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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校场,以免贻误大事。这里待我稍等一歇,和大阿嫂李夫人斟酌着慢慢写就是了。”想不到马新贻急急摇头:“不,不,小!我一定要当面见过阿嫂才放心。”夫人张氏一听,看来真的立时要见:“好!马上就请李夫人来。”随即关照小丫头赶快去李夫人房中相请。
这些日子以来,由于李夫人和张氏夫人脾气相同,语言相投,加上张氏夫人对李夫人十分尊敬、同情,所以相处得蛮好,一听见张氏夫人相请,马上动身。想不到踏进房门一看,张夫人把自己这个宝贝男人放在这里。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心里一气,面孔也就马上壁板:“大姐,不知唤我到此,有何要事;赶快说吧,我立刻就要回去。”张夫人晓得苗头不对,要紧解释:“大嫂,我知道你看见我家大人在这里,心里不快。过去我家大人所作所为,真是错尽错绝。特别对不起你。现在,他要重新做人。”接着,就把马新贻昨夜恶梦缠魂之事,毫不隐瞒,全盘托出,讲给李夫人听。并说:“大嫂,今天请你来,非为别事,就想请你写封信给二伯伯,请他来此接受招安,然后我家大人为他娶还妻房,保举当差,共享荣华富贵。为了担心二伯伯不肯相信,所以特请大嫂到此,写一封信。”李夫人一听,什么?贼坯要叫我写信去招安二伯们张文祥?呸!真是白日做梦。所以翻转脸来,对马新贻横扫一眼,冷冷地说:“我看你坏人索性做到底吧!我信是不会给你写的。”
马新贻不愧为讼师出身,在女人面上,功夫更足,和张氏夫人一搭一档,死的说出活的来,横说竖劝。作孽!李夫人是个好人呀,有句老话:好人坏不来,坏人好不来。到最后,李夫人心肠软下来,心里象风车一样转急急。她想:譬如说,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就在今天校场阅兵之时,张文祥把马贼刺死,二伯伯文祥被他们捉牢杀掉,我男人已被杀害,表蛛黄氏也已逼死,我也不要活了,大家统统一死了结算数,我们四条命只换他一条命。但是假使反过来想:我真的写一封信,把二伯伯张文祥招安过来,马新贻不死,二伯伯文祥也不会死,并且还好讨家小,当差使,成家立业。至于我,男人已死,不能复生,但至少可以把男人尸首从兰州盘回故土,连同表妹黄莺如一起运回家乡,入土为安,免作他乡野鬼。还可以请高道高僧超度,也算尽了我未亡人的一点心意。我自己一个弱女人,活在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大意思,待到金威新坟做好,我就死在坟上算了。让我俩虽不能生同罗帐,也可以死同坟孳,于愿足矣!现在,死的已经死了,总要为活的着想,特别象二伯伯这样一个好人。那末,写就写吧!李氏的眼泪,无论如何留不住,夺眶而出:“马家叔叔,早知今日,真是何必当初?”这么多年来,今天是李氏第一次又叫马新贻为“叔叔”。
马新贻也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嫂嫂,从前的事,真是荒唐。可杀。可杀。不要说为嫂嫂不容,今天就是我自己想起来,也是恨不得自己刺杀自己。”这个贼坏说得出,也算是他的本事。就为了怕人家刺脱,才来想出这种抱佛脚的法子。反正骗骗善良的李氏大嫂,这点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李夫人又说:“那么,我把二伯伯招安来以后,你可会象谋害我男人那样将他谋杀?”“嫂嫂,请你放心。倘然我再要那样子,就叫我马新贻不得好死。今天到校场去,就不再回来。”李夫人抹干眼泪,又叮嘱遵:“我信写好之后,你一定要把我丈夫和表妹黄氏的尸体盘回故士,用上好棺材成殓,请高僧高道超度,入土安葬。”“嫂嫂放心,这个自然,一定要办,一定要办。”马新贻一看,事体成功了。关照丫头,立即把文房四宝送到李氏房中,请李夫人快些写出来。马新贻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轻松多了,赛过张文祥已经招安到了身边,危险已经去掉,好象丢掉了一桃最大的心事。
张氏夫人看看事休已经舒齐,轻轻催促:“大人,时光不早,可要去校场阅兵看操?”“我马上就去。”马新贻由夫人送出房门,关照手下:“吩咐开道。”“是!”当差的答应一声,大声传呼:“大帅吩咐,外厢开道哉…!”
