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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作者:晋原平
出 版 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接连三任县、市委书记的大起大落,打破了古城以往的平静。友情、爱情、亲情在剧烈的社会变革中经受着考验。人性、人情、人格在权力的平台上变得如此赤裸,生活的答案在等待每一个人去抉择。 小说通过对古城县由县到市变革过程的全景式的描写,着力刻画了权力平台上的小人物——古城县委办公室秘书赵广陵,他由一个拥有研究生学历的小知识分子,一下子成为县委书记的贴身秘书,目睹了这个偏僻小县10多年来的政治争斗与社会演变,围绕着他,又拉出了一大堆专心在古城县里过“政治生活”的各色人物。
这部小说区别于其他官场小说之处,是小说着力描写官场明争暗斗背后的人物心态,描写人物的精神世界,描写权力影响下的人物的思绪蹁跹。赵广陵在权力平台上如同在刀俎上面的一条鱼,他的精神痛苦像阴影始终伴随着我们的视线,透过他充满了反省和审视的目光,又让人看到一群在现实生活中变异了的人物形象,看到了一出没有正面交锋的权力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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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名叫腰窝子的一个小山村,天荒地老的好像远离文明又回到了洪荒时代,实际上离日渐繁华起来的古城不过七八十里。刚来这里的时候,望着山坳里依势高低错落的一片片土坯房和石拱窑、土窑,赵广陵真的没法想象,离开古城不过几个小时,好像竟然跨越了几个时代,他穿过的不是弯弯山路而是超越三维空间的时光隧道,也叫什么虫洞的?送他下来的还有云跃进区长和上任不久的副书记齐秦,云跃进老实告诉他,在古城工作快一辈子了,他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村。百八十口的村里人几乎倾巢而出,大人小孩的眼睛都那么茫然又那么好奇,围成一个一个圈,好像在观看突然降临的一群外星人。 这次下乡扶贫,对于赵广陵来说,的确是一个艰难而大胆的决定。一个有职无权的副主任,整日坐在办公室里抄抄写写、迎来送往,这种枯燥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阎丽雯的离去,对他的打击无疑也是巨大的。一间单独的容易脱离群众的办公室,一间形影相吊的单身楼宿舍,像常中仁这样一伙熟得不能再熟了无新意的面孔,这种环境他必须改变。南上、外出的同学常常来信,令人振奋的消息不断传来,广州的一家化妆品公司诚邀他出任业务主管,海南的一家商学院则聘他担任MBA专业教授,连聘书也发来了。拿着大红的聘书,他去找魏刚商量,谁知劈头就挨了这位老同学一通训。你以为,当一个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是容易的吗?常中仁也是大学毕业,在古城已混了二十年,至今还不过是个副科长,秘书长会议决定让他接替齐秦当秘书科长,市委组织部至今还没批呢。教授是什么?教授教授,越教越瘦。业务主管?更是狗屁。据我所知,一个公司,这种主管起码有几十个,而且走马灯似的天天换。你这主任呢,是正经八百的官员,而且刚刚开头,刚刚起步,只要一门心思地干,将来书记、市长都等着你呢……魏刚官做大了,脾气也随之见长,说出话来便总是横得很。哼,他的话根本不足凭信!但是一想到一旦离去的种种苦恼和麻烦,却不禁沉思起来,正所谓上船容易下船难,所谓选择不过是环境逼迫下的被动选择,谁叫他已经走上这么条不归路了呢? 好在机会终于来了,市委决定组织扶贫工作队,加速全市贫困乡村的发展步伐,时间至少一至两年,他立刻第一个报了名。
