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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她抬头看着这男人的脸,因为她的凝视,这个人越发羞怯。在若干大胡子中间,有一张含着笑意的嘴,这表情让她想起小时候的宣传画,画面上,有几个少先队员,他们举手敬礼,嘴角就含着这样的笑容。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是这男人画的裸女人,画的一个死女人,一个死的肉体,简直没有什么好看。丹妮想起有很多所谓的艺术照片上面的裸女人,居然都裸露着阴毛,露出呆傻的表情。那些裸女人被摆在商店里卖。丹妮看到这些女人,感到难过和恶心。这些女人让她想起那些过时的老人。而眼下这个老人正跟她一起,柔软、坚韧而持久,唤起她持续而罕见的高潮。
这男人的房间特别干净,床单纯白,气味柔和。丹妮躺在他的身边,直到第二天。房间里一片明亮,阳光充足,家具都很老式。丹妮忽然发现那些死气沉沉的画面也有其深意,它们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一些虚伪的画,让她心里充满空荡荡的柔和情绪。
丹妮跟王说,”我做你的模特吧。”
王说,”好啊。”
丹妮说,”做你的裸体模特。”
王说,”我最近不怎么画画,即使是画画也就只画一些静物,不需要模特。不过,如果需要模特的话,就让你来做。你做模特一定很好。”
丹妮说,”我做过模特的。”
王说,”是么。”
丹妮曾经跟美院打过很多电话,也去查询过,但是她至今不知道,这个叫沈煦的学生有没有被录取,有没有入学。高更画室搬家之前,她也去过。刘曼和高更都对她很冷淡,尤其是高更。所以她无从知道沈煦的状况。后来丹妮还学会了上网,她用网络搜索,也找不到沈煦。叫沈煦这名字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江南铁器焊造厂的师傅,他下岗了,又被政府安排再就业,上了当地的新闻;另一个是小白牙艺术团的报幕员,今年9岁。
鸟村故事李冰来村子
我在鸟村的弟兄们已经鸟散,这个,让人想起来,还是有点伤感。那时,我住鸟村,21岁。现在,我26岁。
首先我认识了一个卖唱的,在地铁站。我请他吃了顿饭,他就邀请我去他们村子里看看。落大雪,公共汽车在大马路上转了个急弯,一个破烂的村子倒在被雪压塌的地上。我踩着很厚的雪走到村里去。
他们有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瞎子。
我认识的那个卖唱的叫李子,是我老乡,青岛人。还有一个长得很俊的小伙子,学画画,不久他就离开了鸟村,走出了我的视线。还有赵风,头发很长,很硬,支支棱棱的,五官长得很潦草,一口黄牙,像《西游记》里的妖怪。还有谁谁谁,好几个,都是没什么大关系的。后来我的兄弟们,都是一个一个慢慢来到我身边的。
我看到穿得那么破和脏的人,就亲切。我小的时候在农村呆过七八年,吃的是乡下保姆娘的奶;后来我长大了,也回农村看过,穿得稀破,不以为耻,脏兮兮的,拖着鼻涕,走在小路上,走得歪歪倒倒,姿势奇怪,是一些孩子。在乡下无事可干,就可以在太阳下或树阴下以难看的样子歪坐着,那才叫无所事事,不带一点焦躁和牵挂。何况李子是我老乡,他一开口,就让我觉得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中的一个。他是青岛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还是个本科生呢。
李子最经常干的就是去地铁卖唱,可那会被警察管。没有警察的时候,他的最高记录是70几块钱,但难得有那么好运气,一般他也就得20多块钱吧。他想去酒吧唱,但他唱得非常差,没有酒吧要他。
但另外有几个人是会去酒吧唱的。我便同他们一起去。那时我正好放寒假,就跟着李子,搀着瞎子,背着琴,去那里看他们唱。莫名其妙,许多美丽的景色被我看见。一个嘴唇抹得红红的卖花的小女孩走在西单冰凉的台阶上,空气中仿佛有伤感诱人的香。总之我突然掉进了一个故事里。
晚上我们一起回来,大声唱着歌。大家都手里拿着啤酒,有时喝到半夜。李子起初想泡我,未遂。很快他就没有这念头了,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我来说说结局吧。我下学期就搬到了鸟村做他们的邻居,住在村子的尾巴地方,李子住在尾巴稍上,最靠北,瞎子住我邻居。赵风住在村子的中部。
李子说,你不知道李冰吧?你没见过李冰吧?他现在在上海。那才叫能喝啤酒!
