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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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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阿狗抬起头来,张大了双目,慌忙道:“先生,我的话句句都实在,不敢撒一个字谎。

  “那就好。我再问你。你主母叫你提前回家的话,在什么时候对你说的?”

  “昨天傍晚时会。”

  “你在什么时候从这里动身回家?”

  “吃过了晚饭,约摸六点半钟左右。”

  “六点半左右已经吃过了晚饭吗?是不是天天这样早?”

  “平常总在六点半钟才开饭,昨天因为姑太太往二少爷那里去了。少奶自己煮饭,就没有一定的时刻。”

  “你家里在什么地方?”

  “就在海潮寺后面,计家弄十四号。”

  “你去的时候,你的主母怎么样?”

  “少奶是好好的。”

  “屋子里可有别的人?”

  “没有,除了苹香没有第三个人。”

  霍桑略顿一顿,又问道:“昨天田间可有什么人来过?”

  顾阿狗摇摇头。“没有。”

  “平常时候呢?可常有什么亲戚朋友等来往?”

  “这也很少。因为少奶奶的母家在宁波,不常来往。若说朋友,更没有。少爷是在杭州的。少奶奶又不喜欢出外去应酬,人家自然也不上这里来。”

  “你说很少,当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来。是不是?”

  “隔壁刘少奶跟刘少爷有时过来聊聊天,不过是难得的。昨天也没有来。”

  “还有吗?”

  “嗯,二少爷有时候也来玩。”

  “二少爷?是不是住在虹口的徐志常?”

  “是。他在前天也来,领姑太太到他那边去。”

  霍桑又换过话题。“那末信札总也有的罢?我看你家主母不会不识字。”

  “是的,少奶读过书。若说信札,少奶常常写。前天早上还有一封信来,是我拿上来给少奶的。

  “唉。这信从哪里寄来?”

  “我不知道。我不识字。”

  霍桑努了努嘴,似乎很失望。他眼光向那长椅方面掠过时,两个公务员都皱着眉。

  霍桑又瞧着男仆说:“这样说,平日来往的信,你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和寄到哪里去了?

  顾阿狗道:“是。我都不知道。

  霍桑又回头瞧着王桂生。“桂生兄,请你在那书桌上面检查一下,可有没有什么信。

  王挂生刚要立起来,忽给许墨佣抢了先。他快步走到我的背后的书桌面前去。王桂生也跟过来,开始帮同检查。我仍旧注意霍桑的动作。他忽离了镜台,走近顾阿狗的站立所在。

  他低声问道:“阿狗,我问你一句要紧话。你得老实说才好。你主人每隔几时回来一次?”

  顾阿狗抬头向霍桑瞧了一瞧,现着疑迟的样子,缓缓道:“少爷回家不一定,每月不过一两次。

  “你的主母平日的行为怎么样?

  “唔?先生,什么意思?”他好像不明白霍桑的语意。

  霍桑说:“譬如说,伊规矩不规矩?”

  “唉,这个——一少奶是很规矩的。因为伊不大出门口,又没有什么男人家上床。不过——一不过——一”

  霍桑的眼光闪一闪,催逼道:“”快老实说。你为什么吞吞吐吐?

  顾阿狗又舔舔嘴唇说:“有的时候有些不规矩的少年男子们,看见了少奶在阳台上,常在门外面胡调。但少奶终不理睬他们。

  “腥,怎么样胡调?

  “有时站在门口不走开,有时笑一阵,有时还做怪叫。

  许墨佣过来打岔子、他的手中拿着两封信,挺着他的大腹,匆忙地走过来。

  他说:“霍先生,这里有两封信。信锁在书桌的抽屉里,我们破坏了锁键才发现、可是都是寻常的家修,一些没有可疑的话。”

  霍桑把信接过来细瞧。我也凑近去。一封是宁波寄来的,是死者父亲陆北海的手笔;另一片是伊的丈夫从杭州寄发的,内容果然都是家常话。伊父亲说的是死者的长兄添了一个孩子;志高的信告诉伊最近在股票交易上赚进了五万。而且两封信的日期也相当远,宁波的一片已隔了两月,徐志高的一封也在三星期以前。

  霍桑道:“此外没有别的信了吗?”

  许墨佣道:“没有了。我们都已检过。”

  霍桑沉吟着道:“那本那前天来的一封信呢?那封信既然打图章,不是快信,定是挂号,必然很重要,现在又往哪里去了?”

