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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就发现北山中央有人在朝这边挥舞步枪。她通过步枪瞄准镜同样认出那人有着萨野的轮廓与动作。她知道萨野是不会朝自己打黑枪的，他一定是刚刚杀了朝自己打黑枪的人，所以才显得那么兴奋的。因此，她站起来，也朝他挥舞着步枪。忽然，她感情冲动了，沿着山坡往下奔跑。
最后的东西总是最为辉煌的，所以今晚有些羞羞答答的月亮为了成全他俩的最后聚首，忽然之间就摆脱黑云的束缚，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清亮了。
姚媛刚越过公路，就被从北山上冲下来的萨野紧紧地抱在怀里了。
“你怎么理了个男孩头，为什么还要穿上男孩衣服呢？这有多危险啊！”萨野面色惨白着说，“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我上当受骗了：昨天许立金来看我跟金乃庆，三个人看了一张影碟，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许立金装得很喜欢赫本心血来潮理的那个男孩头，说什么世界上没有多少女孩能理那样的头，一是不敢，二是即便敢，条件也远不如赫本那么好。金乃庆装模作样说我长得有点像赫本，理个赫本的男孩头准也漂亮。我一听，动心了。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赫本那样的头一直想理，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我说我很想那么理的，如果有机会，现在就想理。许立金看了我一会儿，说不错，你的条件很不错，现在就去理吧，准好看，肯定不亚于赫本。就这样，我去小镇的理发店理了。他们陪我去了，理完后赞不绝口了，说真漂亮，真的不亚于赫本！”
“幸好我太熟悉你的样子了，终于认出是你来了！我要是打死你，今后可怎么活啊！马骏见我不肯开火，气急败坏地朝你开了一枪，好在手枪射程太短了！”
“他给你打死了吧？”
“那当然！”
“我听见子弹擦过，赶紧趴下，准备还击，幸好一眼认出是你哦！我们太熟悉了，隔了这么远都认得出来，不然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他俩坐了下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依旧拥抱着。
因为生死关系超越固有禁忌，因为他俩曾是真诚相爱过的初恋恋人，所以拥抱已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情和外在的兴奋了。忽然之间，他们就亲吻了，而且协调一致地倒在满是冬草的山坡上。虽说他俩各自有了对象，可眼下的情势不可能叫他俩迅速记取这一点。
“不过你的这头短发真的特漂亮，你知道吗？”
“知道。怪了，我在月光看你，你也特棒！”
“是吗？”
“是的。”
“忻然呢？”
“放心，没死，给我捆在木屋里了。”
“为什么！”他停下了，很吃惊。
“因为他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老板！”
“不可能！”
为了证明忻然确实是暗杀团伙隐藏得很深的老板，姚媛具体地说出他的种种嫌疑和他给她制服前所说的那一番话。萨野很吃惊，连声说想不到想不到。
接着，姚媛说：“金乃庆命令我朝忻然开火，我趁机打昏了他，然后下山制服了忻然，再用金乃庆的手机跟跟孟队取得了联系。孟队马上就要赶来了，打算逼金乃庆通知许立金我死了，忻然也死了。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干呢，哪想到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萨野重新激动了，紧紧抱住她亲吻，喃喃地说：“我也没有想到啊，以为你飞去美国了！”
姚媛同样激动了。
渐渐就有失控的趋向了。
山是目击者，月是目击者，风是目击者，海是目击者。
“可是……可是许立金为什么要你死呢！”
“先别管这些，”她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啊！”
