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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6-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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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那火苗已经窜到了纪远和杜嘉文面前。毫无顾忌的,她一把就抓住了纪远的手,嚷着说:“你不是跳舞专家吗?只管站在这儿干什么?来!希望你的舞跳得和你爬山的技术一样好!”转头对着她的哥哥,她又抛下了一句:“哥哥!你这主人怎么当的?冷落了湘怡,当心可欣怪你!”说着,她已经把纪远拉入了舞池,这是个快节拍的“吉特巴”。纪远说:“你不怕我身上脏?”“脏?哈!”嘉龄喊,“没有男孩子是干净的!”    
    于是,一阵旋转跟着一阵旋转,舞池里飞动着闪烁的红裙子。音乐淹没了她,旋律支配了她,轻巧的步伐,灵活的身段,转,转,转!一舞既终,嘉龄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瞪视着含笑而立的纪远:“你!真有你的!”“你也不错!”纪远说。把嘉龄带向沙发旁边。在那儿,嘉文正和一个梳着辫子的少女坐在一块儿攀谈。那少女有张苍白的脸,大眼睛怯生生的仰望着他,看起来却是楚楚动人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纪远。”嘉文说:“这是郑湘怡小姐,可欣同班同系的同学,师大史地系的高材生。”    
    “郑小姐。”纪远弯了一下腰,顺势坐了下来,看着辫梢的黑蝴蝶结,和那件陈旧的绿毛衣及绿裙子,交叠着的双脚,和一双后跟已泛白的平底黑皮鞋。“怎么不跳舞?”他笑着问。    
    “我——不大会跳。”湘怡低低的说,带着拘谨和不安。    
    “你应该学!”嘉龄插进来嚷着,不由分说的拉住湘怡的手:“来!让我教你!”    
    “不,不,别闹,好妹妹!”湘怡央求的说。“你看,那些男孩子们在起哄,准是要你去唱歌,你去表演一个吧!”    
    真的,那些男孩子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接着,胡如苇就被抓到人群中间,硬给扣上了一顶纸做的尖帽子,身上披了许多彩色纸条,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糖,被推了出来。摇摇摆摆的,胡如苇晃了过来,在嘉龄面前一站,举着拐杖,蹙着他的一字眉,像个小丑般立定,又敬了个滑稽兮兮的礼,说:“鄙人奉全体来客之要求,请我们今晚的公主——杜嘉龄小姐表演一曲独唱!”    
    说完,他又夸张的鞠了一躬,那顶活摇活动的帽子就掉了下来,他慌忙伸手接住,谁知帽顶上不知是谁放了一小纸杯的果汁,这一下,果汁倾倒,弄了胡如苇一头一脸。所有的来客都哗然的大笑大叫了起来。杜嘉龄就在笑声和闹声之中,被簇拥到房间的正中。一时,掌声雷动,杜嘉龄笑吟吟的站着,略一沉思,就高歌了一曲英文的“亲爱的约翰”。唱完,大家都怪叫了起来,拍着手,大喊着:“再来一个!”纪远斜倚在沙发上,望着那被群众所包围的少女,嘴边不由自主的又浮起了他惯有的微笑。    
    “她的歌喉真不错,是不是?”    
    他身边有个女性的声音在问,他回过头去,唐可欣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正含笑望着他。    
    “嘉龄对功课没兴趣,”她继续说:“她应该去学声乐。”    
    “不错,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女歌唱家。”纪远泛泛的应着。嘉龄显然再不唱一个歌,是不能脱身了,但是,更显然,她也不想脱身。拍了拍手,她高声的说:“好了!好了!我再唱一支歌,这支歌是你们都没有听过的,题目叫‘船’。”


第一部分杜寓(3)

    纪远觉得身边的唐可欣震动了一下,他诧异的看过去,唐可欣正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小茶几上,一面站起身来走开。当她起身的一刹那,纪远注意到她微锁的眉头,同时,听到她低低的一句自语:“她不该唱这一支歌。”    
    纪远不解的调回眼光,望着屋子中间的杜嘉龄。大家已经安静下来了,嘉龄微昂着头,清晰而婉转的唱了起来:    
    “有一条小小的船,飘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    
    盛载了多少憧憬,多少梦幻。    
    船儿美丽,梦儿旖旎,    
    穿过海洋,渡过河川,    
    来来往往无牵绊。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美丽的小船,不复昔日的光辉灿烂!    