  他运用他的锐利的目光,向四面观察。我也随着他瞧这卧室的四隅,忽见左壁角的一口衣橱脚边有一小堆纸灰。

  我用手指着道:“霍桑,你瞧,这是什么东西?

  霍桑的眼光接受了我的命令,急急射到壁角去。他随即走到那里,俯身下去细瞧。

  他惊喜道:“包朗,你的眼力不错!这真是纸灰,还有些没有烧尽。……唉,这明明是做信封的牛皮厚纸啊!他轻轻地将剩余的纸角拾起来。”可惜瞧不出什么字迹。“

  一我问道:“你想前天来的一封信,会不会给烧掉了?”

  霍桑丢下了烧剩的纸角,应道:“是,大概如此。”

  许墨佣空起劲了一场,重新坐在郑锦整长椅上。王桂生不再坐,走出长富去,察看阳台上的一见精致盘花的藤椅。霍桑回到阳台前,继续向顾阿狗请问。

  他说:“阿狗,你说的那些胡调少年,一共有几个?”

  阿狗又舔舔嘴,说:“噎,有两三个。”

  “你可认识?”

  “不——嗯,有个小白脸,身子不大高,我看见过。”

  “腥,你说得仔细些。你怎么会特别注意他?”

  “有一天我听得门外有怪叫声音——像画眉叫,我走出门去看一看。一个穿得很漂亮的男人正昂着头看阳台。我看见像是个小白脸。

  “那时候你的主母在阳台上,是不是?”

  “是,我看见少奶刚从阳台走进去,在关窗。

  “以后呢?

  “那男人看见我开门出去,也就走开了。”

  霍桑停一停,旋转身去从镜台上拿起了那一只鞋子。

  他又问:“这鞋子你以前可曾看见过?

  阿狗摇头道:“没有。今天清早,我走进这房里来,才看见这鞋子留在地板上。

  许墨佣好像耐不住缄默,插口说:“你想这鞋子会不会就是那个小白脸穿的?

  阿狗道:“这个我不知道。

  “要是你再看见这小白脸,你可能认得出?”许胖子像要抓住这线索,逼一句。

  顾阿狗又摇摇头,扫兴地说:“不,我认不得。我不留心,没有看清楚。

  许墨佣失望地靠着椅背,整紧了眉毛,不响了。王桂生从阳台上回进来,用手指指那小藤椅。

  他说:“霍先生,我看这女人平日常坐在这阳台上。

  阿狗忽自动地接口道:“是,少奶常在阳台上做针线,或者看书。

  霍桑经过了一度思索,突然提出一个意外的问句。

  他问道:“阿狗,这里的邻近昨天可有什么人家办喜事?

  顾阿狗呆一系。“唔,有的、草鞋湾里前天有一家人家娶媳妇。霍桑的眉毛掀一锨,接着又挥一挥手。”好了。下去叫苹香上来。

  三、首饰箱

  请问告一个小段落,霍桑似乎闲了些儿,也坐到一只沙发上去。我也在书桌后面的转旋椅上坐下来。王桂生乘机向霍桑刺探。

  他说:“霍先生,你看这一件案子究竟是什么动机?”

  霍桑沉吟地答道:“疑点不少,牵制也很多,一时真不容易理解。

  许署长说:“霍先生,你说的疑点是不是指这一只鞋子?”

  霍桑道:“还有哩。那烧毁的信,阿狗的提前回家,还有苹香的房门给锁住。种种疑迹似乎都指着一个方向。可是阿狗说的关于死者的操行,又显得不相符,我还看不透是什么动机。

  许墨佣的厚嘴唇牵一牵。“据我看,不一定这样子困惑。事情是很显明的,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案子是——”

  他的高论给阻断了。苹香已走进房里来。伊是一个小孩子,面色有些焦黄,琉一条小辫子,穿一套发布央袄裤,神气上带着恐怖。伊走到那红木床的一端,站住了,低了头,不敢把眼睛看到床上去。霍桑用温婉的语调,问伊昨夜可曾听见什么声响。据这小使女说,从昨夜七点钟睡后,直到天明,伊一直睡得很熟,没有听得声响。

  霍桑问道:“今天早上你什么时候起身的?

