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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1-报告政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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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呢?你记住,你在监狱里必须绝食,必须抗议,抗议警察干预艺术创作,抗议芝加哥没有艺术自由。你最好一纸诉状把芝加哥警察局告到法院上去,控告他们是中世纪的黑暗专制,迫害艺术家令人发指。你得想想,你现在是新闻人物啦,说任何话都是新闻,放个屁也有录音机录着,打个喷嚏也有摄像机拍着,接见记者的苦差事会让你烦不胜烦,大人物有的苦恼你都会有。你小子就是盼着这一天吧?但你接见记者最好少说话,胡说八道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最好一看见记者就目中无人,就练气功,就打坐,就背诵点什么狗屁经文,或者带着氧气袋、输液瓶什么的,拿出气息奄奄说不出话的样子来,有话让你的朋友去说,让你的经纪人去说。如果硬要让你说,你就不能同他们照规矩说,要答非所问,语无伦次。你反正现在已经东方神秘主义了,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牢房不是牢房,见记者不是记者。天一句,地一句,你跟那些记者越拧着说越好,越往玄里说越好。那些小记者就是要这种刺激,就是要这种料。    
    什么?你连什么是料都不懂?料就是新鲜事,就是可以上报纸的材料啊。


第一部分 兄弟方案六号(3)

    你在干什么?你还在听着吗?你回来,回来,我告诉你:你的名气还将越来越大。你得记住,你要戴着手铐继续公布你的行为艺术方案。现在你不用再交什么广告费了,那些媒体巴不得从你这里讨点新闻呢,你的后续方案他们能不争着抢着要?能不往头版位置上搬?你可以这么说,鉴于芝加哥警察局对艺术家的无理迫害,鉴于你天人合一的情怀得不到世俗当局的理解和支持,万般无奈之下,走投无路之下,你,戴维斯·王,只好借助民航客机来完成创作。你得请航空公司和旅客们谅解,到时候得请他们不要惊慌并且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你非常抱歉,非常抱歉,这一次不能向他们预告行动的时间了,但那个时刻将会到来的,可能是十天之后,可能是二十天之后,可能是三十天之后,在美利坚阳光灿烂的万里长空上,你会突然拧开某架客机的舱门,迎风屹立,气宇轩昂,世界上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止你对大地的崇拜和回归……你想想,你这一说,还不把所有的航空公司老板给吓晕?还不把所有的航班订票量吓得哗哗哗往下掉?还不把全国新闻界乃至联邦调查局都搅个天翻地覆啊?……哎你听没听?你关着门干什么呢?你什么鸡巴要把一泡牛尿撒这么久?想在我家厕所里安营扎寨等着过年怎么的?    
    你怎么回事?不舒服吗?你慢慢说,慢慢说。我没听明白。    
    你坐下来说,说得清楚一点。你的意思,是说你老爹已经在医院楼顶上跳……跳……他贪污了吗?贩毒了吗?也玩行为艺术?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他……是想给你省钱,想省出钱来让你出国当大艺术家,不让你再为他的癌症花费。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件事,你也从没有对我说过。    
    对不起。我这人嘴臭,嘴毒,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你爹有这么回事。你不要哭了。再哭,我也会忍不住蛤蟆尿了。你爹真是个爹,真是个爹啊,真是个爹啊。他去年还同我搓过麻将今年怎么就得了癌症呢?怎么就来这么一手呢?这没有办法。来,不要哭了,你哭得我有点害怕……真的害怕。我们喝杯酒吧,为你爹的在天之灵干一杯。    
    你爹是玩真的,我们都是玩假的。我们都是伤天害理的混蛋。    
    好了好了,也为普天下走投无路的混蛋干一杯吧。我老婆可能快回来了,来来来,把烟灰拂掉,把烟带上,我们还是到洗衣房去喝。    
    2001年4月    
    方案六号


第一部分 兄弟是吗(1)