“好的！”他真的不再说了，全神贯注地亲吻她。
“真是难以置信！”
“什么？”他问。
“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好过！”
“不可思议！”
“如果你现在坚持的话，我恐怕很难说不了。”
“可以吗！”他心驰神往了。
“让我再想想，好吗？”她说。
“好的！”
于是她在他的怀抱中凝望天空，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渐渐将问题集中在一个点上：管它呢，反正舒逸文飞走了，是不是能活着跟他重逢，还没个准数呢。就在她马上就要说好的时候，一个奇特的景象发生了：忽然草木震动，山鸣谷应，有一样东西飞鸣而来了。
她诧异了，紧张地看着天空。
他也是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见了：头顶上飞过一只橙红色的大鸟。
他说：“哦，是一只大海鸟，火烈鸟那种，正在飞向大海。”
“不，不是大鸟，是飞机！”她说。
“不可能！”
“是飞机，正在飞向美国。”她说，决定了。
他不再看天空了，转而看她了：“对啊，今天你应该跟他飞美国啊！”
“要是金乃庆不用摩托逼我离开他，”她流泪了，“这会儿我正在跟他飞美国呢！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做爱！”
他也流泪了，紧紧地搂着她说：“别说了，这么抱着已经够好的了！”
“你多想想劳燕来，我多想想舒逸文，好吗？”
“还要多想想我们的任务！”
他的话提醒了她，于是她忽然推开他起身了：“得上去看住金乃庆，免得他醒来跑掉啊！”
她上去了。
他跟上她了。
她跟他都持着步枪。
第五部分第三十五章 大鸟飞逝（9）
金乃庆已经醒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是的，他还有另一把手枪，是在刚跟姚媛伏在草丛里的时候藏在一个角落的。
就在姚媛奔下山去迎接萨野的时候，他醒来了，终于摸到那把备用手枪了。他懊悔没有多带一部手机来，要不然就能告诉师傅宫殿姚媛没打死忻然，倒是将自己给打伤了。
他伤得太厉害了，不可能逃走了，所以只能有一个选择：守株待兔，等姚媛返回，朝她射出所有的子弹。
而现在，他看见姚媛上来了，身后跟着萨野！
如果光打姚媛，不打萨野的话，他就会给萨野打死。所以，要想活下去，他必须同时打死姚媛和萨野。尽管许立金告诫他留着萨野就是留着他父亲的那条生意通道，可他还是决定一并射杀萨野，夺回手机，打电话告诉师傅这里的情况！
于是他竭力改变姿势，顺着山势，头在上，脚在下，正好面对姚媛、萨野上来的方向。
姚媛小心谨慎，放慢步伐，想看看金乃庆在不在，在的话，是否仍旧躺着。她朝后面挥手，让萨野当心。
萨野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了。
姚媛重新上着，终于看见纹丝不动躺着的金乃庆了，于是直起身朝后头的萨野说：“死躺着呢，警报解除了！”
萨野望见金乃庆血淋淋的脑袋了：“你给的那一下可真厉害，他醒来才怪呢。——怎么了！”
他问“怎么了”，是因为看见她微笑的脸变成吃惊的脸，而且转过来的身体马上又转回去了。
“不对，金乃庆挪过位置了，本来不是这样的！”她惊呼道。
萨野叫了声“当心”，就要抢到她的前面去。迟了，他听见一记怪声，并且看见她在往后倒下。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赶上一步，从后面揽住她，双手顿时沾上她热乎乎的鲜血了！
“金乃庆的枪明明给我搜去了，怎么还有？哦，另外藏着一把！”
她仰面倒下了，压住了萨野，致使金乃庆射向萨野的子弹全都放空了。
金乃庆趁萨野跟姚媛滚在一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跨下几步，还想打萨野。然而他突然跌倒在地了——姚媛给他的一下实在太厉害了。
“媛媛，你要活着啊！”萨野仰面倒地都没有松开姚媛，惟恐摔着她，“金乃庆倒下了，孟队赶来了啊！”
她仰面压在他的身上说：“我……不行了。”
“我杀了金乃庆替你报仇！”
“不，得让他活着通知许立金这边的事做成了！”
“那也得再给他来一下！”
他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抓起步枪上去了。
他到了金乃庆跟前，高高地举起步枪：“金乃庆，你死有余辜！”
