,每个人的心里一定都藏了些什么。无神的眼睛、懒散的手、扑粉扑得像甜甜圈上那层塑料粉一样的淡红色面颊后面,一定有份记忆或梦想。
我抓住了机会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佛罗里达?”
“下个礼拜。”她意兴阑珊地说。但是在她令人难过的空虚中,仍有什么事情令她混乱。“喂,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想,我看透了你的心事。”
她盯着我的胡子。“你是做表演的吗?”
“不是。”
“那看透了我的心事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是猜的。那儿好吗?”
“噢,当然好!我每年都去。在那儿,冬天有很多侍应生的工作。”
“你到那儿做什么?我指玩乐方面。”
“噢,什么都不做。到处闲晃。”
“钓鱼或游泳吗?”
“不经常。就只是到处闲晃。我不喜欢沙子,会发痒。”
“钱赚得多吗?”
“那儿的人很小气。”
“小气?”
“他们宁愿把钱拿去买酒。”
“宁愿买酒,是跟什么比?”
“给小费呀。就跟夏天到这儿来的人一样。小气。”
第二部分路 上 的 生 活(2)
真是奇怪,一个人的兴奋,可以让整间屋子充满活力。当时还有其他人,这位女士只是其中一位,他们能够抽干所有的活力与欢乐、吸干所有的喜悦,但是却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滋养。这种人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中散播一种灰涩。我开车开了很长时间,也许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而抵抗力也很差。她胜利了。我觉得难过又凄惨,只想爬回塑料套里死亡。她一定是个很不一样的约会对象,很不一样的情人!我试着想像她当情人的模样,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有那么一会儿,我曾考虑给她五块钱小费,不过我晓得这么做的后果。她不会高兴。她只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我回到自己干净的旅馆房间里。我从来不独自喝酒,那一点都不好玩,而且我认为除非哪天变成了酒鬼,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喝酒。不过这天晚上我从自己的藏酒里拿了瓶伏特加到旅馆房间里。在浴室里,两个封上了玻璃纸的漱口杯,纸上写着“为了您的使用安全,这些杯子均经消毒处理”。马桶盖上也横摆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为了您的使用安全,本马桶盖经紫外线消毒”。每个人都在保护我,真是恐怖。我扯掉了漱口杯上的玻璃纸。用我的脚亵渎了马桶盖上的封条。我倒了半个漱口杯的伏特加,一口气喝下,又倒了半杯。之后我躺进浴池深深的热水中,觉得极度凄凉,觉得天下一无是处。
查理也感染到了我的凄凉,不过他是只勇敢的狗。他走进浴室,然后这个老笨蛋就像只小狗一样玩着地上的塑料踏垫。他的个性多有力量!多好的朋友!接着他冲到门边拼命叫,就好像打算要袭击我。如果不是满地的塑料,他的袭击很可能已经成功了。
我记起了一个在南非的阿拉伯老人,他的手从未碰过水。他请我喝了一杯用玻璃杯盛的薄荷茶,玻璃杯因为使用过于频繁,因此变得一点都不透明,但是他递给我的是友谊,那杯茶也因为友谊而变得极为可口。当时没有任何的保护,但是我的牙没有掉,身上也没有出现什么持续的疼痛。因此我开始自定一个关于保护关系与独立的新法则。一个悲哀的灵魂杀死你的速度,比一个细菌要快,而且快得多。
如果那时查理没有摇着身体,上下跳动地对我说“夫特”,我可能已经忘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吃两片狗饼干,以及散一个可以令他头脑清楚的步。我穿上干净的衣服,跟他一起走进由繁星交织而成的夜晚中。北极星也出来了。这一辈子,我只见过几次北极星。北极星挂在那儿,在固定的位置里庄严地移动,像个永恒的旅者,在无穷的舞台上,抢尽了其他星星的风头。在夜晚的衬托下,北极星带着红紫的色彩移动、跳动,因冰霜而更显明亮的星光就这么照穿了它。在我如此迫切需要北极星引导的时候,这是多么棒的景致!有一会儿,我不晓得是否应该抓住那位女服务生,朝她的屁股踢一脚,然后让她来看看这幅景色,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她大可以让永恒与无限全都溶解,并从指缝中流逝。空气中有种属于冰霜的甜美刺痛感,在前面带路的查理,向一整排修剪过的水蜡树仔细地致敬,一路走一路撒尿。当他回到我身边时很开心,同时也为我感到高兴。我给了他三块狗饼干,弄乱了消过毒的床,然后走到驽骍难得里去睡觉。
第二部分边 境 插 曲(1)
尼亚加拉瀑布非常美丽,它就像放大了的纽约时代广场的旧股票交易看板。我很庆幸自己来看了这个景点,因为从今而后,如果有人问我有没有看过尼亚加拉瀑布,我可以说有,而且说的终于是实话。
当我告诉那位顾问说我要去宾州的伊利市时,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要去那儿,不过后来竟然真的去了宾州的伊利市。我那时的打算是爬过安大略湖的狭长部分,这样走不仅会经过伊利市,还会经过克利夫兰{1} 和托莱多{2}。
我从自己丰富的经验中发现我喜欢所有的国家,但是痛恨所有的政府,而我天生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在国界这种需要有耐性又有效率的公务人员,针对移民或海关等事项服务的地方最强烈。我这辈子从未走私过任何东西。那么在接近海关关卡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到一种不安的罪恶感呢?我穿过了一座高架收费桥,通过一块无人之地,来到了星条旗与英国国旗并肩站立的地方。加拿大人很亲切。他们问我要去哪儿、待多久,然后草率检查了一下驽骍难得,接着轮到查理了。
“这条狗有没有狂犬病疫苗注射证明?”
