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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吹风呢?才要发作,颜律却说:“别问了,快去吧。”
是是是,我反应过来,快步往母亲所在的地方去。途中不断听他温声提醒要打起精神来,他对我这样好,我却再不能和他一起去什么地方了。
果然看见母亲,她坐在躺椅上,腿上盖了毯子,正看着湖面;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定睛看仔细了,不是父亲,是萧浥尘。
29
在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停了下来。颜律问我怎么了,我把捏紧的拳头藏在袖子,还是要装做轻松一点,可是他就这么看着,看得我一点假都不做出来,于是,还是尝试着说出真话:“我很怕。”
“你怕什么?”
“什么都怕。”
他的手又停在我发上,“你在抖。”
想要对他说是字,正看到母亲的目光投到我们这边来,心下一慌,急忙甩开他,强自镇定地说:“我们去吧,母亲在看。”
走进凉亭,吸引我目光的却是一支剑,已经出了鞘,被搁在案上。
剑上去是有那么一点眼熟,不过此刻也无暇多顾,瞄上一眼,随口说:“您身子不好,这样的利器还是收起来的好。”
母亲倒不在意,还用手抹了抹剑刃,“你还和我计较什么。”
这话听来不祥,只能忽略,指着颜律说这就是一路上互相照应的人。
母亲的目光就转到他身上去了。
她看得太仔细,饶是颜律,最后也忍不住,一弯腰,“夫人有何见教?”
“阿素这一路上,多蒙阁下照顾了。”
“母亲……”我才开口,颜律就抢了我的话,“夫人客气,在下愧不敢当。”
听他们一来一往地互相客气,我都糊涂了,正看见萧浥尘对我微笑,就走过去,低声问:“萧叔叔,这是……”
“你母亲想多看看他。”
再不言语,被他一说出来,颊上又开始发热,也就耐住性子看他们寒暄。母亲看着他,倒是无比欢喜的样子,还要他走近一些,我放下心,转头对萧浥尘说:“萧叔叔,请你告诉我,母亲她的病,到底严重要什么地步?”
他面色一凛,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和煦温文的样子,终究还是顿了一顿,“这……”
才说一个字,就觉得腰间一轻,我清楚地看见他脸色变了,很快人就不在身边,还在想出什么事了,就仿佛被人用什么钉在地上,一个字也不会说,什么都不晓得想了。
母亲的胸口插着我的霁虹。
我看得清楚,只是看得清楚——
本在案上的剑如今在萧浥尘手上,剑尖正指着颜律喉头。他拿剑的姿势熟练得很,甚至可说是优雅的,还是那样从容不迫,就像是拿着一本书一样自然。而颜律,一动也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母亲,不伤心,不兴奋,不激动,反而是激烈过后最后那一点点光热,只留得无限的凄凉和疲惫。
萧浥尘没说话,颜律也没有,说话的是母亲,她捂住了嘴,可是血还是大量地顺着嘴角滴下来,我要到她身边去,可好像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有什么念头拼命涌上来,可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颜律。”
母亲笑了,更多的血喷出来,我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手忙脚乱地堵她的伤口,她拿住我,和以往的柔弱无力不同,她居然懂得精妙的擒拿手法,我动也动不得。
“这就是了。师兄,让他走吧,既然我作了孽,就该偿命”
萧浥尘却不动,沉声说:“当初我发过誓,宁可天打雷劈,也要鸡犬不留。”
一字一句,都像惊雷一样,整个世界,就是一瞬间的工夫,怎么通通颠倒过来了?
母亲挣扎着要起来,我根本按不住她,就这么被她甩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萧浥尘身边,拨开他的剑,对颜律说,“你走吧,你一家人是我一个人杀的。”
颜律笑了,“所以我一家人才有了全尸。”
母亲再不理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我说:“是我杀你全家,阿素却没负你,这一点,你记牢了。”
他根本不看我。
母亲身上的浅青色衣裳被染成奇怪的颜色,她倚在萧浥尘身上,萧浥尘就扶稳她,颜律见萧浥尘的手垂下,跳开丈把远,冷冷看着我的母亲。
“你们真下得去手。”
“你又哪里知道什么。”母亲叹息一样,下一句又提高声音,“还不快走,等死吗?”
他身子一晃,醒了一般,再不说话,风一样走了。
而母亲,也在这个时候倒在地上。
我手足并用,靠到她身边,刚才那些强撑的精力让她所有的生命如流水一样逝去,她一倒地,眼神就散了,再看不到别人,只晓得茫然地伸出手来。
急忙伸手去握,不料萧浥尘却比我快一步,母亲的血沾到他手上,身上,他不说话,就和母亲这么十指交缠。
母亲,母亲。我连声唤她。
她听不见我的声音,她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原来我就想,要是这样个死法就好了,没想到,老天也总算应了我一个心愿。
我没有办法不哭泣,也没有办法移开步子,只听萧浥尘低声哄她,“这就去找大夫,没事的,伤得不重,你别说了。”
“我……多说了……我去找爹爹……母亲,我求你什么也别说了……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却扯住我,眼神似乎又清明了,“别走,阿素,你就不能让我如愿一次吗。”
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微弱,口气几可说是哀求,我无法违背,只有说:“那就再多说一句……什么话,等一下再说……”
“来不及了。”她摇头,目光再次暗淡下去,嘴角上的笑更明显了,柔和恬静,似乎在回忆什么开心的事,“那一年我们在京城,在路上撞到的那个算命的不是说了吗,我因为血光作孽,也必死于血光,我们当时都不信,现在看看,灵了吧。对了,他算你什么来着……我记得是可以安享天年的,那个时候你还说要把我们的命格交换一下……真是的……怎么能换呢?”