赵广陵这个组,一共只有三个人,共包着四个村,所以长期留守在腰窝乡政府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小小的山区乡突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立刻过年似的热闹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只羊,现场开肠破肚,一股新鲜的血腥味立刻弥漫了整个乡政府大院。如今快两年时间过去了,赵广陵鼻子里还似乎有一种腥乎乎的感觉。一个四合院,三排石拱窑,每孔窑门口挂着个或大或小的牌子,院中间停着辆半死不活的微型车,这就是乡政府了。原来的乡书记调走了,新的还没有配,听说议过几个人都嫌这里穷不想来,只好由乡长主持工作了。乡长姓侯,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在部队据说是修理工出身,对于修理汽车有股子着迷的热情,一天到晚总蹲在那辆微型车旁边,大大小小的零件拆下来又装上,汽车便突突地怪叫几声,屁股后面冒出一缕青烟。有时叫几个人在后面推着,吱吱嘎嘎在院里溜弯子。只是一年下来,这辆车只出动了两次,一次是魏刚发动市委干部捐了几千册书,侯乡长兴奋地发动了微型车去拉书,结果刚走到半路就垂头丧气回来了,又从村里招了辆小四轮,才把趴窝的微型车拽回来。还有一次是送侯乡长回县里开会,去的时候好好的,赶回来的时候侯乡长已换了摩托车,微型车却进了他兄弟开的修理厂,结果乡政府又白花了好几千块钱修理费。全乡十几个干部,还有七八个临时工,除了广播员兼话务员小米,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人人都豪饮擅酒,古城酒厂63度的劣质高粱白人人能喝一斤多。杀完羊炖好肉之后,烟熏得像刷了一层黑油漆的厨房里摆起两张八仙桌,原木做的,桌脚上还依稀可见“××年杨记“的字样,两大盆热腾腾香喷喷的炖羊肉已经张开了欢迎的臂膀。几个小菜,则大都是罐头制品。此地天荒地老,又是开春苦季,地里连野菜也不见一株,遑论新鲜蔬菜?只有一排排古城高粱白如列队的士兵,迎候着他们这一拨尊贵的客人。工作几年了,赵广陵还真没见过这阵势,不由得皱皱眉说: 我们是下来扶贫的,不是来吃贫的,这样搞恐怕不好吧?
行武出身的侯乡长哈哈一笑:赵主任是说反话吧。您这么大领导来,我们理应到外面的大饭店里开几桌,这样仓仓促促寒寒酸酸的,的确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啊。
这是什么话?赵广陵正要解释,云跃进连忙推推他说:广陵,快坐吧,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嘛。基层的同志们就是这样热情,在基层工作,不吃点喝点你就别想开展工作。不过今儿是欢迎工作组,是第一天,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是的,区长说得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侯乡长立刻点头应和。
自从当了副书记,齐秦似乎审慎多了,始终微笑着,却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喝酒的时候,才依稀可见当年的豪爽劲儿。赵广陵称云跃进为老领导,齐秦又称他为老领导,侯乡长则称云跃进为表叔,称齐秦为领导的领导,因为他老婆是云跃进远房外甥女,又在区委当打字员。这种关系真的扯也扯不清,赵广陵只好闷着头听他们海侃神聊,敬来敬去的,最后竟也喝多了,晕头晕脑在这孔石拱窑的土炕上躺下来。这是书记室,书记不在,自然就是他的办公室兼卧室了。 齐秦也喝多了,跟着他进来,重重地一坐,压得椅子嘎嘎作响。
自从离了婚,赵广陵还是第一次和他单独在一起。传言归传言,他还是相信齐秦的,特别是和张俊瑛结婚之后。只是传言一经产生,就似乎有一种暗示作用,总觉得见了面别别扭扭的有点不舒服。 一醉酒,齐秦那两只小眼睛眨得更欢了,也许他就是用这种眨的动作思考或掩饰什么吧。
老领导,老弟,送了你这一程,我马上就到省委党校报到了,老弟有什么金玉良言嘱咐我吗?
嘱咐谈不上,金玉良言更谈不上,不知老兄将何以教我?
老弟,别那么文绉绉的。咱弟兄俩认识也多年了,不管能力怎样,我对老弟这一片心可是真诚的,不仅过去真诚,永远真诚!老哥也知道,这些日子机关大院传言很多,说什么脏话的都有。老弟,你实话告诉我,你相信他们那些胡说八道吗? 齐秦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睛也不眨了,直直地盯着他。
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赵广陵呼地坐起来。
老弟,我这个人虽说毛病很多,但是,起码有一个优点,这就是真诚待人,绝不害人,做人要有良心,处朋友要讲义气,没有良心没有义气,一个人连狗都不如!
