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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噩耗,当真痛断肝肠。数十日来,每日以酒浇愁,悼亡忠义。
幸喜前日,王妃遣人去请,说道世子归家,需先生授学。奚方闻言,喜忧交集。喜得是赵王爷总算未断血裔,忧得却是,仁秀帝为人施政,他内心明了于胸,情知如今的赵家犹如狂风骇浪中的一片舢板,稍有不慎,便是舟翻人亡的结局。思到赵家落此窘境,他是当仁不让,为报王爷知遇,即便肝脑涂地,那又如何?
听完奚方之言,小石头长揖一礼,诚声道:“先生高义,受弟子三拜!”说完,跪伏在地,“咚咚咚”连叩三个响首。
奚方一惊,登时站起,上前搀扶,说道:“世子,不可如此,奚某惶恐!”
小石头顺势起身,大声道:“先生高风亮节,明知赵家有危,依然置生死予不顾。受弟子三拜,实属应该,何来惶恐之说?”接着叹道:“想起先生大义,弟子难免惭愧,唉……自家危机重重,弟子却在外逍遥度日。想来,当真无地自容,愧对父母和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这话,还真言出由衷,无半字虚假。
他想,奚先生不过与王爷一面之缘,即视死若归,明知赵家危若旦卵,却依旧当这西席先生。而自己既得王妃母亲般的关爱,且这几日,珍馐罗列,馔玉炊金,好酒好菜数日无虚。却在适才,犹豫再三,更生偷走之念。如此贪生怕死,真是枉做人也。
惭疚之心一起,又想,罢了,罢了,这些酒菜,就当是临刑前的最后奢侈吧!堪堪闪过此念,心下又猛地暗呸,连道大吉大利。说自己一人死小,倘若连累气质优雅的王妃和那些天真无邪的小丫鬟一同陪死,未免可惜之至。当下坚定信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得法子,让赵家脱危为安,到那时再通知赵岩回来便是。
决心既定,胸怀陡畅,再无那缩手缩脚之念。说起话来,也如决堤之水,疑问一个连着一个。当日秦牢,与雷霆一夕交谈,他便对行军布阵生出兴趣。可惜后来,先学歧黄,再服役充军,最后冒名赵家,一连串之事,接踵而来,毫无空暇让他静心细研。而今,大师在前,如再不珍惜,那真是傻瓜一般了。
却不知,奚方也是越说越兴奋。他自出山,曾抱盖世之志。可惜世间俗人太多,连仕三国,竟无一人慧眼识英。说来,着实令人灰心已极。之后,虽得赵王爷赏识,许他为天下第一军师。但赵王爷领兵多年,行军布阵自有心得套路。
便如一块木材,诚有良质,偏已雕琢为器,即便奚方再有本事,也是心余力绌,无暇下手。而今,小石头不同,他似一张白纸,尽管稍有黑墨,但污染不多。可以让奚方尽情挥毫,尽情涂墨。尤其小石头前后两世记忆累加,再则有偶通宇宙大道的前提,提出的疑问,往往发前人之未想,固是亘通古今的奚方时而也教他问得瞠目结舌。
奚方相信,小石头将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同时,也是自己唯一的弟子。
蕴香坞,是拙政园里一幢二层高的小楼。周边曲廊回延,高低起伏,站楼窗举目了望,修竹摇曳,碧水弯曲,风光无限尽入眼帘。震北王妃靠在小楼外的栏台上,凝目望着楼下波光,直觉水色潋滟,璀璨刺眼。这时,一阵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从转角的楼梯处传来。几个眨眼,赫然竟是小翠。只见她走到王妃身边,敛衽一礼,说道:“王妃,奴婢已经去看过了。”
震北王妃抬头望着她,问道:“如何?世子与新来的先生,相处可算融洽?”
小翠道:“哎呀,他们可别太融洽。奴婢见他们说来说去,总没完的时候。自王妃你走后,他们一直谈到现今,奴婢躲在暗处,站得脚都麻了。然而,他们的谈话依旧没完。眼看时辰太长,奴婢怕王妃耽心,是以先过来了!”
王妃笑道:“小妮子,什么怕我耽心?是你自己站累了吧?”
小翠“咯咯”娇笑:“王妃真厉害,奴婢什么都瞒不了您!”
王妃道:“好了,你先下去歇息会儿,待膳时,若他们还在谈话,你便代我去请他们到兰雪堂用膳,知道么?”
