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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呀,浪荡鬼!”法官先生说,“我们这就来看看!”
法官先生打开手提箱,惊讶得从座位上跳起未。手提箱里塞满了钱。法官一数,里面一共有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外加一把牙刷!
“真该死,”法官先生叫起来,“朋友,这些钱你是从哪儿偷来的?”
“对不起,法官先生!”弗朗蒂歇克·国王回答说,“这个手提箱是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要我给他拿一拿的,他的帽子给风吹走,他追帽子去了。”
“哼,你这个骗子!”法官先生吼叫起来。“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哪个人会相信你,会把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外加一把牙刷交给你这个叫花子?我倒想见见他!……现在上看守所去吧!你放心,你偷了谁的钱,我们会弄清楚的。”
就这样,可怜的弗朗蒂歇克在看守所里给拘禁了很久。
冬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可还没人来报告丢失这笔钱,于是法官舒尔茨先生、警察博乌拉先生以及法院和警察局的其他先生们已经开始疑心,弗朗蒂歇克·国王这个无业、无固定住址、一直犯案的乞丐游民准在什么地方把一个不知名的人杀死埋掉,把他那一手提箱的钱抢走了。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零一天,弗朗蒂歇克·国王又被带上法庭,要判他杀害了一个不知名的人,抢劫了他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和一把牙刷的罪。
唉呀呀,朋友,那可不得了——犯了这个罪可是要判绞刑的呀!
“哼,你这恶棍,坏蛋,强盗,”法官先生对被告人说,“你还是全招认出来的好!你在哪里杀害了那位先生,并又把他埋在哪里了?承认了可以纹得轻些。”
“但我并没有杀害他!”可怜的弗朗蒂歇克申辩说,“他只是去追他那顶帽子,连影子也没有了。他像裁缝钻进全是人潮的市场,飞得无影无踪。这手提箱是他亲自塞到我手里来的。”
“好,”法官先生叹了口气,“既然你愿意这样、那么我们就只好不等你承认就绞死你了……博乌拉先生,上帝保佑,请您绞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吧!”
他还没把话说完,门就砰地打开,进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是灰尘。
“到底找到了!”他一口气说。
“找到谁了?”法官先生用严厉的声音问。
“找到圆顶扎帽啊!”不认识的人说。“可是乱七八槽地忙了一通,好心的人们!……你们想象一下吧,一年前,我正在波德梅斯捷奇卡附近的路上走,忽然吹未一阵风,把我头上的帽子给吹走了。我随手把我的手提箱交给了一个什么人,接着——呼地一声——就跑着去追我的帽子。这项可恶的帽子顺看桥咕噜噜滚到塞赫罗夫,从塞赫罗夫滚到札列西耶,从札列西耶滚到尔台尼亚,穿过科斯捷列茨滚到兹贝奇尼克,经过整个格罗诺夫和纳霍德,一直滚到国境。我一路追着它,眼看就要抓到了。可是国境上一个关口人员拦住我,问我要上哪里去,我说去追帽子。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完,帽子已经连影子也没有了。于是我在当地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急如星火地到列文和胡多巴去追帽子,那儿的水真臭……”
“等一等,”法官先生打断他的话说,“这儿在开庭审判,可不是请您上地理课!”
“那我就长话短说,”不认识的人说。“在胡多巴我打听到,我那项帽子在那里喝了一玻璃杯水,给自己买了一根手杖,坐火车上斯维德尼克去了。我自然马上坐火车去追它。在斯维德尼克,这该死的帽子在客栈过了一夜,也不付一个子儿房钱,又不知上哪儿去了。我打听到它在克拉科夫浪荡,并又——愿它不得好死!——打算在那里跟一个寡妇结婚。我只好又上克拉科夫去找它。”
“您为什么非这样追它不可呢?”法官先生问。
“这个嘛,”不认识的人说,“这项帽子还几乎是全新的,而且我在帽带底下塞着一张从斯瓦托诺维策到斯塔尔科奇的回程票。我需要这张车票啊,法官先生!”
