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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苦笑,原想予他解释,可想想也没什么好说,当下无语。只是随着胖老儿地牵扯,跟他而去。
一行四人摇摇摆摆地出了酒楼大门,随后迳直右拐。再说那雷倩此刻却藏在酒楼的左首边。美眸凝望,瞧着小石头与他人离去,不禁珠泪串串,滴湿胸襟。她原本就因小石头先前的神色,心下郁闷,后来在酒楼里又遭窘迫,那便更是待不下去。于是假意离去,但在下楼后,却很快地又潜藏到酒楼下面。
心里想着,倘然小石头追出来,那我便原宥他,就当适才的不快不存在;若是不追来……她那会自信十足,偏是半点也未想起。孰知事情演变,一糟若斯。小石头目睹自己负气而去,非但置若罔闻,刻下竟是随人而去,毫无一丝顾恋。怔怔地望着渐渐远逝的背影,一时伤心失望到了极处,当下浑噩不晓地往家而去,一路上失魂丧魄,直觉黯然神伤。
小石头跟着糊涂二老走毕南市大街后,转到一条颇显清净的石板小道。再走片刻,居然到了一所广宅的后门。胖老儿显然很是熟悉,不过兀自抓着小石头的手腕,生怕他溜走似的,并未上前敲门。瘦老儿晓得老搭档的心思,迳自走到门边,敲了三下。随着“咚咚咚”三声,那门依音而开。里面探出一仆人装饰的汉子,看了看他们,迅即把门大开。
一行四人进门。小石头讶疑着,他们怎地不说话,难道全凭眼色便能知道所有意思?疑团芸芸里,不觉到了一间客厅。这会,胖老儿方是放开他手腕,朝他深施一礼。与此同时,瘦老儿也与他一般向小石头恭谨执礼。二人肃声道:“属下胡金(涂审),见过圣宗!”
小石头怔然须臾,旋即避开身子,道:“二位,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此刻已非贵教圣宗,怎敢当此大礼?”
糊涂二老闻听此语,互视一眼。胖老儿道:“做得一日天罗圣宗,便终身是我天罗圣宗,岂有随便不认之理?何况,谋逆篡位均非我等所为,实是……”说到这里,不自禁地瞄了眼那瘦小少年,见他正襟端坐,似乎浑然不觉。又道:“实是另有他人虚骄恃气,利欲熏心,干出那裂冠毁冕,拔本塞源之事。还望圣宗明察!”
小石头道:“可是……”
胖老儿这会忽然嘻嘻一笑。尽管笑得响亮,但这笑容迥非当日与小石头初会时那般的轻松,反而有种强颜欢笑之感,教人颇觉潸然。只见他先以笑声扰断小石头的话茬,随后神色一正,显得铿锵有力地道:“圣宗,属下有番话当真如鲠在喉,不得不说。倘然圣宗听完之后,依旧一意孤行,不想再回圣教,属下与老涂决计不拦!”
看他神情坚决,小石头不想拂逆,沉吟道:“老前辈,请指教!”
胖老儿抱拳回应,沉声道:“此趟属下与老涂赶赴长安,一来是自愿,二来也属谪贬……”
小石头听得诧异莫名,不禁脱口呓语,“谪贬?”
