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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爱国长长地感叹一声:老啦!早就不骑摩托车了。
伍爱国告诉她,一起去吃饭的还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李默一听有点犹豫:我去不太好吧,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就不去了,你吃完了饭再来找我,我们一起到茶馆去坐坐。
不要紧,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吃完了我们再去茶馆,你可以不跟他们说话,你吃你的饭就行了。
李默不置可否。伍爱国又说,你不知道啊,有些饭不吃也得吃。
果然是一道很正式很豪华的晚宴。伍爱国这样向他们介绍李默: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小李。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觥筹交错,在那些人的邀请下,李默一遍一遍地举杯,喝下了一杯又一杯酸酸甜甜的饮料。席间,李默几次去碰触伍爱国的目光,伍爱国都没有反应,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小矮个似乎是今天的主角,伍爱国一直缠着他,谈着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喋喋不休。闹哄哄的声浪中,李默开始后悔跟他来这个地方,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安静的小店,沸腾的小火锅,相对而坐倾心长谈的两个人,这画面成了李默用来打发喧嚣无聊酒席的最好想象。
后来,李默去了一趟洗手间。起身离席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伍爱国,伍爱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他还在跟那个小矮个比比划划谈着什么。她轻轻地带上门,穿过宽阔的大厅,经过一个又一个包间,绕过一个又一个餐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灯红酒绿,她突然有点发晕。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等她出来时,她突然找不到刚才那个包间了,她忘了那个包间的名字。好不容易找回来时,她发现包间里只剩下了伍爱国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看上去阴沉沉恶狠狠的。李默一出现,他马上换了个笑脸。
两人走出来,上了车,车子已经发动了,伍爱国还是愣愣的。李默轻轻碰了他一下,问他:你醉了吗?
没有。伍爱国似乎有点烦躁。
你要是困了,我们就改天去茶馆吧。
不困。他摆了摆头,总算清醒过来。他*的这帮鸟人!我早就发誓不跟矮子打交道了,偏偏今天又碰上了矮子。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们去茶馆。
还没开出多远,伍爱国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李默听出来了,好像是他儿子。他敷衍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尽管是地方话,李默还是听懂了,爸爸妈妈今晚都要晚点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吃饭,吃完了就做作业。
李默说,你好福气呀,居然有两个孩子。
什么福气,我现在是家大口阔,我们都是带着孩子结婚的,好的时候是一家人,不好的时候,就成了四家人。
李默吃惊地睁大双眼:这么说,你后来离婚了?
离了,你不知道,有一阵子,扯皮扯得差点出人命。
什么时候离的?
伍爱国说了个时间,李默在心里一算,正是她遇上小萨准备去深圳的时候。
你当年不是说你离婚有难度,这辈子都别想离婚的吗?李默心里突然一阵发堵。
有些事情是难以预料的。
过了好一阵,李默突然转过身,望着他说,有些人不好应付,不像我那么好打发,是吧?她本来不想说出这句话的,但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伍爱国笑了一下:什么打发!你在说些什么呀!咦,你那年跟我说过一个同学什么的,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怎么样。
默默,我告诉你,这些事情不能太认真了,一认真就容易出问题。我跟前妻分手就是因为她这个人太认真。
你不怪自己在外面太花,倒怪人家太认真。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花?
我怎么不知道。李默再次转身,死死地盯住他。他看了她一眼,转头去看前方。
我问你,如果当年我死缠住你,你会不会为我离婚?
伍爱国一笑:你不会是专门跑来跟我翻这些陈年旧账的吧。
我只是想知道答案,假如我当年死死地缠住你,你会不会为我离婚?
不存在这个假如,你不会死死地缠住我,你不是那种人,这正是我一直不能忘记你的原因,这一辈子,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我懂了,你一开始就断定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断定我就是那种最容易糊弄上手又最容易丢弃的傻瓜。
伍爱国浮上一个百口莫辩的笑。
算了,跟你开玩笑的!李默轻轻打了他一下,强迫自己笑起来。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她不是来跟他吵架的,她从来就不想跟他吵架,特别是现在,他们正在去茶馆的路上。茶馆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也是这些年来他们期待已久的节目。
也许茶馆能让我们回到从前。她这样想。
两人终于来到了茶馆。伍爱国说,你很爱喝茶吗?
李默脱口而说:我很少喝茶,我平时都喝白开水。
那我们干吗要来茶馆?我们换个地方吧。伍爱国看上去对茶馆没什么兴趣。
伍爱国,你忘了你在电话里说的话了吗?你说,我们要找一家茶馆,要有淡黄的灯光,要有热气袅袅的茶,要有木制的桌椅,这些话不都是你说的吗?难道你都忘了?
呵呵,没有没有,好吧,我们喝茶,喝茶。
伍爱国浏览着菜单,有那么一阵,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僵硬,还是伍爱国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点好了两杯茶,还有一些点心,笑着问她,这次过来,有什么目的?
李默一愣,好半天才悠悠地说,看来你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了。你那天在电话里说,你到处找我找不到,你说你特别特别想见我,你还说你恨不得现在就到我那里去。伍爱国,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假话呢?
默默,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明明知道我从来没对你说过假话。
你那天喝多了,是吗?李默盯着窗外闪闪烁烁的霓虹,眼里有一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在跳动。我明明知道你是在说酒话,可我还是来了,也许是我太傻了,我把你的酒话都当真了。
默默。伍爱国一只手抚着李默的肩,李默一动不动,接受着他的歉意和抚弄,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这样了。
茶馆的客人比白天多了些,一眼望去,烟雾腾腾,尽是些打牌聊天的人,情侣们似乎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李默觉得气馁,她明明亲眼看到这里是一个情侣们的乐园,转眼间却成了男人们抽烟打牌的好地方。
他们的地方稍微僻静一点,尽管隔着屏风,外面的交谈还是依稀可闻。
说说你的事情吧。李默望着伍爱国,她想竭力抓住他的注意力,和她一起回到他们向往已久的茶馆的氛围中来。
还是说说你吧,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忙忙碌碌,乱七八糟。
李默这才告诉他,她已经从深圳回来了。
人家都在往那边跑,你为什么要回来?伍爱国说着,抬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这些烟鬼!