齐秦愈说愈激动,唾沫星子乱飞,两眼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整个就像斗牛场上急红了眼的一头公牛。面对如此真诚的表白,赵广陵还能说什么呢?他也想真诚地自我剖白一番,又觉得根本没这种必要,而且也实在说不出这样一番声情并茂的话来,那些词汇那些语言都与他离得太远了,有一种无法排遣的疏离感,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书呆子气?等齐秦终于喘着气停下来,他只好换一个角度,对齐秦下基层任职表示适度的祝贺。谁知这样一来,齐秦又激动起来,更加急促地说:( 告诉你老弟,我这次下来就不准备再回去了。老哥的政治前途完了,根本不值得祝贺。市委机关,那是什么样地方,那是全市的心脏,我们这区县,充其量是市委的一只脚一个耳朵。要说前程,你老弟还有魏刚才是前程无量!魏刚自不用说,人家是书记的乘龙快婿,你老弟也是高才生,市委大院谁不把你们俩当做政治明星?你们根本用不着走我这样的路,过不了几天,魏刚就一定是市委常委或者副市长,你就是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至于老哥,一个农家子弟,爹和爹的爹都是戳驴屁眼儿的农民,又没念过多少书,有个本科学历还是老弟你给糊弄出来的,能混到这一步已经心满意足了,是不是? 是当然是……不过……
赵广陵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下一步老哥的希望就完全寄托在你俩身上了,老哥是天天烧高香盼着你们起山的。至于基层,惟一的好处是比较实惠,办点实事方便一些。所以,今后你们需要吃呀喝呀送点什么东西呀,只要说一声,老哥八百里加急,也一定快马给你们送去! 好,好好!有这句话就行,我代表魏刚感谢你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赵广陵感动得真不知说什么好,呼地跳下土炕,紧紧握住了齐秦的手。话虽直鲁,但这份感情是应该永远珍存的。
酒足饭饱。云跃进和齐秦一伙人都离去了,只有他和两名小队员留了下来。后来,这两个人又到其他村去住点,他便独自一个被遗落在这个远离文明的腰窝村了。全村百十口人,薄薄的几百亩瘦田斜挂在山坡上,人均收入不足百元,这种生存状况也许已经沿续了几千年,大约自从神农尝百草以来就是这样。望着村前屋后一伙伙蹲着晒太阳的人们,赵广陵感到了焦急中的无奈。夜里,在与侯乡长的促膝交谈中,这位在部队当过副团长的复转军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听我说吧赵主任,你也不用在村里住,什么三同呀同吃同住什么的,根本用不着。乡里也没几个钱招待你,粗茶淡饭你也适应不了。你就利用上上下下的关系,给咱们往回弄钱得了。只要弄来几十万,你的扶贫工作保证是全市第一。 过去来过扶贫工作队吗?赵广陵执拗地问。
我也没见,据说来的多啦,年年都有。
他们每年能弄来多少钱?
这就不等了,据说有多有少。能耐大的,十万八万,能耐小的,三万五万,再不然从本单位弄来些大米白面,桌椅板凳的都有。
噢,原来这样……
赵广陵若有所悟,又似乎还不明白,盯着侯乡长看了好半天。
不管困难有多大,赵广陵却是一个绝不肯认输的主儿,而且一旦主意拿定,绝不会轻易改变。扶贫必先治愚,他决定恢复农民夜校,从市里请来各类农技专家为农民授课,并建一所全市惟一的乡村图书馆。扶贫必先通路,他决定利用各种关系,将腰窝乡到县城的公路改造立项,争取建一条够等级的山区公路。扶贫还必须立业,没有产业一切都无从谈起。腰窝乡虽然地处偏远,地下却埋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多年来因缺乏资金、技术无力开发,而翻过一座山不就是“孚美公司”的那座大型露天煤矿吗?现在“孚美公司”已收归市管,韩东新也当了副总经理,他决定与韩东新谈判,以劳资合作的方式,帮助乡里培训人员,新建一所乡镇煤矿,利用对方的铁路专用线销往外地……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两年间,赵广陵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也亲自体验了在跑项目跑资金过程中的所有苦辣酸甜。也真像侯乡长希望的那样,没有长久地蹲在村里,又终于跑回了大批的资金,只不过这资金都是专项资金,绝不能随便动用的 云迪的一个远房亲戚在省交通厅当处长,这是一次闲谈中云迪告诉他的。他刚来到腰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