    这个故事的叙述人是老D。故事还会涉及到A、B、C以及M。之所以这里都以字母标示他们,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差别并不重要,不需要郑重其事地拿姓名来予以区别。而且时过境迁,老D的叙述是否真实无误,是否值得与真实姓名一一对号,并非不成为一个问题。    
    据老D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故事发生在那一年的冬天,很多史学界同行到北京去,参加八十年代后期一个重要的大会。当时正是老M特别走红的时候,或者这样说吧,不过是很    
    多人觉得他特别走红的时候——这与人们五年、十年、十五年以后的淡漠印象并不一样。作为这个故事的重要人物,老M提早一两个月去了北京,到开会的时候,还没忙完诸多事务,身影少见而且飘忽,基本上不参加小组讨论,偶尔出现在宾馆的走道或餐厅,一个夹着皮包日理万机的样子,冲着这个或那个很努力地笑一下,或者故作惊讶地“嘿”一下,就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何处还有经邦纶国的伟业等着他。不用说,他入住的613号房也经常门庭若市,很多陌生的面孔探进门来,问他在不在,问他何时能够回到房间,如此等等。这些来客,有的是拿着他的新书来请求签名,有的是背着照相机一类设备前来采访,还有一些是编辑、书评家以及史学同行,满脸微笑地前来求见和拜访。寻找他的电话也特别多,从清早响到深夜,使同房的老A和老B都睡不好觉——那时的会风较为简朴,尤其是史学界开会,好像来的都是古董,只有霉味和锈迹,缺少热气与活力,不占地方,搁哪里都行,三五个人合住一房是通行的安排。    
    老A和老B是清史专家,从暗无天日的清宫史料深处走来,大概不耐现代的搅扰,想避开那些与他们无关的敲门和电话,便常来隔壁的615室来避难。他们遇到老C和老D,四个朋友久别重逢,开始只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老B说,别看老M一口乡下土话谁都听不太明白,但聪明人啊,聪明人啊,每一步都拿准了政治的脉,我们不得不服。老A说,老M最近的文章文采非凡,只是引的材料都是大路货和二手货,论史居然也没有考古的支持,这种文章嘛,应该到文学界去拿奖。    
    接下去,四个人越谈越亲,言语中的春秋笔法就少了许多。不知是谁再次说到他们共同的老朋友——至少算得上老熟人:屁,老M那点套路其实也简单。你们知道这一个多月他在北京忙乎什么吗?第一步,给各位老前辈上门送书,多少赚得几句称赞,一一详加笔录,立马传达给各大报刊。第二步,待各大报刊落实老前辈们的称赞,编发了相关书评和报道,老M再把这些材料统统复印,呈送各位老前辈以求进一步指教。老前辈们还能怎么办?一看舆论如此,民意与公论如此,当然赏下更多的称赞,这就有了以后的第三步甚至第四步……什么是古人说的“上下其手”?先生们,这就是,这就是。    
    这种描述有点损,只是来源和出处不详。事后的老A说,这是老C说的,而老C说,好像是老B说的。作为故事叙述者的老D,号称业内的版本学专家,也含含糊糊闪烁其辞前后不一。但有一点较为确定:他们四个人哈哈大笑,臭味相投,同仇敌忾,对业内的诸多钻营风气和伪士行状不以为然。    
    四个人谈得兴起,把臂邀饮之类的小活动不可免。既然吃喝,当然还引出了很多有关吃喝的话头。不知是谁说到老M悭吝成癖,有一次号称要大宴省外来的同行好友,结果带着客人们绕了好几条街,如同率领着一帮乞丐大游行,顶着烈日,冒着大汗,来到一个满是泔水味的破招待所。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会议餐券,为就餐券是否过期的问题,与食堂服务员大吵了一架,委实恶相迭出,才让一旁饥肠辘辘的朋友们,最终吃上了冷冷的盒饭。至于酒,只有他拎来的半瓶,也不知是他哪次享受公费招待时暗中截留下来的。如此奇闻,列入《清稗类抄》或者《古今谭概》一类野史,大概也很够格。    
    老A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B笑着说,得想办法治他一下。    
    老C笑着说,是得想办法收拾他一下。    
    老D笑得更厉害,说这种人乱我党风,乱我学风,乱我酒风。    
    大会的日程颇长。他们松散而闲适,大多有点无聊,于是修理老朋友或者老熟人的工作,就成了四君子眼下的临时主题。他们想起“薄责于人”的古训,觉得责之不必,不妨将事情付之一戏,拿老M来开开心。老A划拳胜出,第一个替天行道,捡了个便宜,来点低级招数就够用了。他会说粤语,打了个电话到613室,用粤式普通话对接电话的老M说,雷(你)好哇,这里是阿(亚)洲电视台记者,洪孔(香港)的啦,专程来京城采访,戏(是)啦戏(是)啦,想给你M先生做一个专题采访啦……他一放下电话,自己就噗哧笑出声来,说老M乐颠颠地连声答应,绝对没有听出他的声音,真以为喜从天降呢。    
    大家幸灾乐祸,急切地想知道老M是如何蒙在鼓里,一次次派人到隔壁房间去窥探,借口去寻什么人,或者是去送大会简报。第一次探子来报,说那小子已经在洗澡了。第二次探子来报,说那小子已经在抹头油了。第三次探子来报,说那家伙正在对着镜子试领带,试完了三四条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嫌红色的太俗,嫌灰色的太素,已经把衣箱折腾得底朝天。探子老A明知故问,你如何要这样讲究?是不是准备会见女大学生?他含含糊糊岔开话题,说电视里的舞蹈好看,你快去看吧——把自己的美事一个劲地严加保密。    
     下午过去了。晚餐的时候,他们发现老M一脸怒气,像只好斗的公鸡,见人就揪胸口或瞪眼睛,对这个那个熟人一一质问:是你骗我吧?上午是你打的电话吧?四君子都忍住笑,反问他电话是怎么回事。他把大家的眼睛一一仔细看过,没看出什么可疑的东西,还是颇不甘心。“你们这些小混蛋,从来没安过什么好心!”他拿出江湖上很哥们的样子,指着老D的鼻子横加讹诈:“你不老实交代,老子就不请你吃烤鸭。”