“既然你晓得我叫金乃庆，可见你们跟警方串通好了。别想让我通知师傅这里的事做成功了，我不会说的，要说就说真话：这里的事做失败了！告诉你，这里的事跟那里的事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这里的事失败了，那里的事就撤消了！看你们怎么办！”
萨野悲愤至极，用枪托狠狠打昏了他，而后赶紧回到姚媛身边。
他紧紧地抱着她：“别死啊媛媛！要多想想小舒啊！他在美国等着你哪！要多想想我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要多想想你妈和小龙，他们再也不能失去亲人了！”
姚媛的美目虽然还睁着，却已失去摄人心魄的光泽了：“别让小舒知道我死了，起码比赛之……前。”
“我答应你，可你别死啊！！”
“谢谢你！”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但愿我已补偿给你了，你不再恨我了。”
“我从来就没恨过你啊，我一直爱着你啊！”
“好好爱……爱……燕，祝你……幸福。”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萨野听不见她的声音，听不见她的呼吸，知道她已死去了。他久久地紧紧地抱着她，不忍松开，仿佛一松开，她就会真正死去似的。他知道自己食言了：明明答应让她活下去的，到头来却没能让她活下去。他知道一切的一切从此都将发生巨变：天不再蓝，日不再暖，花不再香，鸟不再飞。他知道自己还将做一件事，否则姚媛就要白死了，否则他就要苟活下去了！
因此，他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渐渐变冷的她，将她平放在山坡上，最后亲了亲她的脸，忽然往上走了。
他来到金乃庆边上，背起他，重返北山顶部，而后慢慢地往下走，直到找到马骏停放在树林里的切诺基。他将金乃庆放置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去方向盘跟前发动了引擎。
第五部分第三十五章 大鸟飞逝（10）
走出山谷，他望见前头车灯雪亮，知道是孟学武带人赶到了。他将车停下，看见孟队和江队也停了车，而且一同跳下奔来了。
“萨野，出什么事了！姚媛呢！”他看见孟队扑到了左窗外，喊叫着说。
他按下三分之一的车窗，指着金乃庆说：“姚媛给他打死了！忻然在屋子里，快去抓他！孟队，你知道宫殿、许立金在哪吗！”
“武定区羊羔路三十八号！”
“你想带金乃庆过去吗！”江河问道。
“如果姓金的不回去说这里的事做成功了，我们的计划就要彻底失败了！”
“可你带他回去太危险了！”孟队说，“完全可以逼他跟我们合作嘛！”
“已经太迟了。放心，我能让宫殿、许立金相信忻然死了，姚媛也死了，事情做成功了！”
“什么办法！”
“来不及说了！”他重新开动了，“反正他们那里肯定有我们的人，他们会告诉你们我怎么样了，到时候你们作出相应的措施就行了！”
孟队和江队转眼间就在车后头了，他绕过他们的大切诺基轰隆隆远去了。
他听见江河在叫喊：“人多法子多，你别再一味蛮干！”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可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然媛媛真的白死了！！！”
一个钟头后，他赶到了市区，心想如果能侥幸活下去，就将永远怀恋姚媛；如果光荣牺牲，就能迅疾跟上她远去的步伐，就能洗刷掉刺杀王杰中而蒙受的罪名，就能让萨期祥死之前哭天嚎地、痛悔不已。
抵达羊羔路三十八号之前，他停了车，从工具箱里找着扳手，狠狠地砸在金乃庆的头上，叫他永远开不了口了。
羊羔路三十八号是张弓又一处秘密住处，位于一片苗木林中，四周有围墙，正面有木门，房前十步路的地方栽着一棵很大的泡桐树。
切诺基咆哮起来，先撞倒了木门，然后毫不迟疑地向泡桐树撞去，犹如汽车碰撞试验一样，但是车内并不是专为汽车碰撞试验而开发的橡皮人。
所以，一声巨响之后，他的耳朵隆隆作响了，剧烈的疼痛袭向全身了。他在浓烈的血腥味中看了一眼金乃庆，发现他脑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很像是此次车祸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