“嗯,奴婢记住了!”说着,小翠迳自下楼。
第97章 日月刃法
看着她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口,震北王妃蓦地自语道:“烈哥,多半是你在天之灵的保佑,岩儿居然脾性大改。依他原先恃才傲物之性,兰儿怕他会对奚先生不敬。殊不知,倒是我多虑了。”说完,眼望苍天,美眸边晶莹闪亮。
良久,良久……
她耳里,仿佛听到金鼓戈响,弓矢之音,脑海里不由浮起丈夫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地指挥三千重骑追击北狄大汗的英武身姿。随着黄沙卷起,铁蹄霍霍,三千余人奔驰到一块峡谷地带。这时,震北王挥手后撤,却不想,这会,敌军涌现,如潮泻洪。激烈的争斗中,一位位震北军勇士,倒在地上,但他们均是以一换五的代价,方才甘休。
最后,场中惟有两人。一个是燕颔虎项,雄纠气昂的震北王,手中提着赵家传世宝刀,寒光烁辉的日月刃;另一个,身披兽皮,露出浑身虬肌的莽古尔汗,手上执着一柄宽八竖直的大叉戟。
双方疾速对刺,刀戟相交,宝铁脆鸣,迸发出“噌噌呛呛”的声音。突然,里面夹杂了一个“玎玲当啷”的风铃之声。便在这时,两匹马互换了一个位置,马上人各自牵马回身。却见,震北王左胸处插着一支缀着金色响铃的混金箭矢。鲜血自他左肋,徐徐淌下,瞬间,染红马脚边的黄土。
莽古尔汗猛地大笑:“赵烈,本汗虽然佩服你,但你是本族大敌,能见你死在此处。本汗心中……”他说到这里,连捶几下左胸。不想,身上兽皮顺着他的拍击,刹那迸裂,从里面冒出大股的鲜血。眼见鲜血激射半空,他双目迷惘,骇然自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噗嗵一声,肥大的身躯先是缓缓地向侧倾斜,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大片沙雾。
与此一刻,宣告了北狄的大英雄,莽古尔汗再归尘土。
赵烈冷眼相望,直到他摔下,才回过头朝南,自语道:“兰儿,没想到为夫与你竟不能相携白首。呵呵……”只见他苦笑几声,笑容牵着嘴角,显得面容抽痉,很是狰狞。但瞬间,又见他忽现无比温柔。
蕴香坞的震北王妃,伸出手臂,想要抚摩这张面容,问问他,为何不再回家?为何不再舞剑给自己看?为何不再保卫这个国家的善良百姓?可惜,面容愈离愈远,手指与其相距,总差那毫粟之厘。
不多时,伟岸的身躯,与适才的敌人一般,崩然,倒在了黄沙地上。
“啊!”震北王妃惊呼出声,“烈哥……烈哥……”继而嘶声喊叫。不过,耳中没传来丈夫那特有的温柔之声,却只有小翠的凄厉尖叫:“王妃,王妃……您怎么样?别吓奴婢啊!王妃……呜呜……”
被她连续摇晃,震北王妃悠悠醒转,环顾左右,但见小楼依旧,东风依然,情知是南柯一梦。当下端身坐正,恢复了原先的雍容之态,淡淡地道:“没事,小翠,世子如何了?”
小翠面无人色,骇怕地问:“王妃,您真没事么?要不要唤大夫来看看?”
“不用!”震北王妃摇着手,接着沉声道:“我问你世子怎样了?怎么不回答?”
小翠一惊,忙道:“哦!世子和奚先生在兰雪堂用膳呢!”
震北王妃挥挥手,懒恹恹地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让我再休息一会!”
“可是……”小翠依旧有点不放心,但见王妃眸光突寒,旋即乖巧地应声,再次下楼。
待见她身影杳杳,震北王妃凄苦而语:“小翠,你为何要唤醒我啊?”她知道,刚才一梦由于近段时日想念丈夫过炽,以致心神恍惚所起。长此下去,虽对自身无益,然能与丈夫时时在梦里相见,对她来说,当真甘之若饴。暗道,倘非岩儿幼小,尚需我扶助,并时常叮嘱。烈哥,兰儿早来寻你了……
这日,小石头刚在奚方处下课。忽而小翠又至,说道王妃在日月轩召见。不知又有何事,当下跟着小翠到了日月轩。王妃摒退左右,小石头则左右览顾。但见厅中墙上悬着一幅二仙对弈图,两边挂着一幅警世对联。字句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震北王妃道:“岩儿,跟奚先生学习兵法,学得怎样了?”