第一部分 兄弟是吗(2)

    老M没有诈出什么,只得悻悻离去。但他既已生疑,第二轮戏弄若想得逞,当然是难度大增。不过,四君子都是中青年,脑子比较好用。老B想了想,生出一计,还是把电话打进613室,口音里略带一点山东腔,自称中央组织部某局的处长,有点盛气凌人地通知对方:眼下中央正要选拔优秀的知识分子从政,第一批人选已进入考察阶段,局领导对老M印象颇佳,想当面晤谈,希望他下午不要去参加小组讨论,两点整在宾馆大门口候着,一辆车牌号尾数为4801的黑色轿车将来接他。老B还故作神秘,说此事望老M暂保密,以免造成会上不必要的议论。老B说完赶紧放下电话,说言多必有失,言多必失,再说下去,他的山东腔就挺不住了。他还说,电话那一头的老M刚才答应得比较犹疑,似乎是吃一堑长一智,正在判断电话的真伪,正在判断这个山东腔是否接近哪位熟人的声音。也许他还想查问来电者的底细,只是一时没来得及。    
    还好,他们没有发现隔壁的老M那边有反常的动静。但老B的忧虑不无道理。老A说,你刚才的语气设计不对,“颇佳”、“晤谈”一类文言词也容易漏馅,来点嗯嗯啊啊的停顿,也许更像一个处长。    
    他们对老M是否就范没有把握,但午睡还未结束,老B喜出望外地冲进门来,说快看快看,王师所向披靡,沙场再传捷报了。    
    四君子都奔向窗口,只见老M穿着大衣,缠着围巾,果然准时地往大门口,在漫天雪花之下一步一滑,在积雪里留下一道新的足迹。他们想象这行足迹的那一头,老M在大门口傻等上半个小时乃至一个小时,被北风吹得全身哆嗦十指冰凉,对任何一辆黑色小轿车都引颈盼望,一个个都差点快活得孩子般在床上前仰后翻。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刚才的悬虑其实多余。想想吧,中央组织部,就是以前的吏部,握有百官擢贬之权,老M只要没吃豹子胆,没得精神病,即便百分之九十九地疑心这个电话是假,即便认为真实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也决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有中央组织部这五个字,他还能不去大门口乖乖地恭迎?    
    这叫做宁忍一万,就怕万一。    
    再次上当,使老M的脸色有些混乱。他肯定知道事态严重,嗅出了身边的阴谋气氛。事情已经很明白:一个可恶的犯罪团伙正隐匿在他的周围,正有组织和有计划有纲领地与他作对,并且每一招都居心不良,让他有苦难言。他像舞台上一个孤独的演员,陷入了险恶剧情却不知这一剧情还要延续多久,更不知道微笑着的导演和观众隐在强烈聚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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