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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行,我出去租房子。李默提起自己的行李。
你省省吧,看你的样子也不是特有钱。小萨对着镜子拨弄自己齐肩的长发。
李默提着行李的手松了。她已经弹尽粮绝了,来深圳的路费都是小萨替她垫付的。
小萨他们跟这家酒店签了短期合约。他带着李默来到酒店老板面前,经过面试,老板录用了李默,李默总算舒了一口气。
回来的路上,李默向小萨借钱,他说你明天就上工了,包吃包住,还要钱做什么?
我得去租房子。
李默,入乡随俗吧。
李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要搞清楚,这是深圳,不是原来那个艺术团,不是你耍个性的地方,这里没有人理睬你的个性,你怎么还是原来那副德性呀。
少废话,你到底借不借?
小萨犹豫了一阵,掏出钱包来。
真拿你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刚刚回了一趟家,都交给老婆了,身上一共只有三百块,你全都拿去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别被房东坑得爬都爬不出来。
李默来到一家中介所,一看写在黑板上的标价,就知道租房子是彻底没戏了,三百块钱,还不够付一个月的,更别说预交半年至少是一个季度的租金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那个花花绿绿鼾声四起的房间,李默感觉就像走进了难民营。她小心翼翼地在铺位之间穿行,才走了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脱掉了高跟鞋,她不想踩坏了谁的腿脚。小萨已经在重新铺床了,他将原来对折过的棉被打开,展平,小床就变成了大床。
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没听人说过吗,到了深圳才知道自己钱少。
李默虎着脸将三百块钱扔在铺位上,小萨捡起来,放进了口袋,想想又掏出一百来,递给李默,说去买一个枕头来,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再去买条床单。
李默想了想,拿着钱出去了。她在附近的商场里转了好几圈,买了一只枕头,两套短袖长裤睡衣,一瓶灭害灵,她决定了,要是他来碰她,她就用它来对付他。她突然变得恶狠狠的,仔细想想,其实小萨对她并不薄,如果不是他,她可能早已断顿了,更别提来什么深圳。但她还是有点恨恨的,这恨似乎也不全是针对小萨,似乎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
深圳的钱并不是那么好挣的,干这一行竞争尤其激烈,歌要好,人要靓,否则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下去。李默慢慢看出来了,小萨他们这支乐队,在深圳只是众多末流乐队中的一支,她相信,他们能在这里签约,多半是另一个歌手的功劳。她以前是艺术团的台柱子,喜欢模仿彭丽媛,来深圳后改唱山歌了,大家都知道,她一过来就成了酒店康乐部经理的情人,而且两人似乎还真的有了些感情,所以她不仅工资最高,而且不用住在那个花花绿绿的难民营里,经理另外给她安排了一处密室。尽管有了这层关系,乐队的人还是狠狠地擂着自己,有时一天仅休息三四个小时,靠真本事在深圳尽快站稳脚跟是一个原因,另外,他们也想尽快提高自己的水平,这样就好去赶场了,做得好,一个晚上可以赶两场到三场。
这样一天天累下来,难民营似乎真成了睡觉的地方。李默穿得严严实实的躺在一头,小萨穿着裤衩躺在另一头,李默想,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在这里,睡觉的意义似乎仅仅在于解困和补充体力,欢娱的需求已经退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人人都是倒下就睡,一睡就着。闷热的天气让人困乏,稍稍动——动,就是一身的汗,即使醒来,也没人弄出动静,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大吊扇在头顶上呼呼地转,风
早已不凉爽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有人穿着短裤起身,去旁边哗啦哗啦地冲个凉,带回一丝凉意和自来水的气息。李默慢慢放松了警惕,有几次,等小萨睡着后,她悄悄起身褪掉睡衣,尽管有大吊扇不停地扇着,李默还是捂出了一身痱子。