“不错!正是谪贬!”胖老儿答了一句,接着道:“那二人利欲熏心,原当有了假货,自己在背后操纵,必可纵横捭阖,在教里呼风唤雨。孰知……那多闻原非是寻常之人,其心计谋算,素来老辣,尤以狠毒奸诈闻名。那假货不过露面两次,他稍加细辨,竟已有了怀疑,只是揆情度理,他也决没想到那二人居然会利令智昏若斯。只当是他们给了圣宗天大的好处,故而圣宗才会动辄掣肘于他。于是,他也昏愦起来,竟是寻着机会得大拍那假货的马屁,一有闲暇,便与那假货好生亲近……”
说到这里,始终予小石头嘻嘻哈哈,言笑不羁形象的胖老儿竟依稀显得悲愤,似对教中三大天王慢藏诲盗,冶容诲淫的勾当,深恶痛绝。这会只见他须发贲张,红光罩颜。
那说话的语气同时愈加的沉重,“咱们虽然已是垂暮之年,然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这句老话,偏生记得熟透。像他们这样亏心短行的种种丑举,属下等,纵不能绳愆纠谬,可也不能付之一笑。是故,属下便与老涂商榷,寻个探察刀剑大会的借口远离那是非之地。那时,另二人见咱们平日里疏懒成性,狂放恣肆,却是巴不得。索性,便下了调令,派咱们到长安城管理分舵来了。哼哼……不过,属下等也没给他们安生,临去前,把他们的阴谋稍稍透露点了给多闻。嘿嘿……现下,摩天峰上怕已是一团糟了。”
此刻,胖老儿神情一振,稍显轻松,仿佛对自己二人的定计,有些轩轩自得。“所以,圣宗目下只须晦迹韬光,以待时机。俟他们闹得够戗,已将不可收拾之际。圣宗挟挥戈反日之势,梨庭扫穴,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他们惟有怆地呼天,死乞饶命的份了。”想到未来的得意处,不自禁地呵呵笑起。
他这一番话侃侃而谈,嗓音雄浑,口气真挚,却听得小石头纷乱如麻,胸中酸楚。想起两个老儿已是耄耄老朽,原该早已颐养天年,但时下竟仍在为圣教的前途,奔波劳累,出谋划策。这般样的忠诚当真不容置疑,令人可敬可佩。尤其胖老儿处处意存双关,语含劝诫,其含意里实是对小石头寄托遥深,赋予厚望。
小石头尽管了然于胸,但思起其间的利害攸关,不由踌躇,不敢立时回复他们。寻思着,自己业已离了天罗教,而且,又蒙冲虚子前辈垂青,收我为昆仑弟子,并且拜于他师兄元虚真人门下。倘然此刻应承了胖老儿,答应与他们共襄盛举,那么,我又怎对得起冲虚子前辈的授艺之德,解毒之恩?思来想去,一时间想不出半点主意,迳自在那蹙眉深思。
糊涂二老一番话后,原道小石头闻了必然开心。不想等了半晌,始终未得回音。忍不住诧异看去,只见他眉头紧锁,神情倦怠,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欢欣之色大不相同。相顾而怔之余,二人无比惶恐,情知小石头对圣教已然失望已极,怕是想再寻他回来当圣宗,已属痴人说梦。思忖及此,二人怅惘万分,直觉前途一片茫茫。
他们生平志向,可说俱为了圣教之荣而奋斗。但如今,闻人圣宗骤然逝世,教中四大天王,先一人反叛,再二人篡位,直至现下,不管教中元老,亦或是新进人员,均是互相掣肘,内讧不断。值此圣教最为艰难之际,时任圣宗的小石头又想甩手而去。如此种种,怎不教他们潸然泣下。思起当年圣教全盛,哪一个不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恨不能让圣教经义遍布天下,从此消弭战火,还百姓一个安定社会。
二人思潮起伏,感慨万千,望着依旧唯唯否否的小石头,他们是意兴萧索。原本看他宅心仁厚,迥非阴诈狡险之徒,若由他领袖群伦,必可造福苍生,而受此益者,自非鲜浅。但神目与广智偏是矫枉过正,非要寻个天资聪颖之人,却是忘了过犹不及这句后话。见微知萌,想让小石头再与那二人释愆修好,那是决不可能得了。望着这个纯朴之人,想起摩天峰上哪个好色成性,见女便淫的假货,二人嗟叹不已。
便在这众向静默之际,那瘦小少年蓦地站起,激慷地道:“圣宗,你、你竟狠心若此?难道摩天峰上再也没有你可以留恋之处?”
糊涂二老闻听此言,当即向小石头望去,只盼能有甚转机。语声入耳,小石头陡然惊愕,呆呆地注视着那瘦小少年。过了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是冰清?”话音甫落,看着瘦小少年骤然颤动的身躯,当下更无怀疑,猛地抢上,一把搂住她,喃喃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冰清的口吻素来便是轻轻柔柔,宛如看不见的雨丝,点点深入心田。尽管她适才有些忿慨,但那样的声调,小石头始终都未忘记,依旧梦萦回绕地宛转。离别荏苒,忽然重逢,当真教他喜乐无限,浑不知自己的举动,着实让冰清羞窘不堪。须知,摩天峰上泰半年的盘恒,二人虽然日日相处,夜夜思念,然均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无半点涉及儿女私情,至于耳鬓厮磨那便更无。
刻下,小石头忘情的一抱,冰清震愕呆怔,不知该推开他,还是顺他心意。诚然,这也是她所殷切期盼,可如今,当着糊涂二老的面前,自己与他相拥一团,说来却是过于暧昧。
这当儿,糊涂二老也感愕然,仅是片刻,胖老儿当先笑起。他们见冰清居然能让圣宗一看之下,如此欣然,情知二人关系势必大大的不寻常。既有这隐情,那么圣宗当再无挂冠而去的道理。二人沉吟余裕,即已想通其中关键,顿时喜翻心头。
瘦老儿倒还好,他毕竟向是沉默寡言,固是兴奋异常,却也至多嘴角含笑,想让他高兴得前俯后仰之事,只怕世上尚无。但胖老儿就不同,他嬉笑不羁,豪迈已惯,此刻欢畅之余,笑音高昂,直笑得声震屋瓦,泥灰漱漱而下。
他如此疯笑,直把冰清羞窘得无地自容。当下推开小石头,背转身去,轻声道:“圣宗,请你自重!”
