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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低头道:“依师姐吩咐就是。”
巫羡鱼盈盈浅笑,眸光流转,道:“中土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他们对我南疆百族却是知之甚少,这回我们定会给自大的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咯咯……”在黑暗中,她一双眸子突然明亮了起来,闪烁着炽热的憧憬光芒。
斗篷女子站起了身,正要退出舱房,突然留步道:“师姐真对白蛮、乌蛮、九黎诸族那么有信心?要知中土人烟浩渺,英雄豪杰辈出,非我南疆百族蛮荒可比。”
“谁知道呢……对我们巫门中人来说,不论中土万里富饶平川,还是南疆十万里山莽大泽,都没有太大分别,但是百族千万黎民的生计却与我们息息相关……你小脑瓜不要多想,听命行事便是,最近快有动作了。”
巫羡鱼也站了起来,话锋一转,有些狐疑道:“妹妹你心性淳良,只肯修那灵性之道……不会是心软了吧?”
“师姐目光如炬……妹妹每施那蛊惑人心之法,都有愧于心……”
“傻丫头,我巫道以天地万物灵长为师,人心为本,若非红尘百炼,如何心御万物?”
“懂了,羡鱼姐姐。”
“神气相戏于无间,无内无外,不实不虚,居妙有之无,虚无之有,有感而遂通,灵会于太虚……”
在心海中,元神所托乾坤印核心处,杨真印证着苍茫万象法及乾坤遁字诀和玄字诀奥义,在混沌归一的识海里,沉迷于修炼之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凭借着莫天歌所留记忆和乾坤印引发的天机,杨真进窥了乾坤印更深一层的奥秘。
他的肉筏固然失去了道门引气之能,但却有了乾坤印这无上天地桥梁作为替代品,天地灵气可通过乾坤印源源不断的供给紫府元神,令元神得以锤炼成长。
同样,元神也可以凭借乾坤印这内在小天地,施展法术神通。
遁字诀,可通风、火、水、土五行遁空,化肉身为虚冥,逍遥于天地,出入于青冥。
玄字诀,可结印虚空,掌握五行轮转虚实相生之道,利用天地万物化解、抵挡,甚至行攻击之法,变化万端,浩然难测。
光阴流逝,杨真忽然感觉已功行圆满,元气神足,乾坤印封结的紫府天门大开,他六识重新回到了肉体。同时,他重新找回了昆仑仙门弟子的自信和尊严。
他相信自己能走出与前人不同的一条道路,纵然前方万般荆棘和险阻,他也无所畏惧。
杨真走出楼阁,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的庭院,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他心中浑融一片,神念如水涟漪散荡开去,他渐渐感觉到了风,流动在他周遭,无所不在的风,御风法术随着乾坤印拓展的意念空间,施展开来。
他渐渐脱离了地面,一寸一寸地向上飘浮起来。
往昔的根基还在,熟悉的感觉一点一滴回到了杨真体内,渐飞渐高,最后飘浮在楼阁屋檐上空,俯览着重重飞檐相接的王府殿落楼阁。
他强忍着长啸的冲动,绕着独院飘飞了几圈,落回了院落中。
两腿甫落地,就软了一软,他跪倒在地,两手抓着湿冷的黑色泥土,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心中狂呼,天无绝人之路,无绝人之路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真抬头,他看了巫灵儿飞一般奔来,在他面前十步外停住,脸上难抑惊喜之色,嘴上却硬巴巴道:“还以为公子醒不来了呢。”
杨真苦笑一下,扫了四周一眼,道:“我入定多长时日了?”
“入定?”巫灵儿一脸古怪之色,吐了吐舌头,怨道:“四十九天,整整四十九天了,把灵儿可害苦了,天天守着你,哪儿都去不了。”
杨真怔了怔,道:“到年关了?”