李冰喝起啤酒来,谁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是青岛人,他们曾经一起在青岛开过小饭馆,还经营羊肉串。但是饭馆赔完了,因为所有的啤酒都被他们喝光了。李冰写过一首让大家都记得的诗,叫做,
“太阳下山的时候,
日落了。”
李冰在1995年左右跟他们在一起,他是98年离开北京的,现在在上海经营琴行。大家在一起,经常讨论李冰,说他是个帅小伙子,所以,有一天,人们说李冰要来北京了,我不禁感到兴奋。
这天我放了学,回到村子,发现李冰已经坐在李子屋子里了。李子在外面做着饭,李冰是个光头,坐在李子的床上。他长得很让我失望。就是这样,他也听别人说了我有多么漂亮,可是现在,我们互相看着都很不对眼。
他是高鼻子,非常高且非常长,两眼挨得很近,嘴的形状像菩萨,不过嘴唇是薄的。他看见我的反应也让我失望,他对我不怎么亲切,像个陌生人。我在一边很大声说话,还跳来跳去,可他仿佛看不见。
接着,他开口说话了,带着很重的山东口音,我以为很土。他说的内容也让我不高兴,还有他的语气。他的话显示出智力迟钝的迹象,没有一个字让我感兴趣。
但是反正,不管喜欢不喜欢,从此李冰也是鸟村的一个人了。最让我不高兴的是,不久以后就听见李冰说我不漂亮。那当然,他怎么会觉得我好看呢?我长得像花木兰,是李子说的。李子是很洋气的一个人,别看他穿得破,他爱看足球,言必称美国,推崇民主,反抗专制,头脑简单。他受过正而八经的教育,天生是个很洋气的人。他说,朵朵,你长得,就是美国人眼中中国人的那个样子!也就是从此有了花木兰之说,我长得像动画片里的花木兰。李冰自然是个土人,我知道他觉得谁好看,就是甜媚的小妹子一类人物,或者那些眼睛大大的洋娃娃。
李冰来到村子之后,自然,他不能白混下去。他在李子的房子不远处租了一个屋子,要付房租,他就得干活。干什么呢?对这件事,他每天都提出一些新想法。而事实是,他在鸟村住的这段时间里,始终没有过什么正式的工作。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了一下,那他靠什么生活呢?哪来的钱?不过,当然,李冰一直活着,没见他死,现在,虽然我没有他的消息已经很多年了,但他必定还活着。这样来看,似乎钱也不算是个大事情,没有钱,又有什么呢?
他在村子里,要生活,就出去赚钱了。对此事他很勤勉,第三天就收拾了一下,上街卖唱。
李子在西直门唱的时候,他就在复兴门唱。有时候,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人转了一圈,发现那人已经去了,便回家睡觉:地方已经叫那个谁占啦!经常,一个人走时,会跟另一个打声招呼:”哎,李子,我上地铁卖唱去了,你去不去?”另一个说,”那我就不去了,困啊。你去吧。”一个说,”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另一个说,”你还是自己去吧,这几天警察不少。”
一个说,”我去复兴门拐弯的地方唱,那里警察很少来。”另一个说,”谁说的,上次我在那,还看见警察了哪。”然后,这要去卖唱的一个就收拾收拾,拎着琴走了,这一会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各自喝掉了一瓶啤酒。或者一个在抽烟,但李冰绝对在喝啤酒。他喝啤酒的厉害,已经慢慢显示出来。不仅是啤酒,有时候没有钱,他就拎一瓶二锅头,或者尖庄,一样地喝。夕光笼罩鸟村的时候,就从村子的那头走过来了背琴的李冰,手里拎一瓶啤酒,喝一口,然后冲我这边直摆手。
李冰!我大叫。
他也就像鸵鸟一样冲我跑了过来,姿势难看,村子里长大的孩子都有着难看的姿势。
他有一张照片,是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照的。我对着那张照片慢慢地看,发现了他出身的低微。显然,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乡下小男孩,毫无灵性可言,傻呵呵的,坐在乡下奶奶的怀中。就像他长大了,仍然是一个毫无特点的吹吹咧咧的人,我不禁对这样的李冰感到厌恶。
