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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高卑,生就灯前儿女诗。一种春声忘不得,长安放学夜归时”,三十二岁时母亲逝世,他写的《三别好诗》追怀旧事,情见乎辞。外祖父段玉裁是乾嘉之世著名的文字学家,其注释的《说文解字》誉满当时,他不仅为龚自珍传道授业解惑,在七十九的高龄还勉励时年二十二岁的龚自珍说,要“勿读无益之书,勿作无用之事”,“努力为名儒,为名臣,勿愿为名士”(《与外孙龚自珍札》)。龚自珍年少时即才华焕发,十二岁作《水仙花赋》,雄奇而哀艳,他的业师宋衷奚停衔裙糯纳裢缣拼睦钰热耍泄薏患啊H欢哂姓庋己玫募彝ソ逃氩皇莱龅牟呕ㄗ哉淙绰攀圆坏冢送静涞拧P幕痴兰妹裰耄炕魈煜滤姆街牵叶茨艹晌弁跣Ю偷拿迹参茨艹晌耆拿逵朊浚闯闪嗣鸬笔庇牒笫赖乃枷爰摇⒄渭矣胛难Ъ遥嵌菲湮模饣圆幻穑两穸剂钊俗坊秤胙鐾!
龚自珍同时代的许多文士浑浑噩噩,大唱其“四海晏清,天下升平”的赞歌,充当“颂诗班”的角色而仍然洋洋自得,而一般的学者,也纷纷钻进故纸堆中考订“虫鱼”,为“文治武功”的清朝“盛世”装潢门面,而具家学渊源又深受前辈思想家包世臣、刘逢禄等人影响的龚自珍,却心系苍生,情寄安危,忧心民瘼国是。他的《咏史》诗说:“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上层人物追金逐粉,勾心斗角,官僚权贵与幸臣门客把持财政,贵族子弟们高踞要津,统治者在政治和思想领域实行高压,一般文人都战战兢兢,著书立说不关国计民生,更不敢指陈时弊。“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这,就是龚自珍对现实的深长叹息,对时局的深邃观照,对弊端的深刻批判。在他的《己亥杂诗》中,有两首诗反映的正是世上疮痍,民生疾苦,仁者心肠,志士怀抱,至今读来仍令人心为之热:
只筹一缆十夫多,细算千艘此渡河。
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
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
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
字里行间,抒发的是对劳动人民苦难的同情,揭露的是统治者穷奢极欲贪得无厌的榨取,更令人心血如沸的,是受纳税人之赐而享受俸禄的龚自珍的自惭与自责。“身无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韦应物),古往今来的官员,有多少人有这种反省意识和忏悔心理呢?
今日十分热门的“改革”一词,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现在龚自珍的如椽之笔下了。风起于青苹之末,山雨欲来,他见微知著,预言“改革”是当局惟一的出路,否则必然被历史所淘汰,被后起者所取代。1815年(乙亥)和1816年(丙子),龚自珍年过弱冠不久,在北京写了一系列共十一篇政论文章,统称《乙丙之际著议》,宣传他革新变法的主张,对封建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司法、吏治等方面的丑恶黑暗,进行了全面的抨击。他以天下为己任,纵论国家兴亡之计,警告当局要革新时政,“与其赠来者以勍改革,孰若自改革”。警钟为谁而鸣?早在近二百年前即倡议“改革”,这岂止是空谷的足音,更是时代的号角,警世的洪钟。
在写作《乙丙之际著议》之后三年,龚自珍和友人游览北京陶然亭,题诗于亭之粉壁。此诗收录在《杂诗,己卯自春徂夏,在京师作,得十有四首》之中,序列为十一:
楼阁参差未上灯,菰芦深处有人行。
凭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蔼生!
