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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沉默着,不接茬,有点难过。
吃完,等到收拾干净,他其实该走了。他却不想走,结果告诉她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万一父亲已经晓得他犯了错误,回去准会给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因为父亲最近也不怎么得志。
“留下吧。”
“我睡小屋。”
“我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去大屋搬行军床。
她跟去了,却又提议说:“要不就睡这儿吧!”
他愣着看她,有点感动了。
“你睡小的,我睡大的,井水不犯河水。”她低着头说,“你睡在这里有个好处:一觉醒来,我还以为是爸回来了!”
他一阵难过,点了点头。
先关灯,后躺下,以便各自脱了衣裳钻进被窝。
他脱着的时候不禁想:要是劳有慈看见他跟燕这么分床过夜,会作何感想。他知道他不会大生气的,因为他是不会侵犯燕的清白的,就想跟她说说话,顺利地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燕的确是出于关爱他而留下她的,她的确也太孤独了,希望翌日一早醒来,看见行军床上躺着个人,能带来父亲又回家的幸福感。至于其他,她一个年轻轻的女孩是不敢多想的。
当然,下意识里有一样东西是她期待的:要是气氛合适,可以让他抱着自己睡!
钻入被窝后,台灯重新打开了。
总要说点什么的,于是燕问萨野:“你知道爸为什么同意我接近你?”
“觉得我还不错吧?”
“恰恰相反,他认定你当不成好刑警,不久就会转去其他单位的。”
“既然他什么都看清楚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你跟我好!”
“他不想让我嫁给警察:叔叔当警察死了,他自己当了警察,一直没照顾好妈,还害了妈。那年爸国庆值勤,妈给他送饭去,因为走得急,过马路的时候正好给一辆车子撞倒了。所以爸觉得你当警察没出息反而好,免得我嫁给你,天天担心你回不了家。”
“没想到连他都这么看我!”萨野默默流泪了。
“我不这么看你。”
“我很难过!”他将头钻进被子里,“太窝囊了!”
气氛大概合适了,于是她下大床,去小床,温柔地抱住了他。
“别!你别可怜我!”
“我爱你!”
“为什么!”他的脑袋钻了出来,看着仅仅穿着内衣内裤的她。
“我就是觉得你好,就是觉得你神气。我是煲汤能手,有的是耐心,等得起。”
他太需要她了,于是让出一点地方,听任她上来贴着自己:“你的胆子可真大!”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她的脑袋枕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胸膛跟打鼓似的。”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不久发觉她睡着了,像个孩子。
“她在以身相许。她的胸贴着我的胸,只隔着一层内衣。只要我愿意,一伸手就能……”
想想而已,他没当真去做。
渐渐,他有了一些睡意,姚媛在头脑深处变得虚无缥缈了。
次日一早醒来,他见燕已起了床,刚买来热腾腾、香喷喷的大饼、油条和豆浆。。
“我要上班去了。”看见他起来了,她自觉地转过身去了。
“多好,你还有班上!”他没脱光下身,就光着上身,昨晚上床时就这样了。
“昨晚没回家,你父母问你,你怎么说?”
“我在执行任务。当警察就这点好:能逃夜。”
燕掩嘴笑了,跟他有了默契似的。
“跟你在一块,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猪爪汤是怎么煲成的。”萨野穿着衣裳说,“车祸案我先做起来,等有了突破,别人就都成了我的火了,一把把加进来,跟我一道熊熊燃烧,将最硬的骨头熬得稀巴烂!”
“太好了!”
第二部分第十三章 不该打的电话和值得撒的谎言(5)
萨野有的是时间了。
关键是重新着手调查车祸案该从哪里做起?
姚媛肯定还在观海,问题是她将出现在哪里?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认为那里是她最最可能去的地方。
是的,他幼稚地认为她极有可能再次去看忻然的门诊,谁看病不都得看几次以上吗?