“没有。你看,他是条老狗。他很久以前注射过狂犬病疫苗。”
另外一位官员走了出来:“那么我们建议你不要带狗通过边界。”
“可是我只要经过加拿大的一小部分,然后就重新进入美国境内。”
“我们了解,”他很和气地说,“你可以带他进入加拿大,但是美国不会让他回去。”
“但就技术层面来说,我目前还是在美国境内,没有人说过什么。”
“如果他越过了线,想要再回去,就会有人说话了。”
“好了,可以带他到哪里打针?”
他们不晓得。我至少必须循原路回去二十英里才找到一名兽医,给查理注射了疫苗,然后折返。我穿越国界的目的只在于省点时间,这一下不但省不了时间,反而浪费了更多的时间。
“请你谅解,那是你们政府的要求,不是我们政府的规定。我们只是单纯建议你那么做。这是规定。”
我想这就是我痛恨政府的原因,所有政府都一样。总是规定、规定,然后由一丝不苟的人来执行这些规定。没什么好争的,沮丧的拳头找不到可以打的墙。我非常赞成注射疫苗,也觉得这应该是种义务,因为狂犬病很可怕。但是我发现自己痛恨规定以及所有制定规定的政府。重要的并不是那些打进去的疫苗,而是那纸证明。政府通常也一样———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一小张文件。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人,友善又很愿意帮忙。在边界,时间过得很慢。他们给我倒了一杯茶,还给查理六片饼干。他们似乎对我必须因为缺少文件而回到宾州的伊利市真的感到很抱歉。就这样,我回过头朝着星条旗以及另一个政府的方向驶去。出关的时候并没有人把我拦下来,但是现在国界的栅栏放了下来。
“你是美国公民吗?”
“是的,这是我的护照。”
“你有需要申报的东西吗?”
“我并没有走太远。”
“你的狗有狂犬病疫苗注射证明吗?”
“他也没有走太远。”
“可是你是从加拿大过来的。”
“我并没有去加拿大。”
我看到他眼里露出了坚定的眼神,眉毛压低到怀疑的程度。这一来,不但没有省到一点时间,看起来比去一趟宾州的伊利市要浪费更多时间。
“请到办公室来,好吗?”
这项要求对我产生了跟盖世太保敲门一样的效果。不管我有没有做错,他的话都引起了我的慌张、气愤以及一种罪恶感。我单纯的气愤让声音变得尖锐,这又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请到办公室来。”
“我告诉你我没有去加拿大。如果你刚刚在看,你会看到我才掉头。”
“请站到这边来,先生。”
然后他们对着电话说:“纽约车牌某某号。是,露营用卡车。是———一只狗。”然后对我说,狗是什么品种?”
“鬈毛。”
“鬈毛———我说鬈毛狗。淡棕色。”
“是蓝色。”
“淡棕色。好。谢谢。”
我真希望自己并没有感到无辜中的某种悲哀。
“他们说你并没有越过边界。”
“我之前就是这么说的。”
“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吗?”
第二部分边 境 插 曲(2)
“干嘛?我又没有离开这个国家。我也不打算离开这个国家。”但我还是把护照递了过去。他匆匆翻了一下,看到其他旅行的出入境章时,他迟疑了一下。他又检查我的照片,翻开钉在护照封底的黄色天花疫苗证明。在最后一页的最下面,他看到一组用铅笔写的字母与数字。
“这是什么?”
“不晓得。我看看。噢,那个!那是电话号码。”
“这些号码怎么会在你的护照上?”
“我想当时大概没有纸。我连这是谁的号码都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打败我了,而他也晓得这点:“你难道不知道毁损护照犯法吗?”
“我会把这些东西擦掉。”
“你不应该在护照上写任何东西。这是规定。”
“我绝对不会再犯。我保证。”我还想向他保证我不会说谎、不会偷窃、不会与任何道德品行不佳的人有所关联、不会觊觎邻居的妻子或其他事情。他断然合上了我的护照,递还给我。我相信找到那个电话号码让他感觉好多了。因为在这漫长的一天里,经过了这么多麻烦后,他毕竟还是发现我有罪。“谢谢,长官。”我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亲切地挥了挥手。“走吧。”他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往宾州伊利市的方向前进,全都是查理的错。我穿过高架铁桥时停下来付费。收费亭里的人从窗子里伸出身子。“走吧,”他说,“这趟就算收费亭的。”
“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不久前才从另一边通过。我看到了这条狗。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头。”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有人会相信我。走吧。你今天可以免费走一趟。”
你看,这个人不是政府。但是政府可以让你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又很恶劣,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你就需要相当大的努力才能重新建立起自信感。查理和我那天晚上待在一家我们可以找到的最大的汽车旅馆,一个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里面有令人愉悦的画满象牙、猩猩与孔雀的圆形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