有一天,李默在梦中跟人打架,她打不过别人,被人压在身下,挣扎了几下就醒了,睁眼一看,小萨正闭着眼睛压在她身上,她猛地抽了他一耳光,小萨被她打醒了,他揉揉眼睛,看清了形势,连声说对不起,我根本就没醒,我还以为是我老婆呢。说完就去抱自己的枕头,不一会,又睡了过去。李默坐着生了一会闷气,一阵困意袭来,也倒下去睡了。
几个月一晃就过去了,乐队终于完全适应了深圳的节奏,排练新歌再也不用那么长时间了,睡觉的时间相对充裕了些,人的本能就开始抬头。
他们不再一块去吃饭了。以铺位为单位,出去吃饭的人大声对屋里人说我们吃饭去了。直到大家都出去了,只剩下最后两个人的时候,这两个人赶紧关上门,匆匆忙忙地做起来。过了一会,吃过饭的人在外面敲门,里面的人浑身汗津津地出来,说我们也去吃饭了。于是,里面的人又赶紧关起门来。
李默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想起小萨在火车上说的话: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她想这些人也真够可怜的,他们有的是年轻的夫妻,有的是恋人,如果是在家里,不知有多恩爱呢。
慢慢就形成了一种无声的规则,每个人都能依次获得单独享有整个房间的机会。最后的机会是小萨的,李默刚一进门,他就说李默,帮帮忙,洗洗床单吧,我们的床单都要发臭了。李默当然无法推辞,因为这也是她的床单。他们都出去后,小萨把门一关,一把扯下李默正在揭起的床单,抱住了她。
李默心里全明白了,她早就知道她无法逃过这一切,但她还是绝望地反抗着。
李默,你仔细看看,我配不上你吗?我对你不够好吗?李默还是无声地反抗着,他的确配得上她,他的形象虽然张扬一点,但并不丑,他对她也够好,他帮她找到了工作,给她提供住宿,为她买便当,甚至还给她买过一条裙子,一双凉鞋。
你觉得仅仅有这些就够了吗?李默还是觉得应该反抗。
李默,不管你承不承认,在这个地方,是我在和你相依为命啊。
那也不是爱啊,你不要忘了你家里还有老婆。李默还在推拒着他。
爱?爱是多么可笑啊,你不是爱过那个姓伍的采购员吗?他不是也有老婆吗?现在呢?你还爱他吗?他还爱你吗?告诉你,爱就是此一时彼一时,爱就是吃甜蔗,每一节都是甜的,可吃过了就不甜了。
李默吃了一惊,连他也知道伍爱国吗?她还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事呢。李默稍一迟疑,小萨就完完全全地抱住了她。
如果没有伍爱国,我那时就要追你了,现在好了,我们都是一个人,又在这样一个环境,什么是缘分?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哪。一段缘分尽了,另一段缘分迟早也要来临,我们应该这样去理解缘分。
李默被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动弹不得,她看着他的眼睛,她原以为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没想到他其实也很能说,一套一套的。
其实,我上次回家,一看见你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了,你不知道你那个样子!六神无主,栖栖惶惶,像一只走丢的羊羔,你那个样子走在街上很危险的,谁都想上来把你撕碎,把你嚼烂。小萨凑上来低声说,在这里也一样,他们都以为你是我的,所以他们才不至于对你乱来,真的李默,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身边一定得有个男人,你需要保护,我知道你不中意我,不要紧,你可以骑着驴子找马呀。
小萨的话还没说完,李默就哭了起来,来深圳这么久了,她一直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情,现在终于被小萨提起来了,她很感谢他提起这些,尽管是伤心的往事,可他毕竟在摸索着接近自己的内心。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遇到了什么,她只是哭,哭完了就张开湿淋淋的眼睫毛看着他。现在,她觉得他离自己近尽管这次并没有做成什么,但他们之间毕竟大不一样了,小萨试着把自己的枕头跟李默的枕头并排放在一起,李默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果断地给他扔过去。小萨的手再也没有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身上了,它像一根精瘦却有力的藤子,一天一天从李默的胳膊上,腿上,爬上了臀部,腰部,胸部。等到下一次轮到他们独处的时候,李默的反抗已经只是象征性的了。
小萨,我们犯了罪了。李默来不及穿上衣服,就轻轻地啜泣起来。
小萨不解地看着她,她又说,我们并没有相爱,也没有相爱的打算,却开始做这种事,这就是犯罪。
小萨闷了一会说,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认真的人!