如果她确实去的话,他就等她出来,然后重新尾随她,看看她是否同焦和平见面谈事,是否同张弓或赵壮有接触。
他一等就是六个钟头,一直等到进去的患者都出来、不再有患者进去的黄昏时分。他焦躁了,决定放弃守株待兔,闯进去见忻然,以刑警的名义问他一些事。
章小姐开了门,说已过了就诊时间,要他明天再来。他甩开她,直接到里面叫喊忻然的名字。
忻然出现了:“看病吗?”
他抓住他,将他到大诊室关上门,径直说:“我是重案大队的刑警,特来问问你一个月前的礼拜二,差不多这个时候,你接待过一个叫姚媛的小姐吗?”
“接待过。”
“她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患者!”
“患者。”
“还来吗?”
“她没病,不来了。”
萨野愈加焦躁了,将幼稚暴露给了洞察力极强的忻然:“我们怀疑她跟一宗案子有牵连,特来了解情况,希望你予以配合。”
“医生不得将患者的隐私透露给任何人,包括警方。”
萨野经历昨晚的失利和今天的等待,再也无法控制了,顿然揪住他的衣领子说:“你不说,我抓走你,看你说不说!”
“如果没有合法的手续,你的行为是警方新近出台的自律条例所绝对不允许的。”
“少跟我来这一套!”
“怎么,你的同事在外面?办案刑警一般两个一组,便于互相监督,对不?”
萨野慌乱了,放开了他,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想找出一些较为合适的话来。
忻然去倒了两杯净水,一杯直接给他,另一杯放在桌上:“你的同事一进来我就说。”
萨野彻底垮了,哀求道:“我真在办案,希望你多多予以配合!给你说对了,我是擅自来的!我一败涂地了,急需搞出点大名堂来!”
“欲速则不达。你这么焦虑,能办好案子吗?”忻然伸出一根指头,放在他前面一尺远的空中。
“做……做什么!”萨野看着它,纳闷了。
“叫什么?
“萨野!我不明白……”
忻然坐下,在卡片上边书写边说道:“萨应该是元朝大诗人萨都喇和北洋海军著名的将领萨镇冰的萨,野可能是田野的野。年龄嘛,二十二上下吧。”
“都对了!” 萨野不知不觉进入就诊程序了,“重案大队的。”
“那是相当出名的大队。”
“你认得我们局很多人吧?”
“也给他们看过。”
“什么,他们也有心理毛病!”
“我给贵局某位有相当级别的同志看过。他是谁,我不便说,就像我不便对你说姚小姐的情况一样。警察的压力一般都很大,有几个来我这里看过之后,负担解除了,思路开拓了,办案也出效率了。你的问题嘛,我想主要是不受重视造成的,”忻然的眼睛灼灼然看着萨野,“或许因为你出过差错。”
“又对了!可我没有心理毛病,急于求成罢了!”
“急于求成就不是心理疾患?比你成功的人有个共同点:正视碰见的问题,先从自身寻找解决方案。”
“我不是来看病的!”萨野站起,“既然你不肯配合,告辞了!”
“会替你保密的,我一视同仁。”
“多谢!不必!”萨野匆匆离去了。
忻然照旧坐着在卡片上写字。
一个人影进来了。
他没抬头就晓得是萨野回来了:“改主意了?”
“我是该正视自己的问题了!”
忻然并没有对萨野使用催眠术,因为萨野拒绝那么做,只答应朋友式地跟他闲聊。
萨野身处隐秘的环境,面对的又是一个不肯提供姚媛病情的大夫,一放心,就说出许多往事来了。
“父亲年轻时当过刑警,破过几个案子。后来受伤了,转去其他单位工作了。他很难过,所以就培养我当刑警,替他干到底。他专门搜集破案故事给我看,老带我去看中外警匪片。我崇拜他,耳闻目染,也就矢志当刑警了。高中毕了业,我想考警专。母亲不让考,跟父亲闹。父亲终于让步了,先让我念普通大学,说当刑警的事以后再说吧。大学我念的是政法,分配在还不错的单位,可就是没心思干。老妈看我实在不甘心,终于也让步了。可我没念过警专,当刑警不容易。好在父亲跟某位副市长的关系很铁,靠着那层关系,硬把我弄进了重案大队。可惜我刚进去就出差错了!一次抓捕流窜犯,我吹嘘当过射击运动员,自告奋勇当第一狙击手。真可耻,居然没打中目标!歹徒报复了,砍伤两个人质了!好在第二狙击手比我强,一枪打死了他!”