  苹香道:“我起得很早。可是我的房门从外面锁着,我走不出来。我叫了几声少奶,也没有答应。后来我听得前门上有人扣门,接着阿狗上楼来,才开了锁,把我放出来。

  “你的房门本来锁不锁?

  “不锁的。

  “那末钥匙呢?可是常留在房门上的销孔里?

  “不是。钥匙一向放在这只抽屉里。”伊向镜台的一只抽屉指一指。

  “你想昨夜里谁锁上你的房门?

  “我不知道。

  霍桑向王桂生和许署长看了一眼,似乎在暗示这一点也是案中的要害。王桂生点点头。许墨佣却像胸有成竹似地不理会,而且还像认为这法问也是多余的。

  霍桑继续问道:“阿狗昨晚上不住在这里。你可知道?”

  苹香说:“起先我不知道。他开我出来之后,才告诉我。

  “你从房中走出来以防,又干些什么?

  “我跟阿狗进来寻少奶,一走进房,就看见少奶这个样子!哎哟,怕哪!”伊的黑脸泛了白,声音也发抖。

  “以后呢?

  “阿狗出去报告警察,我也吓得不敢再留在楼上。

  霍桑停一停,又问:“你是住在后房的?是不是?

  苹香道:“是。我和姑太太睡在后接。阿狗在楼下。

  霍桑道:“假使这里有什么声响,后房可听得见?”

  苹香道:“要是声响大,听得见。不过昨夜里我实在没听见什么。

  霍桑立起来,又拿了鞋子问伊。苹香也说从来没有看见过。霍桑又问伊主母规矩不规矩,苹香的答语也和阿狗的话相同。霍桑不再问,先打发苹香下去,然后向王桂生说话。

  他道:“桂生兄,这件案子的动机是什么,我还不能说。但据现在观额,凶手似乎见一个熟识的人。但瞧死者的伤痕,苹香的没听见声响,和这房中并没有争斗的迹象,都是很明的证据。

  王桂生说:“那末你想我们从哪条路入手?

  “我们应得分路进行。桂生兄,你等现姑母回来之后,仔细问问伊,究竟有没有常在这里往来的人。

  “阿狗说,徐志常常到这里来。

  “是,这个人最好也跟他谈一谈。”他回头瞧我。“包朗,你到隔壁刘家去问问。这夫妇俩也常来谈天的。

  许墨佣忽插嘴道:“我已经到隔壁去问过。这姓刘的叫梅今,在大通烟厂里当会计,人很朴实,不穿这种漂亮的鞋子。我以为这鞋子最重要,应得查究它的来历。如果能够查明了,案中的真相自然就可以明白。

  霍桑点头道:“是,这鞋子果然是案中的要点,少不得要寻获它的主人。

  “腥,你有把握吗?是不是去找那些胡调的家伙?”许署长热望地渡一句。

  霍桑缓缓地说:“把握说不上。现在我就打算出去调查这一点。不过有个先决问题也得查一查。”‘

  “什么先决问题?”

  “死者的贞操怎么样,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明。”

  许墨佣皱皱眉,不回答,仿佛又认为这问题是多余的、王桂生却表示同意。

  他说:“对,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只有顾阿狗和苹香的话。我老阿狗的话不一定可靠,我打算到计家弄去查一查。”他就将镜台上的鞋子拿在手中。

  霍桑赞同了,就先下楼走出去。我和许墨佣王桂生到了楼下客室中,约定分头进行,事毕以后仍在徐家会集。王桂生到海潮寺背后顾阿狗家里去。他临走时又叮嘱守门的警士暗暗地监视阿狗的行动。我主张先到七十二号刘家去调查死者的贞操问题。许墨佣却表示反对。

  他说:“你何必空费心思?这明明是一件奸杀案,我早就说过了。”

  我迟疑道:“我还不敢下这样确定的断语。阿狗和苹香说,这女人好像很规矩。”

  许墨佣坚决地说:“你听他们?这一只鞋子已尽够证明了。”

  “鞋子固然可疑,但若说它就是奸杀的铁证,似乎还难定、”

  “包先生,你太老实了。你想一个少妇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一只漂亮的男鞋,这男子既不是他的丈夫或亲戚,那末还有什么别的关系呢?这女人的贞操还待调查玛?”

  凭着那只鞋子的支撑,他的辩驳是相当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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