巫灵儿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一双纯净无邪的美丽大眼睛泛着奇异的光彩,上下打量着杨真,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啊,灵儿得去告诉小王爷你醒了。”不等杨真反应,巫灵儿又跑得没影没踪。
杨真刚凝聚的一点力气消失个干净,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新年将至,南疆烽火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燃起。平南大营大部军马和水师舰队舟车劳顿,立足未稳,大荒军穿越万重大山,从穷山恶水中奔袭而至,将大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洛水而下的千里平川外青丘和明湖两大天然防线,区区数日,连告失守,危在旦夕。
洛水城王府中,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传令兵士昼夜奔忙来回,为武阳王送上前线战报,不时能听到深院中传出怒雷一般的咆哮声。
正月初一,也就是杨真苏醒的第七日,武王府一间书斋内。
一位满面花白虬髯、方面大耳的魁梧老人雄踞堂上,掌着案台,呼吸沉重;右首依次是武令候,杨真,左首却是一身戎装的练无邪。几人围在一个红木长案上,上面铺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在他们背后的斋室厅堂上挂了一幅猛虎卧山岗巨画,给精雅的斋中添了几分军营战阵的刚煞之气。
“混帐!”老王爷重重一拳擂在案上,上面的茶盏嗒嗒直颤抖,“明湖一线尽失,青丘危在旦夕,老夫几十年心血,只怕要尽然葬送在这乳臭小儿身上!”
老王爷一时气转不过来,连连哮喘不止,武令候和练无邪一左一右赶紧上前劝扶,武阳王一把推开两人,再度拍案怒道:“陛下啊,陛下,怎么临老糊涂,这南疆万里江山眼看就要拱手送人了,唉。”
武令候平展案上黄黑线条纵横的山川地势图,劝道:“父王,此番泸州白蛮,乌蛮,九黎,甚至西南一些边陲族群联军而上,势大过以往数十年。
“刘德功这家伙虽是傍他宰相老子爬上这平南都统之位,但水师仍旧是父王旧部所掌,当不致全线溃败,只要守住龙门峡,大荒军休想踏足我大汉疆土。”
他见父王不见动容,顿了顿又道:“此番十万精兵败得如此蹊跷,依孩儿看来,多半是巫族人暗中出手了。”
武阳王虎目精光一闪,目光从武令候身上,落到一直在大椅上安坐的杨真身上,道:“杨小兄弟,对此可有见解?”
杨真原打定主意绝不插手王府机要,但面对这洛水府万众敬仰的老王爷,却是避无可避,只好道:“正道修真界中人出手不敢有伤天和,纵然非正非邪的巫门也不会轻易大举出动,扰乱尘世,王爷但请放心。”
武阳王听了杨真的话,稍感宽心。在武令候暗示了杨真的身分后,这老王爷也不敢将他看作是一个寻常后生。
练无邪却轻蔑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方今乱世之象四起,妖孽横行,南蛮这回可非抢掠一番了事。”
武阳王看着娇艳威武的练无邪,忧重之色散去几分,叹道:“无邪所想,正是本王所忧。
“人算总不及天算,中土兵士强在刀兵之利,南蛮子强在山林作战,神出鬼没,此番大汉军迭逢意外,先失天时,再失地利,如何有胜算?”
说着,他看着武令候道:“令候啊,若玄机子道长等肯出山助阵,只怕结果又有不同了。”
武令候苦笑道:“父王,您有所不知,刘德功这回带上了京师的供奉堂高手,听说还请动了中南山的仙师,这样一来,悬空观就不便出面了。师父他说了,只要洛水城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武阳王微一颔首,却又兀自不解道:“那南疆巫邪之术以往本王也遭逢过,却不见得在正面战场能击败我大汉供奉仙师。既有中南山的高人出面,你们说说,为何平南大营十万精兵还会连遭莫名其妙的溃败?”
练无邪浅浅一笑,再度轻瞥了杨真一眼,道:“义父,巫门之术也有大乘小道之分,以前方战报来看,水陆两道都遭遇狂风暴雨,军士水土不服,霍乱丛生,想必是有黑巫高手行云布雨,打乱天时,扰乱行军。
“在丛林山地、沼泽中作战一向非我大汉兵士所长,此消彼长,大汉军溃败并不为奇。”
杨真心下揣测,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高傲得紧,脾气也甚大,却也不知她究竟何方仙家门下。他出定后若非见武令候处身不妙,王府面临窘境,早一走了之,省得受人白眼。
听义女分析得头头是道,武阳王心怀大慰的同时,忧戚之色更重了,他粗大手掌下的羊皮图卷已经给他抓出了皱褶,跟他虎额粗壑的线条一般深重。
“报——”传令兵声音还在堂外未落,一名亲兵校尉人已经奔进了内堂。
武阳王父子皆是目泛赤光地望向门庭,武令候接下传书,挥退亲兵,刚念诵一半,武阳王颓然坐倒在大椅上,红润的脸膛变得苍白一片,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爹!”、“义父!”武令候和练无邪双双惊呼。
“一万水师退守龙门峡最后一线,夜遭奇袭,全军覆没……南蛮一向不擅水战,纵然守不住,退也当全身而退啊。”武阳王老泪纵横,苦心经略南疆数十载,半生心血尽付诸东流,如何叫他不痛心?