鸟村也住了一些民工夫妇,和本地村民。有一天,一个小女孩跑到我的门前张望张望。我说,进来。她光笑,穿着脏兮兮的小粉红衣裳。我说,进来吧?她便拿着手里的一个脏乎乎的玩具望我眼前一晃,说,”咬你哦!!”她叫燕燕。后来她就常来了。我说,你饿了吧?她还是光笑。我就牵着她的手,去鸟村的路口买吃的。后面老有一个男的在大声叫,但是那声音似乎与我无关。燕燕抬起头笑咩咩地说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我胡乱应着,并没有听懂她的满口方言,何况燕燕一直跟着我走。后来意识到那男人在叫她时,已经走出好远,并且那男人也不过来,声音越来越远。我松开手,说,”是不是叫你的?”她才点点头,撒开腿冲后面跑走了。
燕燕总来我这里,而李冰对她态度很恶劣。不仅是不理不睬,有时还会凶巴巴的。他有一次并对李子说,”一个农村的脏孩子老望朵朵家跑。”我说,”哎?人家怎么了?”他说,”丑死了。”我说,”哪里丑了?”他说,”小孩一点不可爱,丑得跟什么似的。”我很生气,怀疑他脑袋里进了屎。难道他没有过跟这孩子差不多的童年?
我对李冰不好,但是他却不觉得。同时,在我看来,他对我也不好,但是他仍然不觉得。我跟李冰的关系,比我跟李子,差得远啦!
总之,李子跟李冰千差万别,在我看来,他们这俩人就不可以同日而语,但是大家却老是把他俩的名字一起提,因为,他俩都姓李,因为他们都是青岛人,他们的名字,又确实差不多。他俩还有一个相似点,就是,他们弹琴唱歌的本事,都差不多的差,又谁都不服谁。
于是,有意没意,不管是在别人的口中,还是他俩的身影,都常常一起出现。李子跟李冰的矛盾,跟我跟李冰的矛盾,都是一个性质。我们都讨厌李冰,李子没我讨厌得那么厉害,因为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李冰去卖唱,抗着一把破琴,琴套很肮脏,我们都很熟悉那个琴套,就是每天在大家脚下踢来踢去的。李冰卖唱回来,还经常给我带几个猕猴桃,蹲在我门前,从脏琴套里面掏出来,他的大手捏着它们,就像捏着几个土豆。
他卖唱回来,走在村子里的路上,听到我叫他,便向我这边跑来。他的琴套里装着猕猴桃,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钱;手里拎一瓶啤酒,无论何时都是这样,这酒他是离不开了。
鸟村故事李冰和李子打架
李冰能喝啤酒,手上老是拿着一瓶,不管何时见到他,都是如此。他卖唱的钱也就都拿来喝酒了。他是不可能去找工作的,因为上班让人不自由啊。他一开始住李子那里,后来李子有了女朋友,他就搬到村子的另一端。但是他没有钱交房租。第一个月的房租,是瞎子给他的钱。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钱了。
杨志民在一个晚上第一次来到鸟村,他是一个矮小的西北人,这点跟赵风一模一样。他来也是来找赵风,他是赵风的哥们。他来这里找人组织一个乐队,于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喝起了酒。
地点是赵风那里,有人在屋子里煮土豆,外面有一条狗,总是闻到锅里的肉香,跑来跑去,不时地过来望一望。杨志民说,”赵风,你他妈的土豆煮好了没?”赵风说,”你这个耸货说什么哪,煮个土豆,煮个土豆你个杨志民也要来插上一脚,我看你跟门外面那条狗一样,性急。”杨志民说,”你他妈赵风我就问你一句,你吧嗒吧嗒说那么多!”赵风说,”煮个土豆你老说什么话,土豆煮着煮着它自己下面有火它自己熟着,不管你问它还是不问它,它都不着急,你个求玩意着什么急。”杨志民说,”你他妈赵风,净会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我发现你说话就像放屁。”赵风把勺子一摔,”谁放屁了,你他妈杨志民你今天是在我家,你个挂皮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你该说的,什么叫你不该说的,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