“是什么原因造成你射不中的?”
“扣扳机前,我想起我爱过的一个女孩,想起她看着我的样子,过去的惨败就又回来了。她是我的少体校同学,曾经用美丽的眼神将我淘汰出了关键的选拔赛。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真的,狙击流窜犯的时候,我发誓要好好打给她看的,就当她在我边上,是位女刑警,还那么看我,还那么嘲笑我!”
“你心理负担过重,岂能打得中?不过不要紧,你有的是翻本机会。”
“哦,翻本!”萨野哭了,“昨晚翻本的机会来了,可她又出现了,在我捕捉315罪犯时打来了电话。我说我正在执行任务,根本没想到身边有毒犯的女马仔,将我的话偷听去了!行动失败了,我完了。我要么死皮赖脸呆在大队不走,要么灰溜溜去别的单位!我怀疑姚媛是毒犯,那个电话别有用心!告诉你,她就是当年我爱的那个女孩!”
“我猜到了。可人一消沉,就会无端怀疑自己,就会无端怀疑他人。你只是出了差错。没必要怀疑自己怀疑他人。只要你妥善把握住机会,就绝对还有翻本的机会。”
“我正在竭力翻本,所以找你来了。可惜你不配合我,光给我看病!”
“给你看病就是最大的配合。”
“多谢了。说之后好多了。我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了:连本带息赚回来!”
“别忘了:欲速则不达!”
“你是对的,姚媛不会是坏人。你做得对,不将她的情况告诉我。我想她找你肯定是因为她跟她姐夫好过,良心上……”
“别掏我的话了,我不会说的。”
“好吧!好吧好吧!”萨野无可奈何地说,“你太能守口如瓶了,佩服佩服!”
第二部分第十四章 阔太太的证言(1)
约定见舒逸文那天,姚媛上午买早点的时候,不幸给掏去仅有的五千块了。那是她作为调查经费取出来带在身上的!
不久前,她还是想当有钱的,可那是焦和平的钱,她落选奥运会之后就寄还给他了。所以,给掏去的是她菲薄的工资。她实在后悔都带在身上了,难过得哭了。
她不能问母亲借,免得钱没借到,反让焦和平知道她回来的事了;即便母亲不将她回来的事告诉焦和平,甚至不怂恿她与焦和平结婚,她见到她也会难过的:母亲老了,过去送了父亲的命,现在又死了大女儿,却不知道某种程度上是小女儿谋杀了大女儿。所以,作为小女儿,她岂能向母亲狮子大开口呢!
好在住宿暂时不成问题:交了五天的预付费,今天才第三天。
只剩下一些硬币了,中饭她没吃,晚饭吃了两只猪八戒耳朵似的山东大饼,一碗粉丝汤。
她打算向舒逸文借钱。为了继续调查,她不能考虑面子问题。如果舒逸文没钱,她只得再次与萨野取得联系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之后,她就去无名河了。
她走来走去,昏黄的灯光抚着她,闪烁的星晨摸着她,冷风则相反,用无形的锋刃割着她的脸。她一直等到十点,舒逸文都没有来。她打不通他手机,估计他给老师看管住了,今晚不能来了。她只好走了,沿着无名河畔踽踽独行。
最后关头,舒逸文来了,追上她叫喊她。
她转身望着他说:“你不来我就狼狈了!”
“对不起,来晚了。杨老师好不容易被我说服去看家属了,很晚才走的。临走前他希望等他明天一早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在床上睡着。”
“别说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