“哦,”法官先生说,“那我明白了。”
“就这样,”不认识的人说,“我可不想再买一次票!……我刚才讲到哪儿啦?对,我上克拉科夫去,好,我一到那里,可是帽子——你说它坏不坏?——坐头等车上华沙去了,要到那里去冒充外交官。”
“它真是个骗子!”法官先生叫起来。
“我于是报告警察局,”不认识的人说下去,“我给华沙打电话,要他们把它给逮住。但我的帽子给自己买了件皮大衣——这时候已经到冬天了——留起了小胡子,上远东去了。我当然又去追,它在奥伦堡坐火车上鄂木斯克,穿过整个西伯利亚!我紧迫不舍。在伊尔库次克它不见了。最后我在布拉戈维申斯克①追上了它,但它这浪荡鬼从我手里溜走了,滚过整个中国东北来到黄海。在海边我把它追上了——因为它怕水。”
“你在那里捉住它了吗?”法官先生问道。
“哪里呀!”不认识的人说。“我在海边已经向它扑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候风向一转,帽子又朝西滚去。我急起直追。就这样,您想想,我跟着它穿过整个中国,接着穿过整个中亚细亚,有时候步行,有时候坐轿子,有时候骑马,有时候骑骆驼,最后它在塔什干坐上火车,又回到奥伦堡,从那儿上哈尔科夫、奥德萨、从那里又到匈牙利,接下来回到奥洛莫乌茨、捷克—特日博瓦、蒂尼什特,最后重新来到这里,就在这里、五分钟前它在广场上正要进小饭馆,就在这时候我一把捉住了它。瞧它,还想吃塞肉辣椒呢!……这就是它,这小宝贝!”
他说着拿起他那项圆顶札帽给大家看。说实在的.它已经又破又旧了,可是大家一声不响,没说它是个大浪荡鬼。
“现在我来看看,”那不认识的人叫起来,。我那张从斯瓦托诺维策到斯塔尔科奇的回程票还在不在!”
他从帽带底下抽出那张票。
“在!”他得意地叫道。“好,现在我回到斯塔尔科奇不用再花钱买票了。”
“亲爱的先生,“法官先生说,“不过您的票已经没用了!”
“怎么没用了?”不认识的人啊呀一声。
“因为回程票只在三天内有效,可是您这张票已经过了整整一年零一天。因此,亲爱的先生,它已经作废了。”
“真糟糕,已经作废了,”不认识的人说,“这一点我可没想到!现在只好另外买票了,但我口袋里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不认识的人搔搔后脑勺,“不过等一等,我动身去追帽子的时候,我把我装着钱的一个手提箱交给一个什么人了!”
“手提箱里有多少钱?”法官先生连忙问。
“要是没记错,”不认识的人回答说,“里面一共有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牙刷。”
“一点儿不错!”法官先生紧接着说。“您那个手提箱连同您的钱,还有您那把牙刷,就在我们这里。站在这里的那个人,您就是把手提箱交给他拿的。他的名字叫弗朗蒂歇克·国王。说实在的,我,还有博乌拉先生正要判处他死刑,因为他抢劫并杀害了您。”
“您这是什么话!”不认识的人说。“这么说,你们逮捕了他这个可怜人?也好,钱分文不少,不然他会花掉的!”
法官先生于是站起来庄严地说:
“法庭业已查明,弗朗蒂歇克·国王没有偷,没有骗,没有侵占,没有抢,也没有拿走交给他拿的一元、一角、一分,也就是说,分文未拿。虽然后来查清,他本人根本没有一个子儿买面包,买绞丝面包,买圆圈面包,买圆面包,买饺子,买饼干或者任何可以果腹的谷类食物,亦即拉丁文称为cercalis的东西。法庭受权声明,弗朗蒂歇克·国王没有犯杀人罪,即拉丁文称为homicide的罪,他没有犯谋杀、毒杀、杀人未遂、抢劫、使用暴力、窃盗以及一切居心不良的罪。正好相反,他正义、高尚,一日一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要归还给原主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和一把牙刷。根据上述情况、我宣布恢复他的自由并消除对他的一切怀疑,阿门……真见鬼,朋友们,我变得话多了,对吗?”