    经过风暴,涉过险滩,    
    盛满时光,载满苦难,    
    何时才能卸下这沉沉重担?    
    经年累月,飘泊流连,    
    白日苦短,夜来苦寒,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歌声结束,余声缭绕。大家静了几秒钟,又爆发出一阵叫好。纪远看了看杜嘉文,他现在了解了唐可欣皱眉的原因,何等沉重的歌词!似乎不是这种场合所该唱的。杜嘉文笑了笑,说:“歌词很美,是不?”“太感伤了,谁写的?”    
    “不知道,”杜嘉文摇摇头,“谱是可欣配的。”    
    “真的?她不是学历史的吗?”纪远十分诧异。    
    “她父亲是个音乐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她对音乐的造诣很深。”    
    “哦。”纪远搜索的望着窗子旁边,那儿亭亭的立着一个人影。他有种朦胧的恍惚,突然间,觉得不再感染那欢乐的气息,而遗世独立起来。一种根藏在内心的寂寞,随着那喧嚣的乐声洋溢,迅速的充塞在屋中的每个角落里。他感到坐不住了,唱片在旋转着:“看看我的新鞋!看看我的新鞋!”人群也在转动着,一对对的舞伴,手拉着手,跳成了一排:“看看我的新鞋!看看我的新鞋!”他忽然的站了起来,对杜嘉文说:“对不起,嘉文,我要先走一步。”    
    “怎么!”嘉文看看表:“还不到十点钟!”    
    “我必须走了,从山上下来,太累了,要洗个澡早些睡觉!”    
    “今天应该玩到一两点钟才对,耶诞节,你也该应个景嘛!”“不了,嘉文。谢谢你,我已经玩得很开心了。我看我悄悄的溜吧,免得惊动你的客人。”    
    杜嘉文了解纪远说什么就什么的习惯,只得站了起来。纪远对郑湘怡点了个头,低低的说了声再见。悄悄的绕过人群,唐可欣追了过来。“怎么?要走?”“是的,”纪远点点头:“累了,回去睡觉。”    
    “那么,去抽一包礼物。”唐可欣说。    
    “我看不必了,我又没带礼物来。”    
    “已经准备了你的,你不抽就多一包,”杜嘉文说:“别辜负可欣的一番准备,今天这个晚会全是可欣布置的。”    
    “好吧,那么我就抽一包!”    
    纪远说着,跟着唐可欣和杜嘉文走到那棵耶诞树底下。唐可欣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摺叠好的签条,纪远抽到一个“五”号。唐可欣找出了那包礼物,小小巧巧的一包,杜嘉文说:“打开看看是什么?”纪远拆开了包着的彩纸,里面,竟是一条小小的牛骨雕刻的小船!纪远本能的愣了愣,抬起头来,他看到唐可欣有些愕然的脸色,和杜嘉文惊异而高兴的神情。    
    “居然是一条小船!”杜嘉文笑着说:“它将载满了梦幻向你驶来!”“我祝福你!”唐可欣低声的说,飘忽的眸子里漾着轻雾,眼光是深沉而奇异的。“你的憧憬不会缥缈,你的梦幻也不会残破!你该是个凭意志力克服一切困难的那种人!那么,”她微笑了,笑容像一滴融进水缸里的颜料,从她嘴角一直漾开到眉梢。“你有了一条最美丽的船,盛满了最美丽的梦,永远光辉灿烂。”“谢谢你。”纪远说,微微的带着笑,注视着手里的船:“它找到了我,因为它知道我这儿是最好的港湾,而且,”他扬起眼睛来望着面前的一对未婚夫妇。“我还是一个好舵手呢!”    