李默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对,与她期望中的茶馆话题还是有距离。
你就没想过南下深圳去发展一下吗?如果你去,我也可以再去的。李默说完,大吃一惊,她从来投有这样想过,现在却脱口而出,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似的。
伍爱国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最近有人给南下深圳的人取了个绰号。
什么绰号?
南下干部。
李默一听,也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想得出来。
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就说,你以前也是有绰号的,他们背地里叫你“采狗子”,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我知道!伍爱国也笑起来。“采狗子”可怜噢,一年四季在外面奔奔波波,哪有在家里舒服呀。
我看你以前好像很快活嘛。
还不是因为有你嘛。
是吗?李默知道他是想到了一些愉快的往事,但她还是止不住涌上了一丝不快。
他们的茶上来了,不知是茶叶不好,还是水有问题,茶的味道不怎么样,伍爱国呷了一口,说比我家里的差多了。
那当然,什么都是你家里的好,谁都比不上你家里的。李默的不快已经十分明显了。
伍爱国再次浮上一个百口莫辩的笑。
邻桌男人的谈笑清晰地传了过来。
伙计,今天你的手怎么这么臭啊,我明明才出了梅花老K,你还跟着出老A。
我知道他的手为什么这么臭,他的老相好昨天从深圳回来了,他老相好现在是个南下干部。
真是艺高人胆大,连南下干部也敢碰。
然后就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声。伍爱国也扑地一声笑起来,见李默冷冷地看着他,意识到什么,赶紧忍住,问她,还要不要点别的什么东西?
屏风外面的谈笑还在继续往这边灌。
我们那栋楼有个候补南下干部,每次回家,都要去医院开个证明回来,否则她老公不让她近身。
什么叫候补南下干部?
候补都不懂吗?就是还没有正式进编的。
李默突然霍地一声站起来,拎上提包就往外冲去。伍爱国追了出来。
走了很远,李默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冲伍爱国灿然一笑。她想明白了,她不能告诉他她为什么生气,她什么也不能说。
我实在呆不下去了,那家茶馆真没意思,烟雾腾腾,像个大垃圾坑。李默夸张地打着手势。
我早就说过不要去嘛。伍爱国似乎认可了她突然走掉的理由。
两人重新回到车里,伍爱国说,现在去哪里呢?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又是孩子打来的,可能妈妈还没有回来,而妹妹已经开始哭闹了。
李默说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宾馆了,火车上没休息好。
那……你准备在这里呆几天?我明天再抽时间陪你。
算了,我看你挺忙的,我明天就回去了。
干吗这么急?多玩几天嘛。
正要说话,宾馆已经到了,李默拉开车门,一步跨到外面,隔着玻璃冲他挥手。
我送你到房间吧。
不用不用,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我送吗?
真的不用,有什么好送的,又不是小孩子。
李默逃一般跑进大厅,按了电梯,回头一看,伍爱国真的在往外倒车。她呆呆地看着那辆宝蓝色奥迪,红色尾灯像两只噙泪告别的眼睛,一闪一闪,慢慢消失在长街深处。哨的一声,电梯冰冷的门无声地向她打开。她看了一眼,想了想,转身往外走去。
雪更大了,她出门的时候忘了拿大衣,但她不想回去拿了。埋头走了一阵,一抬头,发现自己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茶馆前,她气恼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漫天大雪中,她瑟缩着双肩,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背后的音响店里传出萨克斯的声音,她听了一会,想起了小萨,黑衣黑裤面色模糊地站在台上,像一张摇摇晃晃的剪纸。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深圳,想起小萨了,她还以为她真的把那些都忘了呢,他现在在哪里呢?在深圳,还是在淡水?
萨克斯像裹挟着冰块的潮水,从她背后阵阵袭来,她有点站不稳了,她蹲下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干涸
张抗抗
那天清晨四点,半个苍白的月亮,坠在旷野西南的天空。
锄草的队伍刚要出发,祝排长朝我走过来,在我肩膀上狠狠拍你,会捞桶吧?
什么桶啊?
桶就是桶呗,你管是个啥桶!
上哪捞?
井里啊,当然是水井。他指了指连队西边的菜地。
我……我支吾起来。
你小子甭给我装蒜!我知道你会捞桶。他狡黠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捞桶啊?
嘿嘿,你也就这点儿本事,还不给咱露一手!
我惶惶然,有一种被人出卖的感觉。在这个百十人的连队,看来没有人能够拥有并保存自己的秘密。我的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初中同学们的名字——曾经,在那个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南方城市的一所中学,有谁谁谁可能曾经见过我从井里捞桶,然后潜入了这个连队……但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就像站在井沿望下去,妄想一眼能看见井底有没有桶一样。
我对祝排说:这儿的井,不是我们那儿的井。
祝排点点头:这儿的桶,也不是你们那儿的桶。
我又说:捞桶需要工具,懂吗?比如长长的竹竿,你有吗?
祝排回答:你咋知道我没有?
我再问:还有钩子,绳子,还有手艺和工夫……
你有完没完啊你!祝排终于不耐烦了。让你捞个桶咋那么多废话啊?你没看天旱成这样,菜地从早到晚浇水,正是用桶的时候,那些水桶一个接一个都跳到井里去罢工了,再不把它们揪上来,咱菜园排真就一只桶都没了……
祝排是菜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