陶然亭,在京师城南右安门内,先农坛西侧,今日陶然亭人民公园内。此亭系清工部郎中江藻于1695年所建,取白居易“更待菊花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诗意,名为“陶然亭”,京中人称“江亭”。亭前一望,水草丛生的低洼之地,名“南下洼”。由午后至黄昏,龚自珍游览临眺,诗的前两句写陶然亭近处具体的小景色,后两句却宕开一笔,表现出的却是时代的大忧患。黄昏与夕阳,在中国诗歌中大体上是象征没落的原型意象,龚自珍也十分喜欢以此象征江河日下的国势,如“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夕阳忽下中原去,笑咏风花殿六朝”(《梦中作》),均是如此。有人说,诗人都是寓言家,如英国诗人雪莱在他的名作《西风颂》中,写下了“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的名句,后人称之为“天才的预言家”。当然,在这样的“诗人”之前,应该加上“真正的”或“杰出的”字样,正如俄国大诗人普希金所说“真正的诗人有责任唤醒世人”。生当末世,许多人还懵然昏然甚至怡然陶然之时,“忽忽中原暮蔼生”,龚自珍就已经发出国将不国的预言,预见到满清王朝日落西山的必然命运了,这时他才二十七岁,这是何等洞烛机先的慧眼和无与伦比的胆识!《清稗类抄》中说及他的相貌,其中有句是“目炯炯如岩下电”,龚自珍,真是目光如炬亦如电啊!
五十年代中期我在北京求学,也曾和不识愁滋味的同学少年一游陶然亭。当时,对龚自珍在此所题的上述之诗茫然不知,所以更无追怀之情,凭吊之想。而今识尽愁滋味,熟谙自珍诗,不仅前贤已杳,自己也早已人在江南,不知何时有缘再到京华,专程去陶然亭捡拾起少年的足印和龚自珍遗落在那里的诗句?
二
龚自珍乃不可多得的天纵之才,加之有得天独厚的文化教养,品、才、学、识四者俱备,年轻时即名满东南,是他那个时代的顶尖级人物。同时代的李慈铭就称他为“霸才”,而同是清代思想家、改革家的魏源,在《定庵文录叙》就称其“自成宇宙”。赢得身前身后名,在他们之后,黄遵宪、梁启超、柳亚子等人,对龚自珍的评价都极高。近现代之交的“南社”诗人柳亚子,推崇他“三百年来第一流,飞仙剑客古无俦”,而唐彛苍芬渎逞干啊疤睾枚ㄢ质保蛞摹蹲芬渎逞赶壬洹罚蔡乇鹛岢雎逞浮跋惭Фㄢ质薄N以诒牡目吞搅浩舫质榈奶醴笆朗虏咨P氖露ǎ闹泻T烂沃蟹伞保彩羌ㄗ哉渲洌纱丝杉ㄗ哉涞纳钤队跋臁F淙怂湟验猓倘缦ρ羲淙灰丫渖剑脊馊慈跃镁萌忌沼谔旒省!
作为时代的第一流人物,本应该有宽广的天地让他一展宏图,有宽阔的舞台让他大展身手,然而,就像骏马羁于厩下,没有原野可以一骋千里之足,就像雄鹰囚于笼中,没有长天可以一搏万里风云。科举这条羊肠小道,几乎是封建时代知识分子仕进和施展抱负的惟一途径,龚自珍十九岁进入科场,历经四次考试,十年后才得中举人,此后连考六次,才于又十年后得中进士,然而却是三甲的第十九名,并非名列前茅,而是差一点又名落孙山。是主考者的有眼无珠呢?还是素有狂名的龚自珍放言高论,触犯时忌,早已令人侧目?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总之,闲曹冷署,七品京官,相当于现在多如牛毛的处级干部,根本无法施展他的栋梁之才。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论及丰才啬遇的诗人舒位和彭兆荪,说他们“如此高材胜高第,头衔追赠薄三唐”,大约也包含了自己无穷的身世之感吧?
前面我已说过,龚自珍是他的时代的预言家。在官场,他也属于“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于时代,他却是无人可以比肩的强者。他没有弱者的自卑,只有强者的自信。在《明良论》这组文章中,他针对吏治的腐败,指出“士不知耻”是“国家之大耻”,抨击论资排辈的用人制度的种种弊端,甚至认为君主制度是所有社会弊病的根源,锋芒所向,直指封建帝王。在四十八岁辞官南归途中,他在《己亥杂诗》中就曾经写道:
文章合有老波澜,莫作鄱阳夹漈看。
五十年中言定验,苍茫六合此微官。
位卑未敢忘忧国,诗人目光如炬,对西方殖民主义者和东方沙俄帝国侵略中国忧心忡忡,怀有高度的警惕,写有《西域置行省议》与《东南罢番舶议》二文。这不是一般的地理纪闻和历史考证,而是时代的先觉和预言,但当局却不予采纳,五十年后,龚自珍的纸上预见都一一成了中国土地上的现实。骏马嘶鸣,有谁知道那志在千里的雄心与壮志?警钟长鸣,有谁愿意听并听得懂预言者的钟声?