练无邪默然接过战报亲阅了一遍,突然惊疑了一声,道:“战报中提到大荒军有水蛟和巨兽出阵,刀箭不入,力大无穷,难道是传说中的妖兽不成?”
“妖兽?”武令候一脸茫然。
练无邪放下信笺,美眸神光闪烁道:“看来大荒军确实有巫门法师助阵。”
杨真迟疑了一下,道:“会不会是传说中黑巫魂兽之术。”
练无邪吃了一惊,狐疑地看了杨真两眼,嘴唇动了动,却是没问出口。
武令候烦躁地来回走动,他忽然站定,大惊失色道:“他们既掌握了水道,江汉平原完全成了不设防的通途,怕只怕短期内就会挥军北上……”
练无邪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定是洛水城……”
斋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武阳王身上,气氛更趋凝重了。
武阳王并未被打倒,他容色渐渐平缓下来,直起了雄躯,低沉问道:“令候,城中还有多少水师?”
“城内洛水艨艟、斗舰合共不足百艘,水师兵力不足一千,不足为战。”
“守城兵力又几何?”武解阳再问。
“精兵七千。”
“好。”武阳王屹立如山,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对武令候下令道:“立即动用千里灵传书京师,请求发兵援助;再则关闭南北航道,全城戒严;命水师余部立即南下,封锁洛水,抢运诸郡县库存粮草。”
武令候顿时一呆,道:“父王,城防已经由洛水府府尹何大人接手。”
“砰!”武阳王一掌拍下,虎虎生威道:“在洛水府十三郡治下,谁人敢忤逆我武解阳?”
见武令候有些吃惊,容色一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今军情迫在眉睫,若失了洛水城,这怒江南线大好河山就彻底失守了。”
武令候当即领命而去。
练无邪一脸跃跃欲试之色,当即请缨道:“义父,无邪愿亲领兵马,教训那些蛮子。”
“好!不愧是我武解阳的女儿。”武阳王欣慰地看着练无邪,“为父知你本领高强,武功强你兄长百倍,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
练无邪登时振奋道:“义父请讲,无邪一定死命完成。”
武阳王沉吟片刻,目光却落到了杨真身上,“此事须杨小兄弟鼎力协助,本王才放心。”
跟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行动?杨真心中打了个突,见老王爷殷殷期盼之意,只好起身违心道:“王爷但有吩咐,在下从命就是。”
练无邪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神色间大是不乐意。
知女莫若父,武阳王自是知道练无邪好胜心强,他却自有打算,打定主意道:“青丘只怕就此断了音讯,南蛮大军动向至关重要,眼下局面,只有你二人有足够的仙家身手在万千军马中来去自如,确保万无一失。”
练无邪微微有些失望道:“义父,作个探子无邪一人就能办妥。”
武阳王摇头道:“为父希望你们能探明平南军惨败之因,若有可能,探到那大荒军中施展巫法之人的底细,若非玄机子道长不在,为父也不会让你出去冒险。”
练无邪看了杨真一眼,冷然道:“既是如此,义父更该让无邪独自行动,若有个累赘跟着,到时候只怕才真危险了。”
武阳王虎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托大,听令候师父玄机子道长常言昆仑山乃仙道圣地,杨小兄弟出于此地,岂是等闲之辈?”
杨真见练无邪一再漠视于他,心中盛怒,冷淡道:“练姑娘身手强我百倍,在下同行不过是拖累罢了,还请王爷包涵。”
练无邪轻轻地笑了,笑得很轻蔑,“义父,您都听到了……如此女儿就去了。”
“等等。”武阳王叫住了练无邪,不由分说道:“为父决定了,杨小兄弟与你一起行动。无邪啊,你太骄傲了,要知天下之大……”
“义父,您也知道此行事关重大……”
武阳王怒形于色道:“无邪!”
练无邪只好垂首应是,私底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