这边马新贻在准备动身,里面李夫人在煞费苦心:这封信叫我如何写法?突然,她念头一转:慢!这封信不能马上就写。为啥?马新贻这个人是个衣冠禽兽。他的所做所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忍辱含羞活在世界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二伯伯,把这桩冤情公诸于世,好为丈夫、表妹伸冤报仇。现在二伯伯张文祥在外边,吃尽千辛万苦,要替我丈夫报仇。而我不仅不能帮他出力,反而还要写信去招安他,叫他不要再刺杀马新贻,我这样做,还好算人吗?李夫人牙齿一咬,猛然从靠背椅子上站立起来。她想到刚才马新贻那副气急败坏的样了;他想到说不定二伯伯真的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马上就要刺杀这个贼坯!她想到假使今天马贼出去检阅,真的出了意外之事,张文祥叔叔被提审问,到时候我要出堂做证。但是再一想,不行啊!我这个人见r陌生而孔要红,即使上去了,也一定会说不清爽。这样吧!好得现在房间里没有人,让我先来写好一张冤状。万一马新贻真的被刺,我就上吊自尽。这样一来。官府一定要来验尸,到时候就能看到我这张冤状。以我的一死,来给文祥叔叔做个见证。想到这里,李夫人提起笔沉思起来。
李夫人文化不高,识字不多,但为了替丈夫伸冤,为文祥叔叔作证,总算搜肚挖肠,把张冤状勉强写好。除此以外,再准备好一根绳子,一只凳子,用来自尽。等到一切舒齐,啊呀!这张冤状放在哪里好呢?放在台子上?不行!到时候官府大人还没有来,张氏夫人一定先进来,一看见这张冤状,一定不会让它落到官府手里,不是撕掉,就是烧掉。那时我人已死,无法再写第二张,岂不是白费心血?那末放在箱子里,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也不行!官府来到,主要是验尸。又不会翻箱倒柜,到处搜查。等到官府众人一走。这张冤状永远不再派得上用场。李夫人越想越急,究竟放到哪里去呢?嗳!一个人一急,就会急中生智,结果被她想出一个地方来了。啥地方?胸脯前。只要在大襟里面稍稍露出一只纸角,等到众位大人一到,首先要把我从绳上解下来,摸摸胸口有无热气,纽头一解开,就会露出《冤状》二字。对!蛮好,准定这样。主意想定,就将冤状贴胸脯放好,坐在房间里等消息。
这边张氏夫人等马新贻走后,也放心不下,特意派了个小丫头到李夫人房里,看看她是否在写信。丫头来了,看见房门关紧,往门缝缝里一张,哦!李夫人正在一边哭,一边写。要紧回去报告:“回夫人!李夫人正在写,一边还在哭!”张氏夫人倒蛮放心。李夫人在写信的时候,当然要想到过去这许多事情,怎么会不伤心?当然要哭。所以一点也没有疑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且说马新贻身坐大轿,轿夫上肩,一个小老爷高喊一声:“开道!”外边导子开始出发。大轿才出衙门大门,突然,轿班的头头一声吆喝:“着肩,左右两靠,打忤!”轿子临时停下来。啥事体?这里有个规矩:防备大人出衙门,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一“打忤”,大轿停一停,好让大人再想一想,要拿什么东西还来得及。嗳!说来也巧,这个时候,马新贻正伏在扶手板上,匹对前面照墙,偏巧飞来一只乌鸦,在照墙顶上一立,鸟头正刘衙门,张开鸟嘴,哇!哇!哇!连叫三声,然后展翅飞去了。马新贻很不高兴:“断命鸟,刚刚出门,就碰着乌鸦叫,真正触霉头!”