小石头待她挣扎时,已是恍然自己的举动着实失当,再被她一责,登即赧颜,双手僵僵地放下,吃吃地道:“我……我……冰……”说了半晌,竟无半句完话,此刻他心乱如麻,暗自叫悔,怨责自己怎地头脑发热,唐突了冰清。倘然,她以为自己故意轻薄,或是轻贱于她,岂非大大的伤了她心?囿于当日初会时的爱怜心思,是以冰清在他心目中始终便是个受不得半丝伤害的玉娃娃。刻下,自己非但没有给她一点安慰,居然……
他是愈想愈悔,愈想愈是懊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朝着自己猛掼一记耳光。“啪”地一声清脆,惊醒了糊涂二老,更引得冰清回头看来。见他竟是左右开弓,狠甩自己,而且“啪啪啪”地连续不断。三人大惊,冰清甫想上前劝阻,胖老儿偏已抢上,一把抓住小石头的手腕,斥道:“小兄弟,你在干吗?”
小石头痛悔不已,那有心思回答,既然右手被捉,当即左手再掀,堪堪拍至半途,却感手腕又是一窒。随即望去,原是瘦老儿出了手。这么一来,他两手被糊涂二老一左一右地死命抓住。瘦老儿只是冷冷地看着,然胖老儿跳脚得很,一个劲地道:“小兄弟,你有甚困惑,倒是给咱们说说,为何要自虐啊?”
小石头喃喃不语,只是望着冰清,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原宥自己。
看他眨眼工夫,双颊红肿,青淤泛紫,冰清止不住地心痛。尤其,亮如星辰的眸光,直直地望来,愈发教她晓得小石头的满腹歉仄。她先前在杜康楼瞧见小石头竟与一个绝美少女结伴,心里委实酸楚难当。后来又见他在胖老儿的慷慨激言下,依旧再三推委,只道他定是念着儿女私情,不愿重任圣宗之位。妒心微生,忍不住开口责问,却不料,居然引得他忘情来抱。
这会,她虽已明白小石头的情愫,然想起自己的欠缺,不禁悲恻,心想,我容颜丑陋,几如盐婆,岂有资格与他长相厮守?与其让他日后生悔,毋宁现下便断了他的痴想。
如是一思,当下容颜肃板,只是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旁人却也看不出。
只见她迳自落座,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轻声道:“圣宗,我圣教历传千余载,其间英雄豪杰数不胜数,诚然卑鄙奸贼不时扰人,但终究被湮没至尽。是以,偶尔的挫折,怎可便消磨了圣宗的壮志?难道,上天降下圣宗如此英才,就是让你荒废岁月,庸碌一生?”娓娓而叙,语声平淡,话语里不夹一点私情,完全是冠冕堂皇。
然这番话,却激起小石头满腔热血。他最惧的便是冰清瞧不起自己,否则,那时在摩天峰上也不会穷研极究,奋发攻读。当即胸膛挺直,昂首道:“我小石头既身为男儿,自当以天下为重!焉会如此不堪?”
冰清抚手轻笑,柔柔地道:“话倒说得好听,但这般辞藻只须有口之人皆能讲出,何足为奇?我等想看的只是圣宗的举动,而不是在这里高谈阔论,夸夸其词!”
小石头大窘,支支吾吾地道:“我……你……”
胖老儿看着一对小年轻在那斗嘴,心里直是窃笑。一双眼由于笑得太欢,居然眯成一条细缝。不过,此刻看小石头已被冰清逼到无言自说,心道,要解围了,万一过了底线,只怕那傻小子拂袖而去。笑嘻嘻地走到小石头跟前,乐道:“小兄弟,你的本性,咱们晓得,做任何事,那是决计不会半途而废的,对不?”
小石头愣愣地颔首,不晓他意欲何为?
瞧他神色,胖老儿心想,入吾彀中矣!禁不住暗自一乐,又道:“小兄弟既是如此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