    转身走向了房门口,他对那厅中欢乐的人群再投以最后一眼,那红裙子还在人群中旋转,同时高声的发出一串串的轻笑。杜嘉文和唐可欣站在门口送他。他跨出大门,对他们挥了挥手。“再见!”他喊着:“谢谢你们的一切!一个快乐的晚上,和一条美丽的小船!”“再见!”杜嘉文也喊着,他的手挽着可欣的肩膀。    
    纪远大踏步的走了,雨,还在下着。走了一段,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杜嘉文和唐可欣还站在门口,两个人并立着,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继续走下去,满不在乎的跨过泥泞和水潭。


第一部分快乐(1)

    2    
    夜深了,客散了,喧嚣和热闹都已成过去。偌大的客厅中,散了一地的彩纸和用过的纸,沙发垫子滑在地下,瓜子皮堆满了茶几,到处是零乱一片。耶诞树上缀着的小灯泡依旧在一明一灭,带着股慵慵懒懒的疲倦,闪烁着这空寂的房间。唱机停了,成打的唱片散乱的堆在地上,套子和唱片都分了家,东一张西一张的四散着。    
    唐可欣坐在唱机旁边的地板上,正试着把唱片套回套子里。嘉龄脱下了高跟鞋,倒提在手上,疲倦的打个哈欠,说:“噢!我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我要去睡觉了!”张开嘴,她又是一个哈欠,一面摇摇摆摆的向里面屋子走去。    
    “嘉龄!”嘉文不满的喊:“你玩过了就睡觉,好意思?也帮忙收拾一下嘛!”“收拾什么?”嘉龄哈欠连天的说:“明天早上阿珠自然会收拾的,何必多费这个劲?花钱请下女是干什么来的?”说完,她再一个哈欠,提着鞋子,跌跌冲冲的走进她自己的房间去了。“嘉龄就是这样,”嘉文说,跪在可欣身边,帮忙她套着唱片的套子。“小姐架子十足!”“让她去吧,她是真累了,跳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没休息过一分钟!”可欣说,匆匆的把整理好的唱片叠在一起。“几点钟了?嘉文?我也该回去了,妈一个人在家里。”    
    嘉文握住了可欣的手,跪在地板上凝视着她。    
    “别管时间,可欣,整个晚上,你到现在才属于我。”托起了她的下巴,他望着她那白皙而姣好的脸庞,和那对永远模模糊糊,像浮沉在雾里似的眼睛。“人真奇怪,可欣,我们干什么找上这一群人来疯疯闹闹?弄得自己都没有相聚的时间。”    
    可欣笑了,对嘉文摇摇头。“你的性格就是这样,老毛病又发了,你每次都在事先有劲得不得了,事后就心灰意懒的。大概人都有这种毛病,”她环视着零乱而空漠的房间,叹息的说:“好荒凉!尤其在刚刚那样狂欢之后。会使人有空虚之感,难怪你觉得冤枉。不过,嘉文,我们常常是这样的,不是吗?忙一阵,乱一阵,不知道换得了什么。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还算很好,你的客人都很快乐,嘉龄也很快乐,这就是代价了,对不对?”    
    “有一个人并不快乐。”    
    “谁?”“纪远。”“纪远?”可欣沉思的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他不快乐?”    
    “我看得出来。”“说真的,嘉文,”可欣垂下眼睛,望着地上的一张唱片。“我并不觉得纪远有什么了不起,相反的,我还觉得他太世故,太虚伪,刚见他的时候,受了你宣传的毒素,我可能对他太坦白了,没想到他……”“你并没有认清他,别太早下定论!”嘉文打断了她:“他那个人,不是见一面所能了解的!”    
    可欣审视着嘉文。“怎么?”她笑着说:“你就不高兴了?干嘛把眉头皱起来?纪远在你心里的分量,恐怕比我还重呢!我不过只说了那么几句,你就……”“别傻!”嘉文叫着说,一把拉过可欣来,用嘴堵住了她的。“不要再谈那些客人,现在这儿没有客人了,只有我们两个。”“别闹了,嘉文,我真的该走了,你不送我回去?”可欣推开着嘉文,想从地上站起来。    
    “等一下,现在还早。”嘉文揽住了可欣,紧紧的拉住她不放,寻找着她的嘴唇。“不要走,可欣,你走了这屋子更荒凉了。我生来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寂寞,可欣。”他凝视她。“你不知道在这样的灯光下,你看起来有多美。”    
    “哦,嘉文,别闹了,真的别闹了,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我真该回去了。你父亲呢?”    
    “不知道,他说要把房子让给我们年轻的一辈……可欣,你对我已经没兴趣了,我知    
    道……”    
    “胡扯八道!”“那么,你干嘛急着想回去?”    
    “你不觉得我们太自私了?嘉文?只追寻着我们自己的欢乐,把寂寞留给老一辈的人,我的母亲……,你的父亲……哦,嘉文,我们实在有些不应该!”从地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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