范定富站在边上,一只手措在轿杠上,对马新贻望望,心里想:这只乌鸦确实是来给体“报”信的。只要你一出衙门,死的时候,一歇比一歇近了。嗳!冷不防范定富今天也会“死桃树开花”,居然和马新贻说起话来:“回大帅!”“什么事?”“方才这只鸟,不叫‘断命鸟’。”“哦!那是什么鸟?”“叫‘太平鸟’。”“怎么叫它太平鸟?”“回大帅,当年汉高祖封过它,叫它专管人间太平喜事。所以叫太平鸟。如今你大帅有三桩大喜事……”“哦!”马新贻想:我自己倒不知道,我还有三桩大喜事?“本部堂有哪三桩大喜事?”“大帅今日前往校场,检阅裁兵。检阅下来,平安无事,这岂不是第一桩喜事吗?”“嗯,嗯嗯!讲得有道理。过去裁兵,往往会弄出事体来,甚至发生兵变。倘若平安无事,确实算得一喜!嗯嗯!这第二桩……?”“两江乡试完毕,考场里没有意外之事发生,这岂不是第二桩大喜事?”“嗯嗯,嗯!”马新贻想:两江乡试开考,读书人文质彬彬,不会打相打,最多作弊。但考场作弊,有三省监考负责,与我勿搭界。但也算讨个吉利,亦算一喜:“这第三桩呢?”“想你大帅两件大事办得好,当今老太后高兴,一定有皇命下来,论功封赏,当然是你大帅第一位,这岂不是第三桩大喜事吗?刚才标下在这里听得清清楚楚,那太平鸟在那儿对大帅点头得脑地说:‘喜啊,喜啊,喜啊’”“嘿,嘿嘿,嘿嘿嘿嘿!”马新贻想,一个人出门讨个利市_总是好的。心里一高兴:“范定富!”“标下在。”“倒看你不出,你倒好象当年的公冶长,能知鸟晤。你不说,我听不懂。现在经你一说,我倒也听懂了.确实是对本部堂在说,‘喜啊,喜啊,喜啊’!”范定富心里暗暗好笑,什么“喜啊!”是叫你去“死啊,死啊,死啊!”但嘴上答应得快:“大帅谬赞。”
不多一歇.听见前面在喊:“开道!”“着肩。左右两靠…!”马新贻大轿出衙门,来到街面上。马新贻神情紧张,伏在扶手板上,眼球瞪出,东张西望。依理来说,照他这种身价出来,应该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哪一种官出来才要瞪人眼乌珠呢?知县官。知县官出来,两面都要看。喔!这爿是南货店,那爿是铁匠店:店的招牌也要记记好,万一地方上出点事体,报到他那里,他一轧就是:某某南货店对过,就是某某染坊店。在某街某巷。什么地方的大饼做得好,芝麻蛮多,什么地方的粮食行,绿豆里夹泥沙;真是样样都管,所以叫“芝麻绿豆官”。
象马新贻这种两江总督,自不必说,即使巡抚大人,大轿上街,两只眼睛闭拢,笃定养神。为啥?不看反而好,看看反而出事体。譬如说:街坊上打架,茶馆里赌牌,你不看见,也就过去了。看见以后,不管吧!吃粮不管事,是个瘟官,管吧!是地方上的事,反而有争权越界之嫌,所以索性闭目养神为好。但今天马新贻不同,他是心神不定,只怕横堵里跳出个张文祥,所以街头巷尾,都要用眼睛去扫一遍,以防万一。
实际上,一路过来,条条街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因为前面自有清道差役,一路检查,路上不许有闲人立定了看,沿街晾的衣服统统收掉,楼房上窗子全部关好,所以导子一路兜抄曲折地过来,井无闲杂人等围拢聚观,更不可能在人堆里跳出刺客来了。但正在一路顺利行进之耐,突然马新贻起两只手,在扶手板上用力一拍。抬轿子朋友感觉到,立刻吆喝。“着肩,两靠,打忤!”
轿子临时停下,范定寓要紧过来:“大帅,有何吩咐?”“范定富,你到对过这座房子去碰门!”范老爷拨转头来,对前面一看,哎哟!是一只土地庙:头再拨过来对东家看看,心里想:你碰着点啥?今天真的在“变死”了。这只土地庙不关你事,山门都关着。故而动问:“大帅!打门干什么?”“本部堂拈香。”范老爷想:今天看来是你的死日到哉!象你这种身分:两江总督。烧香应该到文庙,武庙(即孔庙、关帝庙)里去烧,怎么烧到土地庙里来哉?假使你跪下去叩头,小小的土地公公,土地奶奶受不起,要从佛龛里跌出来了。但这是东家关照,没有办法,范老爷只好退出来,往土地庙而来。
你马新贻在半路上突然想到要去土地庙烧香,可知道演武厅上的这个彭玉麟,每隔三五分钟就要发一次跳,冒一次火:“怎么?正总裁马帅到这个时候还不来?真是混蛋!只怕在衙门里生病了。”有几位大人想:即使生病,也应该派人来通知的。有不识相的,还要去接他的嘴:“官保,恐怕已在路上了!”“嘿嘿!已在路上了?你们看见吗?”
众位大人都在为马新贻担心:马新贻呀!你身为正总裁,奉旨检阅,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来?快点来吧!大家心里都在着急,旁边只有一个人反而感到开心。啥人?就是丁日昌。他想:今天你马新贻奉旨检阅,到现在不来,那是错尽错绝。彭玉麟现在已经火冒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