“好了,好了!”不认识的人说。“现在应该让这位诚实的流浪汉发言了。”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弗朗蒂歇克·国王谦虚地说。“我有生以来没拿过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掉在地上的苹果!我就是这个脾气。”
“那么,兄弟,”不认识的人说,“你在流浪汉中间和在所有的人中间,简直是一只白老鸦②。”
“我也这么说!”警察博乌拉先生跟着说。你们当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直到这时候还没开过口。
弗朗蒂歇克·国王于是又恢复了自由。由于他诚实,那位不认识的人赏给他一笔钱.让他可以买房子,在房子里可以有张桌子,在桌子上可以有个盘子,在盘子里可以来点煎香肠。
可是弗朗蒂歇克·国王的口袋有个大窟窿,这些钱漏掉了,于是他又一无所有,不名分文。他重新到处流浪,一路上演奏肠子,同时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叫他做白老鸦呢。
夜里他溜进一个荒废的岗棚,睡得像只土拔鼠③。等到天亮,他把头钻出来一看,只见阳光普照,遍地沐浴着新鲜的露水,岗棚前的栅栏上呆看一只——你们想是什么?——一只白老鸦。弗朗蒂歇克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白老鸦,于是盯住它看,也忘了舒一口气。它全身白得像刚下的雪,眼睛红得像红宝石,脚是粉红色的,它正在用嘴梳理羽毛。它一看见弗朗蒂歇克,张开翅膀像是县飞走,但还是留下来没动,用红宝石似的眼睛怀疑地看着流浪汉那个乱莲蓬的头。
“喂,你呀,”它忽然说起话来,“不会用石头扔我吧?”
“不会,”弗朗蒂歇克说,只是奇怪老鸦怎么会说话。“老天爷啊,怎么,你会说话?”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老鸦说。“我们白老鸦什么都会说。黑老鸦只会呱呱地叫,但我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你别吹牛!”弗朗蒂歇克很惊讶。“好,你说说这个字眼吧:‘瓜果’。”
“瓜果,”那老鸦说。
“你再说说这个字眼:‘王国’”弗朗蒂歇克说。
“王国,”老鸦跟着说。“好,现在你看到我会说话了吧?我们白老鸦可非同寻常。普通老鸦只能数到五,但白老鸦能数到七!你自己听听吧: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会数到多少?”“嗯,数到十也行,”弗朗蒂歇克说。“你别吹牛!你数给我听听。””哼,我还能这么说:九个行业不嫌多,还需要有第十个!”
“天啊,”白老鸦叫起来,“这么看来你不是只普通的鸟!我们白老鸦也不是普通的鸟。你一定看见过教堂里面的那些大鸟吧——有白鹤翅膀和人嘴巴的?”
“哦,”弗朗蒂歇克说,“你说的是天使?”
“对了,”老鸦说,“你知道吗,这些实际上就是白老鸦,只是很少有人看见过他们。我的朋友,我们是不多的。”
“对你说实话吧,”弗朗蒂歇克回答说,“我也是白老鸦。。
“不过,”白老鸦半信半疑地拖长声音说,“你不很白:你怎么知道你是老鸦呢?”
“昨天法官舒尔茨先生在法庭上对我说的,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还有警察博乌拉先生也都这么说。”
“请你告诉我,”白老鸦很惊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弗朗蒂歇克·国王,”流浪汉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国王?你是国王?”老鸦叫起来。“吹牛!穿得这样破烂的国王还没见过。”
“信不信由你,”流浪汉说、“我的确是国王。”
“你在哪里是国王?”老鸦问他。
“我在哪里都是国王。在这里我是国王,在斯卡利策我是国王,在特鲁特诺夫我也是国王。”
“在英国呢?”
“在英国我也是国王。”
“在法国就不是了吧?”
“在法国也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到哪里我都是国王·弗朗蒂歇克。”
“这不可能,”老鸦不相信,“你发个誓:‘撒谎瞎掉我的眼睛。”
“撒谎瞎掉我的眼睛,”弗朗蒂歇克说。
“你再发个誓:‘撒谎我当场翘辫子’,”白老鸡要他说。
“撒谎我当场翘辫子!”弗朗蒂歇克说。“还让我的舌头烂掉……”
“好了,够了,我相信了,”白老鸦打断他的话说。“在白老鸦当中你也可以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