“碧澜,你歇歇吧,不说了。” 萧浥尘要把手抽出来,母亲更厉害地吐血,胸口处也是更多的血渗出来,他摇摇头,又说,“我记得,你说吧。”
“好……我总是太任性,你和黛成亲那天,是我偷了你的剑……现在还你……”
“你已经还我了。”
“好,好,那我也再没什么想说的了。”
母亲还是笑,她的衣服完全成了另一种颜色,尤其是胸口,好像别着朵黑色的花。
“我以前一直要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当初救我……”
萧浥尘一直平静的声音和表情起了裂纹,“碧澜,你记得不记得,当初我也说过,如果我被人拿住,希望死在你手里?”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他点点头,不再开口,母亲费力地看着我,我早就是哭得什么都模糊了,就知道叫母亲母亲,她忽然很冷静很理智地对我说:“是我作孽,如果颜律当真对你好,就别想太多了。”
“母亲啊……”我还是哭,她着是在说什么呢。
她苦笑一下,“去找你爹爹来。”
我不肯离开她,说,“我大声喊他,不去了。”
“你去吧,怎么,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他吗?”
仓皇地爬起来,冲着去书房,耳中依稀还有母亲的声音,“这一辈子,也就是今天,我离你这样近。”
等到父亲来,一切都结束了。
霁虹在萧浥尘手上,他只是把母亲还给父亲,才把霁虹扔在地上,然后拿着自己的剑,不解释,头都不回就出了凉亭。
房间里龙涎的香味慢慢淡了,眼前的霁虹上血迹未干,我再没了说话的气力。
面上一片湿热,不知道是血是泪。小半个时辰前灌下的杜康这时候后劲上来,模糊之中,母亲微笑着走过来,拿起我的霁虹剑,温声说:“这剑太利,本不适合你用。”
茫然伸出手去,母亲握住,她的手温暖光滑,时间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她又笑:“阿素,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呢?”
我大笑,红色的液体滴在浅色的裙子上,好像开出一朵朵花来,就像某一个春日,曾经有人给我插过一朵杜鹃花。
30
乘醉出门,没人敢拦我,提着霁虹,随便牵一匹马,扬鞭就向外闯,父亲现在正陪着母亲,我该去哪里。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我带到西北方的那处小山。
真是宁静的地方。我下马,可是挑得不是地方,一脚踏在石头上,当即扭着,坐到地上,好半天起不来,也就借机再哭一场。
母亲,你现在会在我身边吗,能看得见我吗。
身后有脚步声。
我背上一凉,直觉般地转身,眼睛亮了,颜律,我还能再见到你。
他居高临下看了我片刻,俯下身子要碰我的脚,我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什么都不说拿剑就对他胡砍,连出十来招,却挨都没挨着他,反而被他抓住剑。
“放来你的脏手。”我喝道。
他不在意,一律的调笑口气,“上面还有血呢,你不擦干净?”
这么一句话使我几近发狂,心痛之余更是愤恨,用尽全力把剑往回拔,虽然人倒在地上,剑却拔回来了。
他把手放到我面前,“又沾到我的血了。”
“你……”脑子一热,剑一横,就要把颈子送上去,也对,我引狼入室,害死母亲,为什么活着的会是我啊。
可是在他面前,我连死都死不成。
眼看着剑被踢开,穴道也被点住,剩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盯着他怒骂。时到如今,我不想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甚至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也累了,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总还是有像的地方,我昂着头,连余光都不看他,“反正我是连死都不怕了,随你吧。”
他不做声,不动,我就等。
夜风一吹,人就很容易清醒,一清醒很多事就想清楚了。所以,我问他:“刘家和徐家……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不错。”
“你早就知道灭你一家的是我母亲。”
“不错。”
“几年前在景州死的那个人是你的伙伴。”
“他是我家管家,那天带我出门逛夜市,很晚才回来。”
“所以,一切都在你算计中了。”我冷笑。
“有一点不是。”
我不会笨到去问他。
估计激怒他,只求一死,“你家做了什么好事,劳烦我母亲动手?”
果然他走到我面前,托起我的脸,还是微笑,这微笑如今只让我厌恶,“我还嫌杀她脏了我的手。”
我吐他一脸口水,他也不管,继续说,“不过如此,她对我来说,就是一定要杀的人。”
“你杀了我吧。”我说。
“你且等着,看清楚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忍不住出言嘲讽越走越远的他,“你连萧浥尘的一剑都躲不过去,让我怎么看清楚,看清楚你是怎么个死法吗?是死无全尸呢,还是一剑封喉——就像你家人一样。还有我父亲,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下场。”
他转身,大步走向我,我不害怕,反而想笑,他踩过霁虹,愈发靠近,他黑得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幽深的光。
我惹怒他了。如是想着,更是轻松。
他的面孔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喷到面上来,我还是在等。
他扬起手,我闭上眼——
我四肢又能动了。
而他,没了影踪。
好冷啊,母亲,你在哪里?
31
二十年后,严家女主在江湖销声匿迹,严家几乎倾家而出寻找,毫无头绪,又出重金,依然一无所得;一年后,一山中猎户拿一块有“碧”字天然纹络的玉佩和一支剑到严家,说是在深山看到两具无法分开的尸首,尸骨就地埋了,听人说严家在找剑,就送来了。
严家人确定剑确实是严家的传家宝霁虹,于是派人拿回骨骸,到了埋骨之地,掘地三尺,也只是黄土一抷。
又过二十年,京城有人沿街卖剑,一把半,残的那支无铭,另一支的剑柄上,有娟秀的字迹,看上去是女子手笔,曰“不悔。”