龚自珍呼吁和主张改革,他的医国之方包括伸张士气,保持天下之士的羞耻之心;平均财富,勿使贫富过于悬殊;改革科举选拔制度,破格录用人才等等。他从对官场的认识和自己的切身体验出发,提出要培养和重用真正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早在《上大学士书》中,他就提出了他的“人才学”的根本观点:“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所恃者,人才必不绝于世而已。”当时的科举制度弊病丛生,大批有识有志之士都进不了官场,而官场讲究论资排辈与人身依附,品格刚直之士更难以脱颖而出,往往是庸物奴才身居高位,发号施令,而英才俊士则沉沦下僚,噤口吞声。如同龚自珍在《咏史》二首之一中所说:“猿鹤惊心悲皓月,鱼龙得意舞高秋。”在《己亥杂诗》中,他更是慨乎言之: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诗人南归时途经镇江,见到上万人祷告祭祀向神求福祈雨,道士请他撰写设坛祭祀之文,别有怀抱的他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大气磅礴、渴求变革的诗篇。“风雷”本指自然现象,这里却指雷厉风行的政治变革与摧枯拉朽的变革激情。龚自珍的诗多次咏赞了“风雷”,如“眼前二万里风雷,飞出胸中不费才”,如“著书不为丹铅误,中有风雷老将心”,如“狼藉丹黄窃自哀,高吟肺腑走风雷。不容明月沉天去,却有江涛动地来。”上述诗章抨击极权制度禁锢思想,钳制言论,扼杀人才,导致社会死气沉沉,呼唤社会变革,呼唤进行社会变革的各种有用之才。“狂言重起廿年喑”,“人材毕竟恃宗工”,这种时代的最强音,不仅如鼓角震撼当时,也如潮音传扬后世。
“可怜闲杀栋梁才”,这是龚自珍所欣赏赞扬的前辈诗人舒位的诗句。舒位是自咏,不也可以视为对龚自珍这种无双国士的他咏?林则徐与龚自珍可称世交,因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和林则徐在道光二年(1822)同时被召见问对,有同官之谊。林则徐应是龚自珍的前辈,但因龚自珍仅小他七岁,又多有往还,所以他们又是好友。林则徐衔命出都南下禁烟,龚自珍赠他一方石砚,砚背刻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龚自珍又以“快雪时晴”为主旨作砚铭相赠,勉励林则徐禁烟风发雷厉,大功告成,扫除阴霾,还中华的朗朗乾坤。此砚一直追随林则徐左右,林则徐贬往新疆时也一路随行。砚石上刻有他的亲笔绝句:
定盦贻我时晴砚,相随曾出玉门关。
龙沙万里交游少,风雪天山共往还。
小小的石砚,深深的友谊。其实,道光十八年(1838),林则徐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赴广东禁烟,龚自珍就曾欲随行。次年,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写道:
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天南未蒇勋。
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对故友的拳拳之意,对民族的殷殷之心,报国无门的苦闷,怀才不遇的抑郁,尽在寥寥的二十八字之中。林则徐离京时,龚自珍就曾写过《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表达他关于禁烟和抵御外国侵略的意见。林则徐南下途中细读此文,其激情、挚谊与胆识令他感动无已。他在复信中说道:“责难陈义之高,非谋识宏远者不能言,而非关注深切者不肯言也。”至于龚自珍欲随其南下参与禁烟大计受阻的原因,复信中也隐约透露了消息:“弟非敢阻止旌旆之南,而事势有难言者。”这里的所谓“事势”,大约是龚自珍惊世骇俗的狂放言行,伤时之语,骂座之言,得罪了当朝掌权的达官贵人,满朝文武大臣,除少数比较开明者外,不是他的反对派,就是他的镇压者。友人魏源担心他为锋芒毕露的诗文所累,他的回答是虎豹去其爪牙,何异于绵羊?宝剑折其锋刃,与破铜烂铁何异?宁无榜上功名,也不变节易志。从他留传至今的三百多篇文章中,篇篇可见其铮铮风骨。友人庄绶甲曾去信劝他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