李默啜泣得更厉害了,小萨有点心烦地吐出几只烟圈,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减轻你的犯罪感,你可以试着来爱我,爱情也不是不可以培养的,我相信我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吧。
事已至此,李默觉得小萨说的也有道理。她强迫自己变成小萨的尾巴,小萨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让小萨给她定曲目,定服装,让小萨陪她上街买衣服,孩子气地向小萨要冰淇淋吃,她要做得跟谈恋爱似的,她要有爱的感觉,她必须有,否则她无法安睡。有一天,在公共汽车上,李默和另一个女人同时扑向一个空位,李默稍稍慢了一拍,被挤得歪了一下,眼看座位就要被她抢走了,小萨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个人扒拉了一下,李默坐上了。那人和小萨吵了起来,小萨说你跟我嚷什么,我在保护我老婆,天经地义。很奇怪,小萨的话一出口,那个人就不再嚷了,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李默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一下,眼睛竟有点模糊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在外面吃大排档的时候,李默端起自己的碗,把精华部分全都挟给了小萨,小萨呢,不等李默开口,就去给她买来了她最爱的牛奶冰淇淋。李默紧紧地挽着小萨说,我们是一对酒肉夫妻。小萨说那也是夫妻呀。
有一次,小萨低声对李默说,幸亏有我在这里保护你,没有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把你怎样。他接着告诉她,谁的铺位上换了男人了,那男人换到谁的铺位上去了,谁和谁突然分开了,谁和谁意外地搞到一起去了。李默大睁着眼睛,她不相信,在同一个房间里,在表面的一团和气之下,居然无声地上演着分分合合的爱情闹剧。
现在你相信了吧,爱其实是多么可笑啊。
李默恍惚了一下,说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没有可笑的爱,只有可笑的人。
小萨在鼻子里哼了一下。
李默又去给伍爱国打了个电话。这次间隔时间太长了,李默有意这么做的,她不想老在电话里跟他谈一些令人沮丧的事,她希望能跟他分享一些好消息。电话是另一个人接的,他在那头吆喝:伍爱国,电话!又是个女的。伍爱国过来了,李默突然想开开玩笑,她让他猜她是谁,他在那边支吾了一阵,说不好意思,我一时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李默才说,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是默默呀。伍爱国这才在那头高声笑起来:默默,是你呀,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我一下子真没听出来,你还好吗?你在哪里呢?李默却笑不起来,她本来有许多话要对他说的,现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她停顿了好一会,才平静地告诉他,她在深圳,依旧唱她的通俗歌曲,来深圳的歌手多如牛毛,因此竞争很激烈。她没跟他讲小萨的事,也没讲怎么吃,怎么住的问题。他也没问,只是说那好呀,越是竞争激烈的地方,越是容易挣钱,容易出名。她听得出来,他很想跟她多聊聊,可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她也一样。两个人越是想聊,越是找不到话头,于是就翻来覆去地讲些最普通的话题,气候怎么样,城市怎么样,物价怎么样,工作好不好找,最后,两人之间竟不好意思地出现了大段空白。李默只好说,下次我再打给你吧,我要去工作了。这是他们最简短、最敷衍的一次电话。
回到住地的时候,李默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电话打得很别扭,就对小萨说了这件事,她没有说出伍爱国的名字,她只是说,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很想给他打电话的,可电话接通了,两人却突然感觉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小萨说这年月,哪有什么多年的老朋友,除非是两人一直有着很好的互利关系,否则,谁还记得友谊这回事。
李默就坐着抽起烟来,来深圳不久,她就开始抽烟了,没有办法不抽烟,总是熬很深的夜,又总是没有可以说说话的人,只好一个人闷闷地抽烟,好歹可以给自己解闷。
干我们这一行的,几乎交不到什么朋友,你想想,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呢?人家在睡觉,我们却千方百计地把自己弄得兴奋无比,人家在工作,我们又睡得死猪一样。所以,尽管我们混迹在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