小石头道:“还好!先生学究天人,才智超凡,儿子能学到他几成本事,想必就可以睥睨当世了。”
王妃笑道:“看来儿与先生相处得还不错?”
小石头道:“能得先生教诲,儿子三生有幸。那敢狂悖乖张?”
王妃听了很是高兴,道:“岩儿有此体悟,娘实感欣慰。只是,兵法一道乃万人之策,倘若你单人独处险地,而无一兵一卒,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小石头为难得很,心想,莫不成回答你,我用《龙行八法》即可?
正踌躇,王妃又道:“是以,身为赵家子孙,不仅要通晓兵法谋略,对于武功之道也须多加修炼。如此文武双全,方可称为赵家真正的嫡系血脉。而你祖父和爹爹,也会含笑九泉。”说完,不等小石头再次说话,迳直走至对联的右下方,伸出手指,按向“人情似纸张张薄”的那个薄字。
随着“嘎咧”一声,右侧墙壁突然凹陷,显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狭小墙洞,里面摆着一只镏金雕花的檀木盒。王妃取出,打开盒子,从里拿起一本薄薄的泛黄书籍,递予小石头,道:“岩儿,这是赵家祖传的刀法秘籍《日月刃法》,你拿着细细参悟。至于基本功夫,娘改日为你寻位武师来。”
小石头愣愣地接过,微一瞥眼,果见秘籍上写着四个篆字《日月刃法》。与此同时,王妃又走到“世事如棋局局新。”的那张对联下,同样伸出手指,按向“新”字。即见左首墙壁,也是“嘎咧”声响。只是此次凹陷的墙洞,无疑大了不少,足有一人高低。但见洞内寒光闪炽,迷朦流离。仿佛藏着无数璀璨珍珠。
小石头所站位置,看不清洞内情况,只道这定是赵家的藏宝窟。对于财物,他素来是有用即可,倒无分外追求,因此并没移动脚步,依旧伫立原处,静待吩咐。
王妃站在洞边,道:“岩儿,里面是赵家传世宝刀,日月刃。等你练好了武功,才可取出使用。”
闻得宝刀二字,顿时引发他的爱刀习性。昔日三年砍柴,即便一柄柴刀,他也惜若珍宝。可惜后来,命运多桀,遭遇坎坷,诚然想得一柄好刀,却始终不得其便。殊不知,今日天假其缘,居然天赐利刃。当下急步上前,便想细细欣赏。不虞,王妃忽然转身合上洞窟,说道:“岩儿,宝刀虽利,但只是死物。惟有你习得神功,娘才会赐你宝刀。否则,与其家门贻羞,毋宁宝刀蒙尘,从此销声匿迹。”
小石头闻言顿凛,心想,王妃此言大大的有理。我尽管爱刀,但所会的,仅限厨刀和柴刀,若真拿了哪柄日月刃。确实徒令人噱。如是一想,索性豪气万丈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把家传的刀法练得青出于蓝胜于蓝。到那时,您再亲手把刀交给儿子。”说完,又想,唉……到那时,只怕真赵岩已然回来。这把宝刃,说来说去,又是水中月、镜中花,空想一场而已。思忖间,大是垂丧。
王妃听了他的豪言,正感欢喜,也未察觉他神色有异。喜道:“好、好,岩儿,你果然长大了。娘、娘真是高兴!”说着,回转臻首,竟是以袖拭泪。
小石头道:“娘,您哭了?”每日得王妃嘘寒问暖,心中孺慕大增。此刻唤她为娘,皆是自然而然,竟无半点勉强。
“不、不,没有,娘怎么会哭呢?傻孩子!”说完,震北王妃竟是仓皇离去,生怕自己所说之语给儿子拆穿。
目送王妃远去,小石头垂首打量手中秘籍,心想,若能把刀法练成,一来可告慰掌柜的在天之灵,二来王妃必也高兴。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倒要努力去做。而且,每遇及敌人,总依赖身法趋敌,似嫌不够。想及此,立时回房,钻研日月刃法的秘籍。
自那日起,小石头白天随奚方学习兵法韬略,晚上,便是冥想练息,休养元神。至日月交会,阴阳相济之刻,即细心参悟许掌柜授他的《焚阳刀诀》。至于《日月刃法》,起始三天,他倒是读得兴致昂然。殊不知,稍加领悟,只觉里面所叙刀诣无不包涵于《焚阳刀诀》内。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